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言忙碌了大半夜,不停的打水,前前后后给他擦了不下数十次的身子,又喂他一次梁鹤留下的定云丹,梁鹤说一旦谢玴有什么不适的异样,只需给服用这个就行。
然而定云丹服下,谢玴仍未见好转,后来开始满口的胡话,至于说了什么,徐妙言一句也没有听明白。
就这样一直到天灰蒙蒙亮的时候,谢玴才终于退了热,也不再说胡话,又一次沉沉睡去。
折腾这么一夜,眼看着天快要亮了,徐妙言也没有什么睡意,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去煮点东西。
梁鹤离开前说过这里有些黍米,还有面粉。确实如此,除了这两样,也没有别的了。
徐妙言并不十分擅长下厨,她只会做一些小点心,至于别的,也只能做些果腹的东西,于是她便开始生火,和面。然而光是这两样就已经浪费了她很长的时间,等面和好,火生起来,天已经大亮了。
为了省功夫,她要做的是汤饼。不仅是她饿了,她想着谢玴醒了,也需要吃一些暖胃的东西。
等汤饼做好,阳光已经照亮大地了。
徐妙言刚端了汤饼过来,便看到谢玴已经站在门口看着她了。
谢玴醒来,徐妙言不由得松了口气,她端着汤饼朝谢玴走过去,边走边道:“大人你终于醒了,你发了一晚上的高热,累了我一晚上,不过还好,你这就醒过来了,不然这里荒郊野外的,真就我一个人我还是怕的。喏,我做的汤饼,你醒了正好,趁热吃,可能算不上好吃,但也不难吃,你快尝尝,看看淡不淡。”
然而谢玴并未接过汤饼,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不认得我了?”徐妙言有一次把汤饼递给他,“你不饿啊?”她又看了眼极其寡淡的汤饼,“怎么?嫌弃啊?”
谢玴看着她的目光里有一瞬的疑惑,须臾,他轻启干燥的唇,却询问了一句:“姑娘是……?”
徐妙言登时一愣:“啊?”
谢玴记得这个姑娘,他记得昨天自己昏过去的时候,见到的是她。
“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徐妙言听谢玴这样问自己,顿时便愣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
见徐妙言似是失了神,谢玴抬手在她眼前挥动了两下,“姑娘?”
徐妙言打量着谢玴,错愕道:“谢玴,你怎么了?”
谢玴一听她唤自己的名字,更为疑惑不已:“姑娘刚才说的……是在下的名字?”
徐妙言见他这般模样,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谢玴怎么好像不认得自己了?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徐妙言问。
谢玴看着她,沉思片刻,道:“我记得,昨天我昏过去之前,见过姑娘一面。”
“你就只是记得这个吗?”徐妙言问道,“你记不记得你是谁?”
谢玴听她这么问,便开始回想自己的身份。然而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可越是想不起来,谢玴就越要想,越想便越头疼,不能再去深想。
徐妙言见他忽然按着额头似是很痛苦的样子,便赶紧放下汤饼。谢玴睁眼看向她,眉头微微蹙着,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要一想,便头疼欲裂。”
徐妙言见他这样,想到昨天找到他时是在石头边找到的。或许,谢玴真的是碰到脑子了?
“那就不想了,以后再慢慢说。”
“姑娘,你知道我是谁,是不是?”谢玴似乎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他这样的状况,还是不适合告诉他一切。徐妙言安慰道:“你现在需得静养,等你稍好一些,你想知道什么,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是姑娘救了我?”须臾,谢玴问了一句。
徐妙言听罢,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算是吧,等你好了,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徐妙言最后那一句只是与谢玴开个玩笑罢了,却不想谢玴将此话当真,他问:“姑娘想要什么报答?”
第114章 我护不了你,但我会陪……
徐妙言顿了顿, 道:“等你好了再说,如何?”
谢玴见她如此,便也只能暂时这样。
徐妙言将他拉进屋内, 坐在汤饼前, 说道:“再有天大的事情都得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谢玴也确实饿了,接过徐妙言递来的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
徐妙言见他吃的香,便想起之前在范阳的时候,他是如何嫌弃自己的手艺的,而现在自己只是做了个白水汤饼, 他就吃的这样香。
徐妙言问了他一句:“这汤饼如何?难不难吃啊?”
她可不会问好不好吃,生怕这么问, 他会说不好吃。
谢玴看向她, 微微一笑:“姑娘做的, 自然好吃。”
徐妙言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好吃,“这可是你第一次说我做的东西好吃啊。”
谢玴听了,顿了顿,道:“以前我与姑娘很熟吗?”
“那是自然, 共患难的交情,你说呢?”
谢玴自然信了,他对徐妙言温和一笑:“原来如此。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姑娘。”
徐妙言顿了片刻, 却回他:“你唤我阿照吧。”
“阿照?”谢玴听到这个名字, 似乎有些疑惑。
“怎么了?”徐妙言看他这副表情, 便询问。
谢玴摇摇头:“在下以前就是这么称呼姑娘的吗?”
“那可不是。”徐妙言回道,“你从未这样称呼过我。”
谢玴不明所以:“以前在下不这样称呼姑娘?那以前在下都唤姑娘什么?”
徐妙言笑了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你以前对我凶巴巴的, 一般都没什么好态度。”
谢玴若有所思,似乎不太相信他以前对这个姑娘凶巴巴的。
“不过没事,等你休息片刻,我便告诉你来龙去脉,虽然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你总归会有记得的一天的。”
现在也只有等连祁和梁鹤来了。
吃过饭,徐妙言便要替谢玴把昨天脱下来的外衫洗一洗。昨夜谢玴发高热,她还没来得及,留到现在,衣裳都有些味道了。
不过,谢玴并没有让她动手,而是说自己的衣裳不好劳烦一个姑娘洗,他自己动手便是。
临近傍晚的时候,连祁和梁鹤如约回来了。只是谢玴失去一切记忆的事,令他们意想不到,也让他们措手不及。
与连祁和梁鹤一道前来的,有薛银屏,还有谢兰心。
谢兰心为谢玴诊治之时,梁鹤告诉徐妙言,上官丽找到了。
上官丽受了很重的伤,废了一条腿。而当连祁等人告诉她谢玴已死的时候,上官丽大声笑了许久。
薛银屏说,上官丽笑到最后哭了。
徐妙言闻言,不由得嗤之以鼻:“她那样,是哭谢玴,还是哭自己?”
薛银屏明白她说的意思:“上官丽即便是谢玴生母,但此人心狠手辣,总该不是为了谢玴这个儿子哭吧?”
徐妙言不言。上官丽和张自谦现在都被关押在薛府的秘牢内,无人知晓,伤的伤,疯的疯,再追究那些莫须有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薛银屏叹了口气:“一切都按着计划如约进行,可谁能想到,谢都护竟然……”
谢玴这番意外也是令薛银屏和薛绰没有想到的,幸好的是,谢玴和薛绰早就将一切计划好了。
徐妙言闻言,不由得好奇薛银屏的话:“不知银屏姑娘可否透漏一句,谢大人和薛世子究竟作了什么样的计划?”
薛银屏会心一笑:“要对付大长公主,必不能顺着长安那边的习惯来,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妙言姑娘以后便知道了。”
确实如此,她现在知道这些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谢兰心为谢玴诊治一番过后,留了些药下来,嘱咐徐妙言煎给谢玴。
徐妙言问道:“大人他情况究竟如何?”
谢兰心摇摇头:“身体调养些时日自然会好,只是这记忆,便不知何时能恢复了。”
“此话怎讲?”
“大哥或许是掉下万安湖的时候,因为漩涡的关系,伤及了脑子。其实,大哥能安然活下来便已经很不错了。”谢兰心叹了口气,“这段时日,还要劳烦妙言姑娘照顾我大哥了。”
“兰心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当做的。”
谢兰心微微一笑,颔首道:“只可惜范阳那里需得人管着,如今谢氏可用之人不多,祖母身子不好,我代管谢氏,也不能一直不在范阳。”
谢兰心如今代管谢氏,徐妙言自然理解。她说道:“你便放心去吧,大人这里有我。”
谢兰心握着徐妙言的手,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只希望事情赶紧过去,你也好正式嫁进谢家,成为我的嫂嫂。你放心,等我大哥好起来,他一定会娶你为妻,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名分。”
徐妙言笑了笑,道:“这些以后再说吧,而且我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他会不会娶我,现在只要他能好起来就行。”
一番小话后,谢兰心等人要在夜色降临之前离开这里,便没有再继续逗留,趁着天色还有亮光,先行回去了。
薛银屏临走前,告诉徐妙言若是谢玴好了,便可告诉谢玴環风已死的消息。
徐妙言听了尤为吃惊:“環风死了?”
薛银屏见她这个反应,问:“你认得她?”
“昨日,她来薛府了。”
薛银屏大概是猜到会是这样,所以并不意外。
虽然与環风从无交集,她也是昨日才认识環风的,不过她还是想知道環风因何而死。
薛银屏对此一清二楚,便告诉了徐妙言:“大长公主想要挟世子,便抓了環风去,環风也是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她想杀了大长公主,为谢都护除去后患,但她这样的行为,只是以卵击石。”薛银屏叹了口气,“这是注定的,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她都要走这一步,只是,若是谢都护知道,恐怕也不会让她去送死的吧。”
徐妙言这才了然昨日環风对她们说的那番话,难怪環风会说,此行一去,再也不会见了。
难怪她会把她阿娘留给她的镯子交给她。
其实昨日她是看得出来的,这个環风,是喜欢谢玴的。
待所有人走后,徐妙言默默许久。谢玴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便寻了过来:“阿照姑娘,你怎么了?”
“谢玴,你的一位故友过世了。”
“故友?”谢玴满脸的疑惑,显然不知道徐妙言在说谁。
之前薛银屏是告诉徐妙言要等谢玴好了以后再说,只是徐妙言并没有忍住,她看谢玴这个样子,就算跟他说,他也不记得,又何必徒增他的伤感呢?
谢玴并不在意徐妙言说的故友,他只在意先前连祁和梁鹤还有谢兰心告诉他的一切事情,那些东西太多了,他还需得慢慢接受。
“阿照姑娘,他们告诉我,说你是我还未过门的妻子。”
徐妙言侧首看过去,刚好迎上谢玴的双眼。
谢玴顿了顿,道:“虽然我不记得一切,不过,等我好了以后,我会如约娶你的。”
谢玴这番话说的认真。徐妙言怔了怔,却道:“等你好起来,咱们再说这个也不迟。”
不知不觉七日过去,谢玴的身体已经恢复,只是他忘记了一切,自然而然也忘了自己的武功。
徐妙言跟谢玴也算度过了一段平淡安心的日子。尤其是谢玴知道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之后,对她极为温柔体贴。
有时候徐妙言在想,如果谢玴没有经历那些世事沧桑,或许这就是原本的他。
如果谢玴一直这样,没有背负任何东西,安然平静的度日,那也是好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段时日并没有任何人来,徐妙言也并没有怀疑,因为先前连祁他们便说过他们一段时间内不会来,只要他们不出这里半步,就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他们。
然而,徐妙言没有想到,大长公主竟还是找到了这里。
一群弓箭手围了这里,还有无数的侍卫,跟在大长公主的身后,与大长公主一起来的,还有上官丽。以及,连祁。
在看到徐妙言和谢玴那一刻,大长公主似乎才肯真正相信,她满意一笑,对身边的连祁说道:“你果然没有骗我。”
连祁低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徐妙言和谢玴一眼。
尽管没有多说什么,但徐妙言看到连祁站在大长公主身边,还是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她一时不敢真的相信,连祁会背叛谢玴。
“连祁,是你把他们带来的?”
连祁这才看了徐妙言一眼,不过仍然没有说半句话。
上官丽似乎也没想到谢玴真的还好好的活着,她死死盯着谢玴,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一时之间,她脸上的情绪,憎恨和意外交杂着,似乎恨不得立马去将谢玴撕成碎片。
然而上官丽却也想这么做了,只是她刚想接近他们,便被大长公主拉住。大长公主呵斥了她一声:“你要干什么?!”
上官丽甩开大长公主的手,冷笑一声:“干什么?自然是杀了这个孽种!怎么,李容妤,你难道就不恨这个孽种把你当成傻子耍了这么几年?”
大长公主瞪着上官丽:“本宫纵使讨厌拿本宫当傻子耍的人,可你又算什么东西?这里还没有你出手的份!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上官丽美目圆睁,只是这四周都是大长公主的人,她即使再讨厌这个女人,她也无可奈何。于是她便安分了下来。
原本谢玴和徐妙言正忙着做午饭,然而却突然出现这一群不速之客,令谢玴着实茫然不已,他的手上还沾了面粉,衣裳用襻膊束着,看着那群人为首的那个高贵的女子,浑然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