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宁洛云
时间:2021-05-09 08:32:50

  徐襄微微仰着下颌,语气和眼神皆充满了敌意。
  環风听罢, 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襄姐姐多虑了,并不是世子叫我来的,我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示威。”
  徐襄显然不信她这番话:“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还会是为了什么?”
  環风看了眼徐襄,并未直接回答徐襄的问题,而是看向徐妙言,微微一笑:“早就听过大人说起妙言姑娘了,今日终于得见。”
  徐妙言没想到環风会忽然将话锋转向自己。先前从環风和徐襄的对话里,徐妙言就揣测这个環风正是谢玴说过的他送到薛绰身边的那个人,環风这样一说,便是笃定了事实了。
  徐妙言问道:“大人也跟姑娘说起过我?”
  “自然,姑娘是大人看重的人,我是大人的人,怎会不知?”
  徐妙言发现这个環风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是在打量自己。她对她,仿佛比对徐襄还要有兴趣。
  接着,環风对徐襄说道:“襄姑娘不必多虑,我绝非是姑娘认为的那等女子。我只是想告诉襄姑娘一声,今后,世子身边再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人了。”
  最后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更让徐襄一头雾水。
  “你此话何意?”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我是谢大人派到薛世子身边的,不过世子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可他并未因此防备于我,也不曾伤害过我,对我照顾有加,我只是想告诉襄姑娘,其实世子,并非是你所认为的那般,若是世子真的对姑娘没有一丝情意,又怎会跟姑娘有了孩子?”
  说罢,環风还看了眼徐襄的肚子。
  徐襄第一次见到環风,对此人并不了解,而她眼下对她说的这番话,更是叫她尤为不解。
  她开始怀疑,今日这个女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心里有什么算盘。
  徐襄根本不想跟環风纠缠太多,近日以来她疲乏的紧,薛绰的连日冷淡,更叫她逐渐心灰意冷。
  “你说这番话又有什么意义?你是想说,薛绰他那样对我,其实心里还是爱我的?”这话说着徐襄都不相信,只觉得好笑,“其实,你本不必今日特意来这里跟我说这些话,我已经不在意了,你跟薛绰如何,我也不想再去了解,至于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见徐襄并不相信自己,環风也并未介意,徐襄的怀疑她也理解:“虽然姑娘怀疑我,我也不求姑娘真的相信我,我只是想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出来罢了,有些事情,或许表面看起来复杂,实际并不复杂,就如同,外界传言薛世子宠爱着一个神秘的女人,对其爱护至极,让世人知道这是他唯一的软肋和把柄,也正是因为我是他的软肋和把柄,所以他才会将我藏得极深,可事实却也并非如此,其实,这么多年,世子于我之间,不过是知己之情。”
  虽然環风并没有将话完全说的明白,但徐妙言似乎已经明白了。
  “难道,姑娘的意思——”
  徐妙言的话戛然而止,不过環风已经领会了。
  “确实如此。”環风道,“所以,世子那番行为,究竟,是在保护着谁呢?”
  徐襄听了,默默良久,脸上并无任何情绪,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環风没有把话说透,但徐襄能够领会便已经足够了。接着,她走近了徐妙言两步,她仔细观察着这女子的眉眼,虽然在打量,可目光却是充满了善意的。
  “大人也许从未跟你说过,他曾经九死一生之际,在梁县遇到过一个小姑娘的事情吧?当年他身染恶疾,躲在稻草堆里,是那个小姑娘背着家人,给他送吃食,在那段时间里,她每夜都陪伴着他。”
  徐妙言怔了怔。
  環风看着徐妙言,低低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曾幻想过很多次,若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遇见的人是我就好了。”
  環风的这句话,让徐妙言顿时便明白了什么。
  環风不再说下去。须臾,她道:“现在,我该去做我的事情了。”
  “你要做什么事?”徐妙言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问了一句。
  “自然是去做该我做的事。”環风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接着,環风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极为通透的白玉镯子交到徐妙言的手心里,“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如今,我将它送给你,愿你与大人白头偕老,平安康健。”
  徐妙言怔怔的看着手心的玉镯,赶忙还给環风,说道:“这既然是你阿娘留给你的,想必是极为贵重的物件,我怎么好收?”
  環风并未接过,而是看着那只玉镯,平静的说道:“我用不着这东西了,交到姑娘手里,总好过放在我身上,这也是我对姑娘和大人的美好祝福,今日是我们初见,但此去一别,我们也再也不会见了。”
  環风说罢,再无丝毫留恋,便往府门口的方向离去。
  徐妙言看着環风的背影,同时也被拉入了回忆。
  那是不被她记在心上的一段回忆。那时在梁县舅父家,但凡不顺舅母的心,她就会被舅母赶到牛棚,旁边的草垛便是她的睡处。
  秋末冬初,更深露重,她坐在草垛的背风处,却不想那草垛里也藏了个人。
  他瘦的可怜,似乎是生了很重的病,病的说不出话,爬不起来。
  她默许了他留在那里,也会给他送吃的,甚至是偷了舅母的补品,给草垛里的人送去。
  舅母但凡丢了点东西就会打骂她,冤枉是她做的,索性她也那么做了。
  补品丢了,舅母的棍子依旧毫无例外的落在她身上,她没有一句辩解,不承认也不否认。她也不后悔,因为在那样寒冷的夜里,能有个人听她说话,也是好的。
  她没有见过那个孩子的真实面貌,他蓬头垢面的,挡了容貌,他也从不允许她靠近自己。
  后来,他便不见了。
  小半个月,他对她只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会记得她。
  只是徐妙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那个瘦弱无比的孩子,会是谢玴。
  原来看起来的巧合,其实是早就注定了的。
  徐襄不知何时也回了神,见徐妙言站在那里发冷,便出声提醒:“你在想些什么?刚才那个女人口中的小姑娘,该不会就是你吧?”
  徐妙言沉默不言。
  徐襄已然明了,她忽的笑了一声:“难怪,当初谢玴会同意阿爹擅自做主给我和他订下的这门亲事。”
  ——徐襄本也以为当初谢玴那般殷勤,就算不是因为她的阿爹,对她也喜欢的。
  人人都说徐照是徐襄的替身,或许,她才是那个替身。
  不仅是谢玴,就连程复也是,只是程复不自知罢了。
  ——也罢。
  徐襄转身,抬眼便看到廊下不知何时,站了薛绰。薛绰正在看着她。
  徐襄与他四目相对,一句话也没有——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是不是也看到了環风?
  環风说的那些话,她并不想往心里去,也不屑了。
  正在此时,薛府门口停下了一匹快马,是梁鹤。梁鹤还未等马停稳,便从马上下来,大步往薛府里跑去,当看到薛绰和徐妙言都在,便大声喊着:“不好了,出事了!大人他出事了!”
  原本还各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三人纷纷回神,徐妙言一听梁鹤说谢玴出事,忙询问:“大人出什么事了?”
  “上官丽那毒妇,与张自谦,还有大人同归于尽了。”
  “你说什么?梁鹤,你不要说这种话来吓我,这么会儿功夫,大人怎么会出事?”
  薛绰一听,眉头一皱,便从廊下走来,问:“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丽早就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她先用苦肉计,先迷惑了张自谦,对张自谦下了杀手,大人为救张自谦便出手,但却不料,上官丽的真正目的是大人,她用了软筋散,便与大人坠下瀑布,想来是落到下面的湖里去了。世子,如今长安那边正被大长公主和齐王掌控,我们决不能让长安那边知道大人的真实状况,否则一切后果再无转圜余地,大人掉落的万安湖异常凶险,蓟州又是世子的地界,如今只能望世子出手,派世子的水卫前去救一救我们大人!”
 
 
第113章 “姑娘想要什么报答?……
  薛绰道:“如今我与你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自然不会弃你大人于不顾。”
  徐妙言见连梁鹤都束手无策,必得请薛绰的水卫才能搜救。便抓着梁鹤询问:“万安湖究竟是个什么湖?真有如此凶险?”
  “姑娘不知,万安湖的凶险在于湖内大大小小的漩涡, 必得世子的水卫才敢下水。大人掉下去之前又中了上官丽的软筋散, 内力全无,落到那湖里,怕是……”
  “事不宜迟,快带我去!”
  梁鹤拦住徐妙言:“姑娘一介女子,去了又能如何?还是在府里等待消息便可。”
  徐妙言拨开梁鹤的手:“我虽为一介女子,但我与大人也曾一同深涉险境一起度过, 如今大人出了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的留在府里等候消息, 我要去找他。”
  梁鹤见徐妙言执意前往, 便不再阻拦。
  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了蓟州, 薛绰的水卫才从万安湖的下游的岸边找到谢玴。
  若不是水里的石头拦住了谢玴,谢玴将会被水冲的更远。
  谢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脸色在火把下极为苍白。梁鹤与连祁迅速按出谢玴腹中的水, 给他喂了定云丹,可他仍然没有醒过来。
  此时,连祁指了指徐妙言:“你, 过来给大人渡气。”
  她??
  徐妙言虽有那么片刻的迟疑, 但谢玴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很是担心, 身体便早于脑子快一步,先走到了谢玴面前。
  她蹲在谢玴跟前,看着谢玴那张惨白的脸,忽然就犯了难。
  她抬头, 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连祁见她磨蹭,语气便不大好:“你在磨蹭什么?大人为你几次三番的深涉险境,难道你还不想救大人吗?”
  “不是,我……”徐妙言看了眼谢玴,又看向连祁:“怎么渡气啊?”
  连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梁鹤见状,赶忙提点:“姑娘,渡气难道你不会吗?就是渡气啊。”
  说着,梁鹤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谢玴的。
  徐妙言看梁鹤的比划顿时便领会了,只是她从未给人这么渡过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一个男人渡气,她一个姑娘家,未免有些为难。
  梁鹤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便继续说道:“姑娘,这里只有你能给大人渡气,要是换做是我们,大人醒了知道了,他是要杀了我们的。”说着梁鹤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一脸畏惧。
  连祁见状,紧跟着添了一句:“反正我们大人是要娶你的,你还怕什么?”
  现在是救谢玴的命要紧,也容不得她有什么迟疑的。如此,她看着谢玴的脸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再有迟疑,掰开谢玴的嘴,便往里面渡气。她又想起以前看到别人救起不小心失足跌落河里的孩子时,不仅要渡气,还要按胸脯,如此,她便学着做了。
  好一会儿功夫,谢玴才猛地咳出一口水,好像恢复了意识。
  见谢玴终于醒来,徐妙言欣喜万分,轻轻拍着谢玴的脸:“大人,大人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谢玴听到声音,这才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多时便又昏睡了过去。
  徐妙言见谢玴突然又没了意识,有些慌了,赶忙唤来连祁和梁鹤查看。
  “大人怎么又晕了过去?是不是还需要渡气?”
  连祁探完谢玴的脉象,听到徐妙言这话,回了句:“大人只是一时虚弱,身上软筋散的药效还未过去罢了,又受了内伤和外伤,必须静养一阵。”
  梁鹤道:“只是,大人现在的身体,恐怕得立即找个清净能休养的地方才行,薛府怕是不能回去了,大人是追踪上官丽和大长公主的人出事的,他的所在之处很快就会被长安那边知道。”
  连祁颔首表示认同:“看来得找个隐蔽且无人轻易找到的地方,让把大人安置好,等大人醒了再说。若是如此,徐姑娘便要留下照顾大人。”
  徐妙言一听,立马回道:“我会好好照顾大人,二位尽可放心。”
  连祁打量了徐妙言一眼,虽然不是十分信任这个女人,但眼前他们能够托付信任的只有徐妙言。
  经过一个时辰的马车辗转,深入一处山林,几经转折,才终于停下。
  徐妙言先跳下马车,才看到眼前的这处茅屋小院。
  不远处依稀有水流的声音,四周都是茂密的竹林,除了这座茅屋小院,似乎再无别的人家。
  接着徐妙言便从梁鹤那里了解到,这里是半年前他们所安置的房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备不时之需。
  将谢玴安置好,连祁和梁鹤等人便要离开了,即便谢玴不省人事,但事情依旧按照计划进行,他们不能就此中断。
  临行前,连祁叮嘱徐妙言,绝对不能离开这片竹林半步。明日傍晚之前,他们会送来她需要的东西。
  徐妙言对整个局势并不十分了解,她只能按照连祁和梁鹤说的做。
  不过想到还未找到的上官丽,徐妙言心里总是不安。那个疯婆子的目的很明显,只有谢玴死了她才会罢休,除非上官丽已经死了。
  梁鹤道:“这个姑娘放心,大人尚且已经如此,想必那上官丽好不到哪里去。”
  徐妙言说道:“可是大人的短刀不见了。”
  梁鹤沉思片刻,道:“不一定是上官丽,说不定是沉到湖里去了,我们会让水卫帮忙找一找的,徐姑娘在此好好照顾大人便是,其余的不必担心。还有姑娘切记,在大人醒过来之前,姑娘切不可离开这里半步,尤其不能出了这片竹林,姑娘对这里不熟悉,极容易迷路,到时候我们要找姑娘也会很难。”
  “梁护卫放心便是,我绝不会乱走。”
  这一夜,谢玴发了高烧,似是风邪侵体,浑身滚烫的要命,冒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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