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宛倒没发现顾言微红的脸蛋,她只盯着他的眼睛看,轻轻地抹上药膏,一边抹内心的愧疚感又多了不少。
顾言动也不敢动,他怕一往前就埋进女子的浑圆里,一往后会连带着女子也摔在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煎熬着忍受完了涂药后,谢诗宛才松开抓着顾言肩膀的手,往后退一步,放回剩下的药膏。
顾言内心暗松一口气,可是淡下的香气让他不自在的失落了一下,他的肩上似乎还留有残余的桂花香。
擦干净手,谢诗宛才放下心来,内疚感少了许多,但还是怕顾言生着气,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顾言的袖子,低下头摇摆着,“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我没生气。”男子的声音微哑。
“那就好。”
谢诗宛抬起头来,笑得灿烂,心下的大石终于落下,“我就知道阿言不会生我的气。”
窗外透着的阳光照在女子的半边脸上,显得女子的笑容更加娇艳,顾言的心突然加快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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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闯祸之后,谢诗宛收敛许多,少跟人出去玩,整天待在府内听着夫子念念叨叨的声音。
虽然谢诗宛贪玩,但是在读书上也不差,天生聪慧,夫子教得一点就会,而且凡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必是全心全意地去做。
即便夫子的课再无趣,她也能挺直着腰背听完。顾言同她一起读书,他也不得不佩服她这点。
但是一到下书塾,立刻跑得连影子都不见,肯定是去哪棵树上掏鸟窝或者去哪片地里抓小兔。
顾言无奈地轻摇头,不动声色地跟在其后。
既然她要去,他要护她安全。
谢诗宛今日身穿鹅黄色尾角绣着蝴蝶的收腰长裙,她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黄色的长裙因为爬树边上有些皱,但不妨碍着它的鲜亮。
“阿言,你也上来玩啊,在这看云好好看啊。”树上的女子笑得天真烂漫,鹅黄色的裙子衬得她额外的肤色白皙,眉眼弯弯,仿若天上的仙女下凡。
顾言抬头看着她如星辰一般坐在树枝上,仿佛远在天边难以触及,内心突然暗生苦涩。
看着阿言在那不动,女子微微歪头,疑惑道:“阿言你怎么不上来啊,上面真的好好看啊。”
“好。”顾言的声音有些缓慢,随后他一跃而起稳坐在树枝上。
他侧过脸看着女孩笑颜如花的面容,悄悄地移过去一些,仿佛这样距离就能小一些,隐晦的心思慢慢消缓许多。
“快看,那朵云是不是很像我们小时候抓的虫虫。”女子笑着回过头来,她今日听夫子的课听得很累,想着出来放松一下。
正好眼眸对上,看着顾言深邃的丹凤眼,有种不自然从心而出。少年的样貌从稚嫩的模样变成如今眉目硬朗的少年郎模样,认真一看竟有些陌生感。
不自然地回过头去,尴尬笑笑,缓缓地离顾言坐远了些。
顾言眉心微皱,眼底下闪过一抹情绪,然后转瞬即逝。
许是白日玩得野了,夜晚很快就沉浸于梦乡里。
谢诗宛的梦里又出现了相同的场景,只是稍微清晰了些,看男子的轮廓竟和顾言有些相似,想再看清时,梦又醒了。
一个梦反复出现让原本心挺大的谢诗宛终于开始细细思索,如果是顾言,那为什么最后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呢?
越想越不对劲,顾言与她从小到大玩在一块,虽然顾言不爱说话,但他肯定是个品行不坏之人,逼得她说出这样的话,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梦境中的女子也不像她,年纪轻轻却能从中看出内心的苍老。
虽然想不通,但这个梦就像种子一样埋在谢诗宛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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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片繁华,可小地方却内斗不断,谢府长子谢凌正领着一批精兵前往芜城,他领皇命去芜城查探翼王之事,小批精兵在城外候着,一些亲卫随他一起易装进入芜城。
此番前去,必是凶多吉少,为了隐藏身份,他与家人断了书信,只与他们大致说了他如今不便回信。
谢诗宛并不知道兄长这次离家去的是芜城,兄长给她说的茂城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她以为兄长像以前一样在那处理些小事之后就能在那游山玩水,回来时还能顺带给她江南美食,她没想到兄长就连具体的位置都没告知她。
因此她还是天真无忧地在城里玩耍,京城谁都知道谢府有个小霸王,上房揭瓦,下戏鲤鱼,毫无贤良淑德的女子模样,但论才学,论武艺,女子里竟没能比得上她。
京中贵女都对她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暗中诋毁她日常与男子玩乐,品行败坏。这些倒是谢诗宛不大在意的,这些人又不是她心窝子里的人,她们如何看她,又与她何干呢。
不过每逢灯火节她必是被娘亲逼着去,谢夫人平日不拘束女儿的天性,将她天真烂漫的性子保护得极好,但也怕她名声不好,虽然谢府这个名号一出,京城各户都得给个面子,但女儿到了嫁娶的年纪,要是好男儿都嫌她名声不好而不曾尝试与她的好女儿相处,这要错过了好儿郎,她作为娘亲的怎么过意得去。
每年灯火节,京城必有才女比艺,京城人极为钦佩才艺卓绝的女子,女儿正好可以趁这个时机洗掉外界的不实传闻。
谢诗宛就嫌比来比去的麻烦,可灯火节这种可以玩乐的好机会她又怎会错过了呢。
灯火节那天,她穿着蝶戏水仙裙衫,身侧佩戴莹白珍珠吊坠。一改平日素雅的妆容,眉心三瓣桃花,眼尾淡桃红,樱桃唇抹上淡淡的口脂,比平日多了几分娇美。
顾言纵然陪着小姐长大,但看见她从屋内走出来那刻呼吸不自觉一窒,惊艳一瞬,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谢诗宛倒没发现这些,直直向着屋外等候她的顾言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往繁荣的街市上走去。
女孩小巧可爱的手放在少年的手心里,软软白白的,像小兔子一样,顾言的心跳有些不自觉地加快,他懊恼地低下头,另一只手握紧成拳。
女孩不知道为何身后的男子慢了许多,边带着小跑边回头扯扯:“快走啊阿言,要去晚了,那个我最想要的桃子灯要没了。”
夜色里,女子的面容格外的精致,顾言反复平息几次,才恢复常态,紧跟着谢诗宛的步子,快步走到了街市最繁华的中心。
满目都是各色的花灯,小贩在旁吆喝着,全京城的年轻男女都在这里,娇羞的女子想通过才女比艺吸引心中郎君的目光,各位小郎君也想通过灯火节来与自己藏在心中的女郎见一次面。
年轻的小贩在摊位前大声的吆喝:“来呀看看呀,要心有爱慕之人来这最好了,我们这可灵了。”这一吆喝把本来想去看桃子灯的谢诗宛吸引了过去,她还没见过这种算命写命的摊子。
她挤上前,朗声一问:“这到底是算什么的?”小贩也机灵,看眼前女子正值少女怀春的年纪,便热情地回答:“姑娘可有爱慕之人?我们这可灵了,将姑娘爱慕之人和姑娘的名字都刻在玉上,必会让两人成就一场姻缘。”
年轻的小贩旁边坐着一个白发道士,他双目禁闭,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咦?这么神奇,我要试试。”谢诗宛还没听过这种奇事,跃跃欲试地想拿起玉佩雕刻起来。
突然感觉到袖子被急急地猛拉一下,谢诗宛不解地回头。
顾言难得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紧握的手心暴露了他的心情,他问道:“小姐可是有心仪之人?”
第3章 惊梦起 拈酸吃醋,暗藏风波
女子像黑葡萄晶亮的眼睛转啊转,想了一会,才回道:“好像没有吧。”
在她心里,顾言是她最好的朋友,刘小公子他们都是玩伴,也谈不上心仪之人,再说了,她也不知道爱慕是个什么滋味。只听过话本里说,这是一种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
顾言心里长舒一口气,他答应了公子不让小姐随随便便定个男子,这个陪伴小姐未来的男子还得公子审过德行之后才能算过呢。
“但是没关系呀,我可以随便写个男子啊。”谢诗宛满脸无所谓,“我觉得刘家小公子也不错,如果写上去我就可以跟他玩一辈子了。”话音刚落,那边立刻响起斩钉截铁的声音,“不行!”
顾言头疼得揉揉鼻子骨,小姑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选一个男子,这万一真的灵验了怎么办?
一直坐在地上的沉默老者突然睁开眼睛,开口:“小姑娘,你一生命运坎坷,最后会悲惨而终。”
“胡说!”顾言第一个反驳,神色冰冷地瞧着这个不靠谱的老道,这种晦气的话听得他刺耳。他和谢诗宛一同长大,小姑娘虽然爱玩但本性不坏,性格坚韧,看惯了她天真快乐的样子,加上谢府的底蕴在那,她又怎会命运坎坷呢,想必会嫁个如意郎君一辈子幸福美满吧。
老者这一番话让刚刚还笑着想随便填个名字的谢诗宛陷入沉思,她想起了一直困扰她的那个梦,梦里的她的确是悲惨而终的。
这些重合让她不得不对现在的存在产生疑虑,她最后真的只能走向这样么?
顾言瞧着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而变得凝重,心下不忍,正想同她说这些算命的戏法都是骗人的,却见她猛然抬头问老先生:“老先生可有方法化解?”
老先生捋捋白胡须,叹道:“上天不忍,早有暗示,若先人一步,才可化解。”
这句话将原先还半信半疑的谢诗宛点醒了,这梦真的是她后半生的命运,她终会被困于方圆之内,进退不得。
小贩扯出笑容,他没想到这老头真有些本事,能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刚说人家命格不好,他险些以为他的生意要黄了呢。
谢诗宛一拱手,打算谢过老先生时,老先生突然交由她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与她梦中的别无二分。
老者含笑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地在谢诗宛和顾言二人之间流转:“你这女娃,我今日与你有缘,就送你了,上面刻的字你回去之后可以仔细看看。”
话毕,便起身离去,步履轻快,拿起身侧的酒葫芦口中念念有词:“今朝有酒今朝醉哦。”
小贩不甘心地想追过去,但看着自己的摊子在那,只能在原地骂骂咧咧:“臭道士,你说好帮我的,我还付了你钱,自己一个人溜了算什么?”
谢诗宛低头看着手心上的玉佩,揣在袖子里,打算回去之后再细看。回望着顾言,眼内都是茫然无措。
顾言心里猛地一抽,这样子茫然不知方向的阿宛他是第一次见,平时情绪不外显的他难得主动牵起谢诗宛的手立刻离开这地。
男人的手掌心上有一层薄茧,较儿时的手,现在能将她的小手包个全满。各色灯花下修长的背影,引着她往前走的毅然脚步,突然间让被人保护的感觉顿生。
脸上的迷茫消去许多,谢诗宛似又恢复了能活蹦乱跳的精力,东走走西看看,她可是京城小霸王,必能逢凶化吉。
不过她还是得奉娘亲之命去与那些贵女们比艺。又是毫无意外,今年的才艺桂冠又是谢家长女,一支惊鸿舞让在座的各家女子恨得牙痒痒,她比上年才艺又精进不少,有些胆大的郎君竟趁她走过身旁时投下瓜果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
只可惜这些瓜果还没落在谢诗宛怀里就已经被顾言巧妙地推了回去,闹得郎君们面红耳赤,却不敢再凑近。
京城的人都知道谢家小霸王旁边总有一个长身玉力的男子,见着冷若冰霜不喜言辞,武力也不容小觑,这些郎君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倒给谢诗宛行了个方便,她不喜这些虚名,更不喜随意用瓜果就表达心意的男子,她心大但对感情方面却喜欢能细腻些。
完成亲亲娘亲安排的任务,谢诗宛只想快快知道玉佩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回到屋内,悄悄关上门,翻身坐在床上,将玉佩小心翼翼地取出,在烛光下细细地看,玉上雕刻着一只凤凰,凤羽雕得栩栩如生,再仔细一看,最下面雕着两排小字,烛火下看得不真切,可手上又没什么器具,最后还是选择去找顾言想想办法。
夜深人静,顾言早已褪下外衣,掀开被褥,听见门外有声响,以为是哪个随仆寻他有事,直接走到门前打开屋门。
谢诗宛本来只是想找顾言一起想办法,兴冲冲地跑到门前,正准备敲门时,屋门自己开了。月光下男子一头黑发如瀑,眉眼深邃,隐隐约约能从月白色的亵衣下见到结实的肌肉。
谢诗宛一下子脸胀得通红,就连脖颈都染上粉色,一只手捂着眼睛,声音小小的,“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顾言其实也一怔,他也没想到深夜来找他的居然是阿宛,可是看到眼前的女子害羞地捂着眼睛,真像一只爪牙收起来的小猫,分外可爱。
她小小地跺脚,快快地转过身去,嘴里还在责备:“你怎么还还不去穿衣服。”
男子低笑一声,不逗她了,回头取衣。谢诗宛拿小手往脸上扇扇风,心想她又不是没见过,从小到大看得多了,不紧张不紧张。
等顾言穿戴整齐,谢诗宛脸上的红晕也消下去许多,她故作正经地咳了几声,才开口说起正事:“阿言,今日那位老先生给我玉佩下有两排小字,我实在看不清楚,你有法子么?”
顾言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一阵,这字的确雕得极为巧妙,与玉上的绿丝缠绕一起,是不大容易瞧仔细。
不过正巧他有一片奇石,能将小的东西放大,他起身去取过来,将玉佩放在下方仔细地看。
谢诗宛平时还没见过这物什,满是兴奋地凑过去,也想看看这东西的威力。
果真在奇石下,小字清晰许多,原来是两个名字,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他们二人的名字。
谢诗宛诧异地抬起头正好撞上同样正在诧异的顾言,他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睛看出震惊。
他们都记得这个玉佩上刻的是未来将会成就一番良缘的二人,而他们也会这样吗?
稍冷静下来,发现阿宛的双目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猛然打破了顾言的幻想,他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护卫,俸禄堪堪,从小被谢府收留,无父无母。而阿宛不同,她从小就是谢府的掌心宝,兄长谢凌文武双全,谢氏夫妇也对她宠爱有加,这样娇养的女郎又怎么能和他这种人相伴终生呢。
而他又在痴想些什么呢?
顾言缓了几口气,冷静地开口:“小姐放心,这些东西都做不得真,小姐以后必能遇到合适的如意郎君。”
顾言的一席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下来,也让谢诗宛清醒许多,顾言现在护着她只是受她兄长之命,于她,只是作为任务的存在,自然与那些说书人口中的男女之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