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宁洛云
时间:2021-05-09 08:32:50

  她离徐妙言很近,近到徐妙言能嗅到她脸上的血腥味儿。
  “你也没什么特别的。”良久,上官丽说了这么一句话,“怎么?怕我杀了你?”
  徐妙言不说话。
  “放心, 我现在不会杀你的。”上官丽的眼神阴冷狰狞,“因为我要当着那个孽种的面,杀了你。”
  上官丽笑得狰狞,狰狞的面孔里却又带了几分悲凉。
  “我恨张自谦,我也恨那个孽种,谁叫他是张自谦的儿子呢?我要他们父子痛不欲生。”上官丽抬起手,手上的血已经干了,她抚上徐妙言的脸,盯着她的双眼,“同样是罪臣之女,即便你家得以平反又如何?我照样让他们都栽在我的手里。”
  徐妙言静静的看着她疯魔,一句话也不说。
  上官丽见她不说话,眉头蹙起:“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
  上官丽像是被问住了,一句话也没说。
  徐妙言顿了顿,说道:“不知道我现如今该称呼你什么,是太后娘娘,还是……”
  “闭嘴!”上官丽凌厉的打断了徐妙言的话,抚着她手的脸倏的收回。
  晃动间,蜡烛一歪,蜡油滴到了徐妙言的手背上。
  徐妙言被烫的皱了下眉,低头间,她才发现上官丽拿着拉住的那只手上竟然都是蜡油。
  徐妙言错愕的看着上官丽。难道,她一点都不觉得疼痛么?
  上官丽将蜡烛凑近她,威胁道:“我跟张姝云那个贱人从没有任何关系,再那样称呼我,我就把蜡油滴到你的脸上!”
  “好,好。”徐妙言算是看出来了,上官丽已经不似之前那般了,现在的上官丽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情绪忽高忽低,如此,她便更不能刺激她了,免得自己遭什么罪。
  徐妙言停顿片刻,问了一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什么,你问。”上官丽又忽然恢复了正常,好整以暇般等着徐妙言的问话,仿佛很希望别人问她点什么一样。
  “你对谢玴,难道真的没有半点母子情分么?”
  上官丽听了,呵了一声:“母子情分?我那么恨他,怎么会有什么母子情分呢?你问这话,岂非好笑?”
  “就因为他自幼不由你抚养?”
  “怎么?难道是亲生的就一定要有情分么?更何况,我当初本就想让他死,谁知道他命大活下来了。”
  徐妙言闻言,无声一笑。
  上官丽见她笑,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当初谢玴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倘若你真的想要他死,你何不直接掐死他,或者直接扔在水里溺死,反而是将他包裹的好好的放到芦苇丛里,甚至还在襁褓里放了银两?”
  上官丽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徐妙言说道:“是谢玴告诉我的,谢玴说,这是他的养母告诉他的。你再恨张自谦,可孩子毕竟是你自己亲生的,你当初还是有不舍的吧?”
  “你知道什么?”上官丽两眼毫无光彩,犹如死水一般,“其实我很后悔,要是早知道这个孽种会成为我今日最大的阻碍,当初我定将他剁碎了,喂给张自谦,让他尝尝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味道。”上官丽说着说着,仿佛是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又忽然笑了起来。
  徐妙言眉心微微蹙起,却不再言语。
  “纵然当初我有怜惜,也只是对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罢了,但是我现在觉得,那点怜惜不如没有,我这一生都毁了,我甚至连自己的样貌都不能左右,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徐妙言没接她的话,而是看着她脸上慢慢凝固又渗血的伤口,说道:“纵然这个样貌不是你的,可身体却还是你自己的,先把伤口包一下吧。你要是不介意,你去把药找来,我也可以为你包扎。”
  上官丽根本不相信她会有如此好心:“你想耍什么花招?”
  徐妙言笑了下,“就算你对谢玴不存任何母子情分,可归根究底,你也是他的生身母亲,我总不能看着他的生身母亲受伤了不管不问吧?”
  上官丽冷笑:“我需要你个小贱人怜悯什么?”
  “并非怜悯,只是你的伤口情况似乎不太好,若是再不处理,恐怕最后真的要容貌尽毁了。”
  须臾,上官丽起身,对徐妙言的话嗤之以鼻,“你最好别想耍什么把戏,你的那些把戏在我眼里,不过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上官丽说罢,转身便走了。
  直到听到落锁的声音,徐妙言才舒了口气。
  在察觉有人要进来之前,她先将谢玴给她的那把匕首藏在了身后应手的地方,刚才她真怕上官丽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就刚才看来,上官丽已经疯疯癫癫,心思也不再像曾经,只要稳住上官丽的情绪,便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
  已经很久没进水米,徐妙言的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她看着上官丽丢到她脚边的馒头,想了想,还是捡起来,把沾了灰的皮给撕了。
  还是先果腹要紧。
  这一晚,上官丽再没有进来,张自谦好像也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去哪里了。虽然上官丽没有再进来,但她却在门口,一直说这话,似乎是在讲给自己听,又好像是讲给徐妙言听。讲自己的儿时,讲自己的过去,又讲是如何遇到张自谦,张自谦又是怎么杀了真正的张姝云,自己又历经了怎样的痛苦才换了这张脸,又是如何在深宫活到今日的。
  徐妙言这才知道,张皇后后颈的那道刀伤是如何来的。
  在张姝云被册封为皇后的第五个月,回府给其父祝寿,就在那一晚,张自谦酒后情难自抑,便起了邪念,张姝云恰好又发现了为张自谦禁.脔的上官丽,又明白了一切,愤怒不已,张自谦惧怕张姝云会将此事张扬,想暂时将张姝云禁在张府,张姝云不肯,挣扎之际,张自谦失手便将张姝云推到了他放置在房中的刀上,这才令张姝云当场毙命。
  上官丽是见证这一切的重要之人。
  也是自那之后,上官丽的人生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官丽平静的讲述这一切,隔着门,徐妙言不知道她此刻情绪究竟如何,她不停的讲述那一切,好像是埋藏了许久的东西,她再也不愿意埋藏了。
  也许是上官丽从未有机会对人倾诉过这些事情,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压着她的累赘,在看见张姝云尸首的那一瞬间,她再也无法承受了。
  所以,她才会疯魔。
  又或许,这才是剥去伪装后真正的自己。
  一直到很久,大约是天快亮的时候,徐妙言昏昏欲睡之际,上官丽才离去。
  这一夜徐妙言其实是在硬撑着不让自己睡去,身在虎窝狼穴,又如何敢真正的睡去?可撑到最后,徐妙言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几个时辰,徐妙言便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是张自谦。
  外面的阳光极好,很是刺眼,徐妙言好半天才适应过来。张自谦走进来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用个铁锁将她的双手箍在身后。
  “没想到,你对谢玴果真是有用,他果然来了。”张自谦似乎没有想到谢玴真的会在乎这个丫头,本来上官丽这个疯女人说的时候,他还不太信。以他对谢玴的了解,谢玴如何会因为一个女人被人左右?
  看来,还是他孤陋寡闻了。
  直到今日,徐妙言还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昨日那人下手太重,若是再重一些,恐怕她能不能醒过来都不一定。
  张自谦箍住她的双手后,又将她的眼睛蒙住,才带她出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张自谦才停了下来。
  徐妙言看不见,但她觉得谢玴应该是看见她了。
  接着,张自谦果然扬声说了一句:“谢玴,你果然守信,只自己一人来。”
  ——什么?谢玴竟是一个人前来的?
 
 
第110章 今日,我们都要死。……
  “如你所言, 我一人前来,现在你是不是该放了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继续挟持着她对你毫无作用。”
  张自谦笑了两声:“虽然她手无缚鸡之力, 可她在我手里, 还是很有作用的,起码可以能让你好好跟我谈一谈。”
  “我与你又有什么好谈的?”
  张自谦道:“话不能这样说,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
  听到亲生父亲这个字眼,谢玴冷笑了一声。
  “谢玴,曾几何时我很欣赏你, 可惜你我却是宿敌,可我没想到的是, 你竟然是我儿子。”
  谢玴闻言, 不论是表情还是心里都无任何波澜:“所以, 你想说什么?”
  “李容妤已经知道你并非是她的亲生儿子,归根究底,你我才是父子,现在我们都是强弩之末, 不如你我父子联手,也好互相给一个生路。”
  谢玴听罢,却笑了一声。
  “父子?张将军, 你这话说的, 未免太过坦然了。”
  见谢玴根本不领父子之情, 张自谦的脸色又几分僵硬,片刻,他又说道:“当年的事情都是你母亲一人的主张,我并不知道她生下了你, 她当初只是跟我说她生下了一个死胎。”
  谢玴听了张自谦这段话,笑了笑:“你现在是在跟我辩解么?”
  张自谦嗫嚅了下嘴唇,无言以对。
  “倘若张将军真的当我是你的儿子,也不会用一个女人来威胁我吧?这实在是不像以前张将军的作风。”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你当我愿意做这样的事?”张自谦向来就不屑做以女人为筹码的这种事,就算是现在他也是不屑的,“你若是愿意认我这个父亲,我可以放了她,只要你肯跟我好好谈。”
  谢玴道:“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接受了跟你谈的。”
  这些年张自谦对谢玴也有所了解,知道谢玴虽然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但从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个坦荡的人,更何况他手里的这个女人对谢玴是至关重要的,他知道谢玴不会拿这个女人的性命开玩笑。
  “好。”张自谦将徐妙言一把推到谢玴跟前去,在徐妙言差点栽在地上的时候,谢玴扶住了她,取下了蒙着她眼睛的布。
  徐妙言再次看见谢玴之时,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的那一声:“大人……”
  谢玴看着脸色并不大好满脸委屈的徐妙言,低声安抚了一句:“没事了,我在。”
  他安抚完这句,便看到缚着徐妙言的铁锁,那铁锁已经将她的手腕箍红了一圈。谢玴转眼对张自谦说道:“原来张将军竟也沦落到了需要对一个女人动手的地步了?”
  张自谦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就将那铁锁的钥匙丢了过来:“你放心,我没对她怎样,只是据我所知这个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自然要防着一点。”
  谢玴接过钥匙,为徐妙言打开了铁锁。
  解开束缚的徐妙言瞬间轻松了不少,只是那铁锁有些分量,就这么短的功夫就将她手腕蹭红了一圈了,但她顾不得这些,只低声问谢玴:“大人你是真的自己来的?”
  “不然你以为?”
  “大人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徐妙言不相信,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下。
  “不要看了,没有别人,确实是我一个人来的。”
  徐妙言错愕:“大人你……”
  “若非如此,张自谦是会对你下手的。”
  “可是大人,你怎能深涉险境?”
  谢玴听她这话,却道:“我怎么不能?”
  徐妙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你的命比我重要多了,你身后有整个幽州,还有谢氏,你若是因为我有什么闪失的话,那我怎么跟你的那些属下交代啊?万万不能因为我折损了你,那得不偿失。”
  谢玴垂眸看着她一脸担忧和焦急,只道:“救我自己的夫人,有什么得不偿失的?”
  “啊?”谢玴这句话让徐妙言登时一愣。
  谢玴却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对张自谦道:“你想要什么?你可以说了。”
  张自谦道:“谢玴,你是个聪明人,我让你独身前来,是为了保障我自己,另外你敢自己来,也是知道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对吧?”
  “确实如此。”
  “我想要的,是和你母亲无虞安度的下半生,只要你肯允了我,我敢保证,我和你母亲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谢玴听罢,淡淡道:“仅此而已?”
  张自谦:“仅此而已,不然你以为,我还要什么?”
  谢玴笑了下,“可是你别忘了,虽然你跟上官丽挑起了我跟大长公主的矛盾,但大长公主仍旧视你们为眼中钉,弑君的罪名便已经不能让你安然的活着了,大长公主和齐王想理所当然的把持朝政,你跟上官丽的命便是给朝廷树立的最好威信,你觉得大长公主会放过你们吗?”
  “所以,这就要你来做了。”
  “如今我也成为了大长公主的眼中钉,我都自身难保,如何能保全你们?”谢玴目光犀利,“还有,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答应你的条件?”
  “凭你也想除掉大长公主。”张自谦说道,“只要大长公主和齐王在一日,朝政就不可能回到皇上的手里,这也是你最想做的事吧?”
  谢玴沉默不言。
  张自谦见他不言,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恨你母亲,你母亲当初抛弃你是她不对,但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再不对,你也不能一直记恨她。”
  谢玴听闻此言,冷冷一笑。
  徐妙言听到张自谦这番话,胸口不平,她忿忿道:“倘若上官丽对谢玴还有半点的母子情分,就不会在知道谢玴是她的亲生儿子后还想要除掉他,她根本就没有当谢玴是自己的孩子过!”
  ——事到如今了,张自谦居然还想要以这种话来捆绑谢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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