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玴翻身下马,大步往薛府里走去。梁鹤和其余手底下的陆续下马,跟在谢玴身后。
谢玴刚进薛府,薛银屏正好从里面走出来,见谢玴行色匆匆,便问:“怎么了?”
“徐妙言呢?”
“好像在厨房给襄姑娘煎药。”
谢玴听罢,立即朝厨房大步奔去。还未到厨房门口,一个平日里收拾厨房的老妈子便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到薛银屏正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谢玴那张冷厉的脸,便吓懵在一旁。
厨房内并无徐妙言的踪影。
谢玴出来,问那老妈子:“徐妙言呢?”
“这,这老奴也不知道,刚刚来瞧,就只看到药罐在火上煎着无人看管,还有盆里刚洗杀好的青鱼,至于妙言姑娘,老奴实在是不知道啊!”
梁鹤带着人又赶了过来,禀道:“大人,薛府上上下下都没有徐姑娘的踪影。”
谢玴听罢,沉默须臾,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薛银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凭刚才种种隐约都能猜到是什么事了。如此,便问道:“是不是妙言姑娘出事了?”
谢玴看向薛银屏:“银屏姑娘,人是在你薛府弄丢的,你是不是该交代一下?”
“这……”薛银屏眉头轻蹙,“难道谢都护是怀疑妙言姑娘的失踪跟我们薛府有关?”
“薛府守备森严,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薛府劫人?”谢玴的脸色愈发难看,“你们世子呢?”
薛银屏听闻此言不大服气:“谢都护未经调查便妄下定论,将事情怪罪到我们世子头上,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梁鹤见状,怕谢玴为了徐妙言和薛府这个时候产生什么矛盾,便赶忙从中和解:“银屏姑娘莫恼,妙言姑娘就这么不见了,还是在薛府不见的,我们大人一时情急,你不要往心里去。”
薛银屏看了谢玴一眼,也知这人情急,又不大好招惹,便只能轻哼一声,不作他语。
梁鹤又对谢玴说道:“大人,薛府守备森严,除了薛府的人和我们的人,其他人根本就进不来,徐姑娘贸然失踪,恐怕还是要问问保护徐姑娘的那两个人。”
“找他们进来,问个清楚。”
谢玴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谢玴的手下搀着一个男子过来了。正是谢玴吩咐保护徐妙言的人里的其中一个,那人被拖了过来放在地上,依然昏迷不醒。
梁鹤舀了两勺水泼在那人脸上,那人才醒过来,没一会儿看到谢玴在自己跟前,登时清醒无比,才赶忙跪地请罪:“大人恕罪!属下一时不察,着人算计了。”
“另外一个呢?”谢玴问。
那人左顾右看,似乎并不知道另一个人去了哪里。
梁鹤见状,忽然想起什么,便对谢玴说道:“大人,方才属下带人在府中找徐姑娘时,府里看门的人说,其中一个保护徐姑娘的男人进来过,看样子好像很急,还问了徐姑娘在哪里,说是脸上有道疤的,想必就是他。”
谢玴闻言,冷笑了下:“没想到,贼竟是出我们这里。”
梁鹤道:“派来保护徐姑娘的人都是签下死契的,不可能会背叛大人。”
“张自谦和上官丽诡计多端,若真是想从中下手,也不是没有办法。”谢玴这才明白一切,“原来,从他们二人出现在范阳开始,就是一个声东击西的局,他们的目标就是徐妙言。”
当他们昨夜快马加鞭赶回范阳,见范阳一切安好并无异样之时,谢玴便已经明白他们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第108章 你看我的时候,可从……
范阳离这里并不远, 但谢玴并未在范阳逗留,又连夜快马加鞭的从范阳赶回来了。
薛银屏听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便隐约猜到了什么。虽然方才是不满谢玴的态度,但徐妙言毕竟是在这里被人掳走的, 况且薛绰也答应过谢玴会保徐妙言周全。思及此, 薛银屏便道:“想来妙言姑娘的失踪是跟张自谦和上官丽有关了,他们的目标既然是妙言姑娘,那就是想挟持谢都护,届时自会让谢都护知道妙言姑娘的下落,我现在着人去打探消息,谢都护不如就留在府里, 等世子一道商议对策。”
梁鹤道:“那真是有劳银屏姑娘了。”
薛银屏没说什么,便下去吩咐人手了。
梁鹤接着跟谢玴说道:“大人, 我觉得这个薛银屏说的有道理, 大人不必着急上火, 他们的最终目的不过是大人,徐姑娘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谢玴睨了他一眼:“我何时着急了?”
“大人你不是……”梁鹤看着谢玴,忽然语塞。
谢玴道:“他们在范阳给我们设下一出假的守株待兔,那我便还他一个真的。”
“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如今已是穷途末路, 跟大长公主联手不过就是想谋求一个出路,但他们并不信任大长公主,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来找我。”
“大人此话的意思是, 他们二人能逃出长安, 真的是大长公主所为?”
谢玴:“如若不然, 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逃出长安?”
梁鹤明白了:“如此说来,大长公主怕是知道真相了,不然她也不会派出自己的亲卫,对大人下追杀令。”
若不是知道谢玴的真实身份, 大长公主怎么会对谢玴下追杀令?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谢玴沉默片刻,并未对此作出任何看法,他跟大长公主的今日,他早就已经料到了。
“大人,我已经传信给连祁,都护府,还有谢氏所有的最得力的人马都已经调动好,随时等候大人差遣。”
梁鹤觉着既然大长公主下了追杀令,那他们也不能不做准备了。
片刻,谢玴却道:“告诉连祁,不必动那些人手。”
梁鹤不明所以,便问:“大人此言何意?”
“大长公主想杀我,即便加派再多的人手,也无济于事。如今朝野虽没了外戚,但朝政却由大长公主和齐王一手把持,皇上那里我们不能不顾及。”
“可是大人,那你怎么办?”
“我若是仅因大长公主的追杀令便大动人马,岂非是无用之辈?”
“可是大人,毕竟敌众我寡,不能不尽早做准备啊。”
“确实是需要准备,但并不是保护我。”谢玴道,“梁鹤,你跟随我这些年,难道还了解我吗?这么些年的明枪暗箭都过来了,我还会惧怕这一次吗?”
虽然谢玴这么说,可梁鹤还是担忧。
这回他们的对手,可是相当于另一个外戚势力的大长公主啊。
谢玴这样吩咐,梁鹤便也不再多言,只有按照吩咐去做。
不过他总是内心不安,也许是因为谢玴和大长公主母子决裂在即的关系,而且一旦跟大长公主作对,他们的对手便不只是大长公主一个人。
还有齐王。
谢玴的吩咐他会去做,但别的,他也要准备着。
——
徐妙言醒来之时只觉得脑袋沉重的紧,那人打在她后脑勺的那一下是下了劲的,让她到现在都动弹不得。
她扶着后脑勺,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破旧的木屋里,外面的月光透过缝隙进来,才知道原来天已经黑了。
不等她有什么动作,外面便隐隐传来声音,似是一男一女在交谈,又像是在争执。
“还留着里面那个小贱人做什么?不如杀了她。”
“你又何须急于这一时?”男人反驳道。
女人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你该不会是喜欢这个小贱人吧?”
“你胡言乱语什么?!”
“不然为何你不让我动她?就算要引谢玴过来,抓这个女人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我看你是疯魔了!倘若谢玴过来发现她死了,你觉得他还会与我们联手吗?!”
“联手?张自谦我看你才是疯了!你以为你的那个儿子真的会看在你我是他的亲生父母的份上帮我们吗?你不要妄想了!你这个法子行不通!”
听到女人喊出张自谦这个名字,徐妙言才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果然是落到了张氏兄妹的手里。
张自谦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扭曲,荆钗布裙的女人,无话可说。
自从在皇宫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戳穿身份,看到真正的张姝云的那具尸首之后,这个女人就开始疯疯癫癫的了。
她再不似之前,被人剥去那层假面具,揭穿出真实身份之后,她仿佛是摆脱了张姝云这个身份一样,言行举止一改从前。
上官丽紧紧盯着张自谦的脸,看他一脸嫌恶,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现在面对着我这张脸,你竟也会厌恶了吗?张自谦,多少年了,你看我的时候,可从未像今天这样啊。”
张自谦不与她争辩,现如今只有将大长公主和谢玴的矛头对向他们自己,他们才有可能有机会彻底脱身。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上官丽的一双眼里布了血丝,见张自谦根本不看自己,忽然心灰意冷。
“你在意的,自始至终都是我这张脸吧?”上官丽的情绪忽然平静了许多,“可是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张脸,一直都是!”
说罢,上官丽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刀,那也不是小刀,而是从断了的刀剑尖取下来的,用布包裹了一头。她握着那块已经上了锈的锋刃,往自己的脸上狠狠的划了下去。
张自谦听到声音回头,便已经看到她右脸上那道触目惊醒的血口了,他瞳孔骤缩,怒吼:“你做了什么?!”
看到张自谦的这个反应,上官丽似乎很是满意,她就要看他生气,就要看他愤怒,不然他就要无视自己。
“怎么?很心疼吧?”上官丽不由分说,举起锋刃又要往那道伤口上继续划上去,但这次被张自谦制止了。张自谦夺过她手里的锋刃,往不远处的水沟里丢去,上官丽想摆脱他的禁锢,然而张自谦却攥紧了她的手腕,让她挣也挣不开。
张自谦的额上青筋暴起,怒视着上官丽:“你在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张自谦,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害了我!要不是你,我又何须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在深宫演那么多年的戏?过我根本就厌恶至极的生活?!”
“可是你别忘了,如果当初不是我,你又岂能活到现在?你早就在教坊里,别那些人侮辱至死了!”
张自谦说罢,狠狠将她丢开。
上官丽跌坐在地,忽然就哭了,可她哭着哭着又笑了,红着一双眼看向张自谦,恨却无言。
张自谦叹了口气,又接着警告她:“你若是再不安分,我便不会再带着你!别怪我一点情分也不念!”
“既然如此,为何离开长安的时候,又要带上我?张自谦,你对我何时有过什么情分?你对我本来就没有情分!少说的这么好听!你带着我,不过也是因为那个野种!”
张自谦听到这句话,心头怒火似乎又被点起,他两步跨到上官丽面前,箍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点都不告诉我,谢玴是我的儿子!”
“呵,张自谦,现在又来怪我?当初是谁说了,说我这样下贱的人不配生张家的孩子的?我若是告诉了你,你还会留我活到今天吗?”
“你!”张自谦无言以对。
当初他将上官丽带出教坊,让她侍奉自己,可在他心里,上官丽又如何能跟高贵美丽的张姝云相比?
可张姝云是他的亲妹妹,人伦纲常不允许他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欲望越克制越疯长,直到他遇到了上官丽,这个同样美丽,眉眼也与张姝云有几分相似的女人,他不介意之前到底有多少男人碰过她,他需要她,以解自己求而不得的欲望。
“你张家高门贵府,我一介罪臣之女,你自恃清高,可却偏偏与我这样的下贱官.妓纠缠不清,到底是谁比谁更下贱?你对你亲妹妹的龌龊想法,才是最下贱!”
“闭嘴!”张自谦恼羞成怒,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上官丽的左脸上,“不许你提她!你不配!”
上官丽只觉得左脸发麻,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她也不去顾及脸上的伤痛,看着张自谦,失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悲。”
张自谦不想再与她纠缠这些无用的事,告诫道:“上官丽,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动了里面这个女人,坏了我的大事,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言罢,张自谦拂袖而去。
张自谦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徐妙言再没听到动静,也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是上官丽。
第109章 徐妙言这才知道真正的张……
上官丽点了蜡烛进来, 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白面馒头。
烛光下,上官丽的脸尤为恐怖,右脸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还在不断的渗着血, 血顺着她的脖颈一直流到了衣襟上,可是即便这样,上官丽都像是没什么事一样。但徐妙言看着却极为瘆人。
她觉得这个昔日的张太后好像变作了一个人,尽管从她进来后,未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在门那里看着自己。
上官丽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便将馒头丢到她的脚边,下巴微微扬起, 不改的还是往日的高傲。
徐妙言没动, 与上官丽四目相对。方才她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的, 知道上官丽想杀自己。
上官丽就这么看着徐妙言,一动不动,看到徐妙言眼神防备,她又忽然笑了两声, 转身将门关上,朝徐妙言走来。
徐妙言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可话说回来, 即便是上官丽想杀她, 她现在也无可奈何。
上官丽屈腿蹲在徐妙言跟前, 细细打量着这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