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雕弦暮偶
时间:2021-05-09 08:37:22

  前世他登基之后,魇魔难安,御医换了一大把,也无人能开出这种对症的方子。
  “让你姐夫带你去。”宣琼难得回府探亲,心情好得也像这阳春三月,“他和金大夫打过交道,关系不错。”
  宣珏颔首谢过。
  他刚登科,有一连串的琐碎授职,因宣琼拨冗回府,他才抽空回来一聚。
  又坐了会儿,匆匆告辞离去。
  仿制江南水榭的小院里,只剩了宣琼和宣琮二人。
  宣琼眉眼里透出担忧,轻声问道:“阿珏的失眠,愈发严重了么?”
  “殿试前一天,一晚没歇。”宣琮嗤了声,“要不是知道他斤两,我还以为他是紧张到睡不着!”
  宣琼皱着眉道:“他以前也不这样啊……是不是江南一趟,落了什么心结呀?”
  “谁知道。他又不说,闷葫芦似的。”宣琮没好气地道,“还算计起帝王来了,可劲折腾吧,折腾得掉了脑袋就舒坦了。”
  “好啦,童言无忌,呸几下。他想做什么由他。不出格不害人,就让他随心随意嘛。”宣琼眼波柔和,“再说了,这种轻狂劲儿,别人家还学不来呢。你当年也是高中探花,阿珏也是,多好。”
  宣琮:“……”
  不,他是只能考中探花。
  这臭小子是故意跌至探花。
  水分不一样。
  宣琮头大,被长姐逼得“呸”了几声,听他姐温温柔柔地许愿:“一门双探花,宣府的门槛定会被望都媒婆踏破,到时候,绝对能有两位特别合我眼缘的弟媳。”
  宣琮默默闭嘴:“…………”
  宣珏也不知长姐已憧憬起他的婚事来,和其余忙得焦头烂额的进士同僚,交谈问礼,但也并未深交。
  自翰林院出后,天街落了小雨,春雨如酥,不冷也不大,柔如轻抚。
  宣珏懒得打伞,忽听得马蹄由远及近,回头一看,戚文澜骑在高头大马上,对他挤眉弄眼道:“早啊,探花郎。”
  若非天空昏沉,此时应是正午中日,不早了。
  宣珏拢袖静立,猜到戚文澜是心情不错,来耍人来疯的,便笑问:“小赚几何?”
  “我算算啊。”戚文澜假模假样地掐指虚算,“三万两吧,够近两年的军旅花销了。”
  他兴冲冲地跳下马,道:“你也就万开骏的位次预料错了,别的一模一样。”
  宣珏语气淡了几分:“万阁老糊涂。”
  戚文澜对朝堂弯弯绕绕头疼,一挥手:“走着,兄弟请你喝酒?”
  “不了,改日。”宣珏道,“长姐归府探亲,今儿回家用膳。”
  戚文澜只能放人:“哦好的。你的那份我过几天送去你家啊!害,虽然我是净得三万两不错,但其中八千都是谢重姒的私房钱,还怪不好意思的。”
  宣珏猛地顿住脚步,抬眸轻道:“嗯?什么?”
  “她也投注了呗,但不跟着我走。”戚文澜明显在幸灾乐祸,“我都说了两三遍,跟我押你探花,她非不干,要押你第一。啪,就很快啊,咕咚一声——钱没了。”
  宣珏没说话,复又垂下眸,眸光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戚文澜继续自顾自地道:“不过我姐提醒我,去谢一下她,说殿下是看我说要充军饷,故意让着我的。你说,这八千两,我是不是该还回去啊?”
  “……”宣珏面无表情,“收着吧。”
  戚文澜尚在犹豫,宣珏语气冷淡地建议:“殿下若未提及要回,就是赏给你的。”
  戚文澜一想也是,有钱不收是傻子,反正谢重姒财大气粗。
  多了笔本想归还的钱财,戚文澜欢欣鼓舞的纵马离开了。
  留下宣珏被他搅得头疼烦躁,隔了很久,才缓慢地叹了口气。
  文澜去年多在东境,挨个山头转悠圈,将匪贼吓得退避三舍后,还截胡过几批东燕的密探,也算忙得不可开交。
  没和自己聚过几次,聚时也没提过她。
  今日猝不及防提到尔玉——
  宣珏有点没回过神。
  想这一年半以来,也听过她名号许多次。
  尔玉殿下,牡丹之色,文人墨客也好,黎庶百姓也罢,都是口耳相传的道听途说。
  他再听这转过不知多少遍的消息,也能当个虚名,过眼云烟。
  那只是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皇女,又不是真的她。
  但从戚文澜嘴里,是截然不同的。
  鲜活明媚,皎然如春。
  甚至能想象她弯眸一笑,狡黠灵动。
  一时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和家人用过午膳,宣珏在书房待了一下午。
  笔上牡丹成型,栩栩如生,游曳开灿烂春色。
  一画作毕,简单悬挂,待墨汁干凝。
  院中书房是他的,吩咐了无需打扫,也没仆人会乱闯,宣珏见颜料渐少,快要用完,便掩了门,去画坊采购一二。
  鸟鸣清幽,竹叶簌簌。
  宣珏走后不久,宣琼提着个小食盒,装着她刚炖的药蛊,来送给三弟,顺便想和他说下,乔郎答应带他拜访那位金大夫了。
  宣琼探了探头,没在屋里找到人,好奇地问仆人道:“三少爷呢?”
  “这个时辰,许在书房里头,不让人打扰。”仆人了解宣珏的怪癖,“大小姐,您在外扣门就行,别进去。”
  宣琼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声,又笑道:“不进去不进去,送完吃的就走。那我过去找他。”
  她转过回廊,来到几排绿竹掩映的书房,轻轻敲门:“阿珏,姊姊给你送蛊汤。”
  她敲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阿珏近况不是特别好,她也清楚,急得不行……最怕的就是他心悸昏厥,可别一个精神不济,睡过去了。
  宣琼又敲了敲门:“在吗?我进去了?”
  门没锁,宣琼心里告了声“抱歉”,就直接推门而入。
  布局简单精雅,迎门不过一株牡丹,一幅锦绣山水字画。
  宣琼又唤了声,还是焦急,犹豫了下,绕过屏风,走入室内。
  却倏然顿住脚步。
  斜阳映入书房内室,竹影摇曳于地中壁上。整个内室静谧幽微,墨香萦绕。
  阿珏素来喜清淡,布局典雅简易,宣琼以为里头也最多就是案台书架,再多几幅点缀的字画。
  但她却看到了满室画卷。
  宣琼下意识捂住嘴,双目也不可置信地瞪大。
  ……牡丹,都是牡丹。
  素笔白描的,点染勾线的,色彩鲜明的。
  花团簇拥的,简单远缀的,泼墨添雅的。
  鲜红浓烈的,雅致素白的,澄澈明黄的。
  像是世间能有的,他都画了个遍。
  放眼望去,墙上、壁上、架上都挂的是卷轴,一幅接着一幅,错花人眼。
  甚至书案上垒的那堆收起的画卷,里头内容估计也八九不离十,都会是千娇百艳的牡丹。
  这、这都是些什么啊……!
  ……阿珏魔怔了不成?
  宣琼扫了眼内室,也没看到人影,她有些不安,皱起眉来。
  要不是臭小子是个爱讲究的,地上没准也都得铺满。
  她没动任何东西,吸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去,猝不及防和屏风上的一幅长卷对视。
  瞳孔微缩。
  这幅画上,也有悉心描绘的牡丹。
  但有别于其他的是……当中有个华服女子。
  宣琼手中食盒险些都拿不稳,虚弱地踉跄了一步。
  心里升起个念头:果然、果然是心病难医么?
  她只扫了一眼就避开视线,犹豫着要不要看,毕竟是窥探阿珏私事。
  终于,还是担心压过所有,宣琼慢慢地抬眸向上。
  看到女子层层叠叠的艳红长裙,纤细的腰肢,捏着株牡丹的白皙指尖。
  再往上,广袖飘渺,脖颈修长,乌发如木,恍若月宫仙子,冯虚御风。
  宣琼忽然一顿,苦笑起来。
  ……脸是空白的。
  阿珏没画脸,只能看到小巧精致的下颚线条。
  是该说这个弟弟,太过克制,还是太过谨慎呢?
  宣琼尝试着抬指,摩挲了下画轴。
  果然,上头颜料的新旧不尽相同。
  画中人应是最先作的,身后近百株千瓣牡丹,笔触细节和作画风格都略有差异。
  像是横跨了许久,一点点地,慢慢地,用心头血堆砌而成。
  宣琼有些出神,无可奈何地焦灼起来。
  许是被她指尖摩擦,上头悬挂的细线微动,卷轴突然掉落了下来,逶迤在地。
  若是宣琮,估计得刨根问底这女子是谁,甚至骂几句窝囊——一个女子就值得你如此伤心?
  但宣琼性子柔弱温善,惊得后退数步,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挂起画卷,心神不宁地推门离开了。
  等到傍晚用膳,宣琼才将又热了的药蛊递给宣珏,道:“下午没见到你人影,就又带走了。刚热的,趁热喝。”
  宣珏神色如常地接过:“多谢姊姊。”
  他垂眸饮汤时,长睫微颤,眸中神色全然不清。
  眉目依旧温朗清隽,却无端有种几近破碎的脆弱。
  宣琼忧心忡忡,说道:“这段时日,你抽个空,我让乔郎带你去看金大夫。挺近的,不耽误你多少功夫。”
  宣珏知道她是好意,抬眸一笑,应了,但又意有所指:“劳烦阿姐替我操心。我这是久疾,一时半会,跨不过去的,慢慢来吧。”
  宣琼看他这不管不顾的混账样,心生无力,又舍不得骂。
  只能催着乔二,五日后,就让夫君引弟弟去见金繁。
  宣珏不置可否,死马当作活马医,有效最好,无用他也挨得过去。
  同济堂在望都正中,悬着块硕大的横匾,上书“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乔二郎乔斜,素爱养花弄草,也因此和养殖草药有两把刷子的金繁,颇为相投。
  乔斜因着夫人重托,简直将小舅子看成了易碎瓷器,小心翼翼地道:“哎离玉,你在那先坐会儿,我上楼去找金大夫。现今不是治病时辰,他应该在忙活其他的事儿。”
  宣珏点了点头。
  他立在药堂里,扫了眼斗柜上每个抽屉贴的中药名,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忽然一滞。
  同济堂后门处,有人轻轻推开门,然后撩起帷帽的薄纱。
  露出那张,缺失于牡丹美人图上的脸来。
  她没往这边瞧,匆匆由侧梯上楼,裙角翻飞。
  对身后随从吩咐:“小心点,快把人抬上来。”
 
 
第63章 药方   有个冤家,弃我不顾,我日夜烦思……
  谢重姒直奔同济堂二楼, 嫌弃帷帽累赘,一摘扔给身后随从:“接着。”
  又疾步而前,二楼别有洞天, 像是天外来仙凭空塑了个花园。
  明明是室内, 却有飞桥流水、桃红柳绿,也有寒梅怒放、丹桂飘香,一时四季,春夏秋冬乱了时辰,聚集在这四方天地里。
  她轻车熟路地走至角落房前,门没关, 她人未至语先到:“师兄,有个人你帮忙救一下, 快不行了, 手头没急诊的活计吧——”
  房里香氛扑鼻, 各种花香汇聚一处,竟也不显混沌腻人,反而馥郁清甜。
  窗前立了个绯衣人,在侍弄花草, 和旁边的乔斜正在交谈。
  他生得修眉长目,丹凤眼上勾,在眼尾处收了个轻佻弧度, 煞是风流。
  衣襟闲散, 腰带松松一束, 腰间系了个盛酒的青玉葫芦,无端有几分落拓名士的潇洒恣意。
  只是转过身时,眼中精光冷厉,莫名让人想起靡丽而不详的曼珠沙华。
  徘徊于阴阳交界间, 不似这人间风流客。
  见金繁仍旧侧耳倾听身边人的话,没甚反应,谢重姒以为师兄没听到,准备待会再说一遍。
  金繁仔细听乔斜谈完,转过身,轻轻地一招手,道:“小阿姒来了?坐会……等下,哪里来的血腥味?花房重地,血肉模糊者禁止入内——”
  谢重姒疑惑地道:“……是个服用过量五识散自杀的女郎,没伤痕,师兄你这疑神疑鬼的。”
  金繁明显不信,看到外头简易担架上抬了个女子,身影一掠,就挡在门前。
  女子面容被层纱轻掩,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截苍白瘦弱的手腕。
  金繁搭上她腕脉,冷笑一声:“近几日刚堕的胎,杀胎儿也是血肉模糊的,怪不得有血味儿。她这是昏过去了?”
  谢重姒显然没料到还有这回事,瞳孔微缩,道:“对。从别处接来时,已是如此。”
  金繁还以为是宫妃或是贵女小姐,没好气地一掀女子脸上巾纱,道:“五识散是败家子嗑药寻欢的,能晕过去,得吸食多……”
  他那句“多少”还未说完,突然一顿。
  巾纱除去,露出女子的脸来。
  金繁话锋一转:“望都果然盛产美人,长见识了。”
  谢重姒:“……”
  “宏正,救个人,你家那位稍等片刻。”金繁对乔斜道,“让他上来等吧,今儿半闭馆,医师郎中多去各处义诊了,一楼没人,冷清得很。你们在花馆这里歇下脚,我忙完便到。”
  谢重姒进门就注意到了乔斜,从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看,是望都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
  不过竟然能和狗都嫌弃的大师兄聊得开来,想必是话有投机处。
  只听见乔斜斯斯文文地谢了师兄几句,点头应道:“好,我带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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