徐妙言虽然对薛绰的话感到有些凌乱,但也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赶忙解释:“世子应是误会了,民女与谢大人并非世子所想那样……”
薛绰并没有相信徐妙言跟谢玴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不过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摆摆手,脸上是掩不尽的笑意:“罢了罢了。我知道谢玴那人的脾性,既然你是他的人,他临行前也叮嘱过我照拂你,所以你就在此处安心住下便可,别的你都不必担忧。”
“大人他走了?”
听薛绰的意思,谢玴已经不在这里了?
薛绰闻言,又一脸的笑盈盈:“怎么,才半天不见,就想他了?”
徐妙言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应该跟薛绰怎么解释自己跟谢玴的关系:“世子,其实……”
“我懂,我都懂得。”薛绰意味深长的笑着,“你放心,不日他就会回来的。”
徐妙言有些无语。薛绰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冷冷清清的,实际上,让人真是出乎意料。
罢了罢了,看薛绰似乎是认定了她跟谢玴之间的关系,她再说或许也没有什么意思。而且比起这件事,她更想知道的,是谢玴究竟去哪里了。
“恕民女冒昧过问一句,大人他去哪里了?”
“回长安了。”薛绰道,“就算他不回潞州接你你也不要担心,只要你想,我肯定会送你到他身边去。”
“民女没有这个意思,民女只是……”徐妙言话未说完,就又被薛绰打断:“我懂,我都懂。”
看样子,薛绰是真的认为她跟谢玴真的是那种关系了。
徐妙言最终只得干笑两声,再不解释。
——
谢玴离开的突然,叫徐妙言没有一点防备。接下来的两日,她都待在宅邸里没有出去。这两日府中有人一直看着她,她没有机会去找程复。
其实她也并非不能出去,只是她担心若是贸然去找程复,会暴露程复的行踪。
不仅是谢玴,还有薛绰,都是认得程复的。
不过在两日后的下午,薛绰有要事要回长安,只留了薛银屏在这里。
薛绰的离开几乎带走了宅邸中的人。徐妙言寻到机会,找了个理由离开府邸,前往之前信中写好的望月客栈。
如果程复收到她的信鸽,即便是隔了几日,他不能在那里等她,也会给她留下消息。
徐妙言没想过程复会在客栈等她,但只要能得到程复的消息便是好的。
不过徐妙言没有想到,还未到望月客栈,就见到了程复。
为了不引人注目,程复此次并未着道袍,即便他带着斗笠,徐妙言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他。
短短几日,徐妙言历经几次生死,她无时不刻都希望程复能出现,终于等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徐妙言一直克制着,直到跟着程复到了这处偏僻无人经过的角落,瞬间便红了眼眶,语气里带了点隐隐的颤抖,喊了一声:“程复哥哥……”
程复回头,看她隐忍的红了眼。等她望着他,眼泪落下的那一刻,他终是摘去了斗笠,来到她跟前,将她拥入怀中。
徐妙言本不想在他面前这样,可还是未能忍住。程复将她拥入怀时,她的眼泪就再也没能停住。
程复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慰着:“好了,都好了……”
“这几天,我差点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我在这里。”
程复任由她泪湿了他的衣襟,不断轻言细语的安慰着。
徐妙言终于止住眼泪,离开了程复的怀。潞州有薛绰的人,也有谢玴的人,虽然确保了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跟着自己,她也知不能耽搁的太久。
程复见她情绪逐渐平复,从怀里拿出两块用纸包裹的糖来,递给她。
徐妙言望着他掌心的那两块糖,这几日累积的诸多委屈在此刻瞬间化解的一干二净。
她由衷一笑,伸手取走了他掌心的糖,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须臾,她抬眼:“程复哥哥,带我走吧?随便去哪里都行。”
——只要能跟着程复,其他的她都无所谓。
程复却看着她,沉默不言。
“我是说真的,随便哪里都行,只要是有程复哥哥的地方。”徐妙言真挚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这个世上,我只有程复哥哥了。”
然而程复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瞬不瞬,眼中情绪复杂,第一次,徐妙言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妙言,还不是时候。”程复垂下眸子,须臾,又抬眼看她,“大事未成,哪里都容不下我们。”
徐妙言凝眸看着程复须臾,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我还要留下来?”
“妙言,谢玴于我们是关键,这个时候……”
“可他已经走了,难道程复哥哥以为,谢玴真的会回来找我?”
“他会。”程复说的极其笃定。
“为什么?”徐妙言质问,“就算他回来了又如何?这几日,他其实一直都在怀疑我的身份,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程复低低叹了口气,握住徐妙言的肩:“单看前两日,他能在你大病时背你回潞州,并未嫌麻烦抛下你,你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程复握着她肩头的手抚上她的脸,说道:“你这张脸,就是最好的筹码。”
徐妙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滞,眼底的情绪逐渐被落寞所代替。
她无意一样的拂开他的手,认真的问了他一句:“如果是姐姐,你会让她做现在你让我做的这些事么?”
程复停顿须臾,斩钉截铁的回她:“会。”
看着徐妙言茫然的神情,程复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是如今这般境地,我怎会愿意让你去做这些事情?妙言,我们都是身不由已,我们活着本身就是在苟延残喘,如今做这些事情,只是为了给死去的人一个清白。如果我们不曾被奸人陷害,何以沦落至此?襄娘她又何故会如今都下落不明?又凭什么,那些奸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还有徐夫人——”
此时此刻,徐妙言的心里犹如五味杂陈,混乱不堪。
“阿照。”
徐妙言忽的听他这么喊了自己一生,意外的抬头。
程复看着自己的眼底,一如往昔,皆是柔情。
“家族蒙冤,未得平凡,我们又怎能只想着自己?即便我们什么也不做,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会放过我们。你知道的,张自谦一直视我父亲和你阿爹为眼中钉,这些年来,他仍然一直在找程徐两家的人,他那种斩草必除根的人,怎么可能会真正的放过我们?更何况,不见天日的或者,就真的快活?”
徐妙言其实并不知道,她对抛弃自己十余年的徐家本身就没有多少感情,除了徐襄。如今程复说的这番话,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应该怎样活着。
可她从没有奢望的太多,她不似徐襄那样自幼众星捧月丰衣足食,即便是跌落尘埃,也不会奢望太多。
她要的,不过是平平淡淡罢了。
“此事若成,我们再无后顾之忧,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程复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阿照,此事一过,死去的人都得到了清白,我便娶你为妻。”
徐妙言闻言,错愕的看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她虽想与程复在一起,日日看着他也好,只是她知道他心里有姐姐,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说娶自己为妻这种话。
“若要娶你,我只想风风光光的。”程复正色道,“等我们都不必再不见天日隐姓埋名的活着,届时,我便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为我程复的妻。”
第33章 另外一位徐姑娘,程公子也……
等程复说完, 徐妙言久久都没有说话。
程复本以为凭着自己对徐妙言了如指掌,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会是她最愿意听到的。可是,他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预想中的喜出望外。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 先是讶异, 疑惑,最后只陷入沉默。好像他的这番话,并未让她有任何喜悦。
这一刻,程复心里开始暗自质疑,心里多了本该不会有的担忧。
程复开始不确信她的沉默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的话,还是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嫁给自己。
徐妙言与徐襄的姐妹感情极深, 倘若是徐襄还在,他不可能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徐妙言也不会接受。只是徐襄早就下落不明, 宛如死去。徐妙言难道还会介意这个?
见她不言, 程复试探的问道:“你难道不想跟我在一起?”
徐妙言抬眼,却问了他一句:“你说要娶我,是因为我这张与姐姐相似的脸,还是因为我?”
程复闻言一顿, 片刻,道:“你是不是不信我,真的会娶你?”
徐妙言淡淡的笑了笑:“我当然相信, 我知道程复哥哥一向不会骗我, 你说我娶我是真, 只是,那并非是因为我徐妙言,对吧?”
见程复陷入沉默,徐妙言豁然笑道:“其实你告诉我实话也无妨, 我不是看不明白的人。”她停顿片刻,望着屋檐浅浅呼吸了一口气,平静说道:“程复哥哥还要我做什么,尽管说也无妨,我都答应。”
程复本以为她猜出自己的心思之后,会再难说服,他也知她不愿去做那些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她竟还能答应的如此痛快。
她的脸映在他的眼里。这一回,他没有把她看成徐襄。
其实他与徐夫人一样,都没有接受过徐襄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只是他不似徐夫人那般失了神志。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徐襄,除了这张相似的脸,她们没有一处是像的。
可即便那样,又能如何?
“妙言……”程复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你今日也不必说要娶我,你娶不娶我其实都无妨。我想与你在一起,是因为这世上除了你,我已经再没有别人了。你与姐姐一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若是没有姐姐和你,我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也许,还会活得更加糟糕。所以——”徐妙言垂眸,顿了顿,“若是真能为程复哥哥,为姐姐做点什么,我都愿意。”
程复沉默了许久。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其实对不住她。
须臾,程复又重新看向她,道:“不论刚才你我都是怎么个想法,但现在我要对你说的话是真的。”他神色坚定认真,这次,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待此事一过,我定会迎你为妻。”
之前说要娶她只是为了劝服她,而现在,程复认真了。
他确实不爱徐妙言,只不过,与娶不娶她是两回事。徐妙言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对他也是真心付出,而他能给的,只有娶她。
徐妙言走后,程复并未立马离开,而是静默在原地,望着徐妙言离去的方向,对一直藏在暗处的人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须臾,一个头戴幕离遮着脸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到程复身侧,轻笑一声:“本以为,程公子还得费好些时候才能劝的动那丫头,没想到,这姑娘对程公子,还真是忠心耿耿。”
程复不理他戏谑,直接问道:“主子在哪里?我要见他。”
程复所说的主子,正是先帝李重昀最小的皇弟,那个早在七年前对外突发恶疾早已病逝的齐王李重翰。
五年前,昌平新政变法失败,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也就是那时起,一些侥幸逃出的‘罪臣余孽’皆被齐王的人秘密救下,开始养精蓄润,暗地蛰伏。
“主子并不在潞州。”
程复闻言,盯着身侧的人,冷笑了声:“你在耍我?”
那男人却笑了:“我可不敢耍程公子,只是,我从未对程公子说过,主子来了潞州,都是程公子一人的揣测,不是么?”
程复脸色一沉,袖间寒光一现,转眼间一把匕首便横在了男人的脖子前。
那男人也不畏惧,故意问:“程公子这是何意?”
“杨斐,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卖弄玄虚。”程复冷冷一笑,“你们那招,谢玴肯吃,我可未必。你以为,就凭你们说的,手里握着我的筹码,我就会受你们要挟?”
杨斐道:“看来程公子是认定我们再跟你故弄玄虚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你们手里?”程复不复素日的温润谦和,神色阴鸷,“别忘了,我也不是一定要跟你们联手的,大不了,都来个鱼死网破,如何?”
“哈哈哈哈……”杨斐连笑了几声,“程公子有魄力,也下的起这个狠心。只不过,程公子若是不与我们联手,难道,你还想与仇人联手么?”
“如果可以达到目的,你以为我不会么?我早就不是以前的程复了,即便我恨张家入骨,可若是你们在我身上动什么心思,我觉得,同归于尽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彼此打交道这么些年,旁人不知,你也应该知道,我什么都能舍弃。”
“是吗?难道,刚才的那位徐姑娘,程公子也能舍弃?”
程复知杨斐这句话是在拿徐妙言要挟他,他满不在乎的冷笑:“你说呢?”
“那,另外一位徐姑娘,程公子也能舍弃了?”
程复的表情一滞,眼中浮出几丝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我说,程公子心里的那位红颜知己还活着的话,程公子是不是还要想着,同我们鱼死网破呢?”看到程复脸上的表情,杨斐满意的笑了笑,“外戚一手遮天,还望程公子能够给一心一意同仇敌忾,莫要生了什么嫌隙,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程公子还是别忘了,自始至终,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你有个什么,主子当然不能独善其身,同样的,若是主子有个什么,就不仅仅是程公子的事情了。”
话说到这里,杨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只是程复仍是不太相信和确定杨斐的话,于是接着追问:“你是说,襄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