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折腾 耍赖
谢诗宛睁眼, 抬起眸时,正见男子的喉结,他身上的青竹香细细密密地包裹着她, 传递着一份安稳。
她愈发依赖地环着顾言的腰,靠在他的胸/膛, 听着有力的心跳,眼尾悄然弯起。
顾言含笑地抚着她的背, 她像猫儿一样窝在他这不肯走了。
“阿言,你昨日还没答你何时心动呢?”谢诗宛不甘地从他怀中冒出个头, 眼睛晶亮地看着顾言。
鼻尖却被轻轻点了点,听见阿言略带闷笑的声音:“这是秘密。”
见小姑娘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顾言眼中的笑意更深, 轻咳一声, 认真了些说道:“宛宛, 我们去看看张志他们吧。”
这是他亏欠他们的,也是他必须去的一趟。
“好。”谢诗宛也不闹小脾气了, 想到她见之那方巾帕, 杏眸微暗。不过半会,两人已穿戴整齐。
屋门轻轻推开,可今日的天气却不那么好,阴云密布, 有大雨将倾之势。
可儿忧愁地抬头,说道:“天快下雨了,公子, 小姐还要出门吗?”
雨滴携着丝丝寒意,明明是春夏之交,却顿感寒气从底下升起。
见这般的天气, 顾言也轻轻蹙眉,转头问道:“宛宛,要不……”
小姑娘昨天累了一晚,今日又不赶巧,她该歇息一下的。
而一股暖意却从他的手臂上传来,他微讶地垂眸,淡蓝花边的裙襦便入了眼。
“阿言,我跟你一起去。”谢诗宛抱着顾言的手臂,仰起头说道。
这几日她总能瞧见,阿言经常一个人闷坐着,看着自己的手心不说话。
她明白阿言,他看起来面冷,实则心热。兄弟一个个死去,他虽然不说,但心底最难受的却是他。
颇感意外的,这次顾言并没有拒绝,而是展开手臂,将大氅笼着小姑娘的肩,挡去了大半的风,再接过可儿手中的伞,稳稳地撑起。
两人的身影进了雨帘中,公子本就穿着墨蓝色的圆领袍,两人的衣袍恰成一抹由浓渐淡的水墨,在雨幕中似是难舍难分,相融相伴。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至谢诗宛不小心踩及一块石尖,被顾言扶稳时,才突然冒出她一路上都在想的问题:“阿言这次怎么不拦我了呢?”
顾言顿住了脚步,眉宇间是一片郑重。他看向怀中的小姑娘,沉沉的声音伴着雨滴打在伞面上的清脆而落:“宛宛,你先是你自己,后才是我的夫人。”
后面的一句他没有说出口,但眸中绽出的火苗却温热着了谢诗宛的心尖,她如释负重般笑了笑,靠在顾言肩上,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走吧。”
之前还从未有人同她这么说过,她在爹娘心底还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女儿,她在阿兄心中也是个一直跟在身后需要保护的妹妹,不放心她做任何事。
唯有在阿言这里,她才是真真做回了自己。
张志他们的墓并不远,几十的小土坡,但规规整整,土坡前面的的玉石碑文都是顾言一个个亲手刻的,他夜晚难眠时,总会默默地刻着这些碑文,只有这样,心底的难受才会好许多。
他的鞋边沾上了湿润的泥土,唇角微微下压,黑眸沉郁得似有万石落下,瞬时间气势浑然一变,愈发看着遥远。
谢诗宛担忧地皱眉,手掌微微下滑,顺着顾言的手臂而下,轻轻勾了勾他的拇指。小时候阿言心情不好时,她都会这么做。
感到指尖的一点触动,顾言才像被惊醒一般,触及小姑娘担忧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揽过她的腰,走向了张志的墓前。
而在另一边,一个不起眼的大叔也站在一个土堆前,拿着一壶老酒,身后背着一把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是赵叔没有照顾好你,没法让你回来。”大叔两眼通红,任由泪水滴下,落在酒杯中。
这傻小子那时候就是不听劝,跟他一路行走江湖的时候,看路边老婆婆走得慢都会好心去扶,就是这么个傻小子在连城一战里,被三个敌军拿着矛穿刺了身子,永远地留在了连城。
他也是直到看到将士伤残录时才发现了这个傻小子。
谢诗宛和顾言亲力亲为,在每一个墓碑上都燃上了香,火舌将暗黄的纸钱一点点地吞没,寄予着活下来的人对他们的祝愿。
“顾……将军?谢家姑娘?”赵大叔举起手粗略地擦掉眼上的泪水,眼睛瞪大了些。
“是……赵大叔吗?”谢诗宛又有些快认不得赵大叔了,他脸上的胡渣子被剃掉后,面容更清爽了些。
从如今的相貌中,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侠客。
“哎,还真是你们。”赵大叔脸上的伤感少了一些,站起身来,想要热情地给谢诗宛来个熊抱。
迎来的却是硬/邦/邦的身板还有那满眼的墨蓝,顾言又比他高上一些,顿时赵大叔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伸出的手臂在半空中尴尬地绕了个圈,最后回到了自个头上。
“哈……哈……是大叔忘了你们非江湖中人。”赵大叔挠头,瞧到面前男子染上了冰霜般的神色,干笑了几声。
谢诗宛好笑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言,从他身后悄悄探出头,问道:“赵大叔也是来祭奠死去的将士吗?”
话音未落,赵大叔脸上的笑容一僵,哀愁爬上他的眼角,他回过身,努了努嘴,说道:“这是我前些年认识的傻小子,他就是个满身正义感的家伙,可惜就是在连城那一战上丢了性命,回不了家了。”
原本前头还是故作轻松的语气,可到最后谢诗宛却听到了丝丝哽咽,她也感同身受地低下头,没有言语。
“对不起。”男子的声音低沉,听着却觉得仿若有巨石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赵大叔错愕地抬头,看到曾是令敌军害怕的顾将军却在面前低下头,眼中的沉痛盖住了一切。
错愕没多久,赵大叔也悟了,几分释怀地说道:“这个傻小子跟了你这个将军也是他的福分。”
“怎么会是福,若是我……”顾言握紧了伞柄,眸中露出痛色。
他身为大将军,却无法救回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又有何脸面在百年之后去见他们。
“阿言……”谢诗宛小声唤他,手拢着他的手背,悄悄安抚着他。
赵大叔拍了拍顾言的肩膀,说道:“若不是那时我迟了一步,没能从芜城及时赶回来,否则我也会跟着你去冲锋陷阵。”
他停了停,去了那些俗世轻浮,一字一字地说道:“兄弟,你是个好将军。”
顾言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而小姑娘的手也正牢牢地握着他,给了他几分力量。
赵大叔展目望去,大大小小数十个土堆,他拿起身边的酒,几分感慨:“大叔其他不敢说,就只敢说一个,要是能够再来,他们依旧会跟着你这个将军。”
“真的吗?”男子眼中有些动摇。
赵大叔爽朗地喝下一大口酒,说道:“他们不会怪你的。”
“阿言,我也相信,若有来世,他们还愿意认你做兄弟。”谢诗宛也从顾言身后走出来,跟着说道。
赵大叔拎起酒壶,遥遥向谢诗宛竖起大拇指,说道:“你夫人说得正是。”
多少日都绷紧的身子松下,顾言反过手,将小姑娘的小手包裹其中,眼底终于有了些轻松的笑意:“我明白了。”
赵大叔看解开了顾言的心结,也不打扰他们再为那些士兵们烧纸钱,只举起酒壶,摇摇摆摆地走远,口中念念叨叨:“今朝有酒今朝醉,珍惜身边人啊。”
这句话似曾相识,谢诗宛回眸看着顾言,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闪烁的微光。
两人都没注意到,谢诗宛一直佩戴在身侧的那枚玉佩在此刻悄悄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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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自从去了军权之后,也不用做其他的事,又怕贵妃对她下手,便日日寸步不离。这番下来,折腾她的频率倒是越来越高了。
层层围幔下,谢诗宛双手警惕地将被褥拉上来,严严实实地盖着自己,只不小心地露了半个圆肩。
小姑娘似娇半嗔地看了他一眼,含着丝丝委屈说道:“阿言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赌注吗?”
男子眼尾泛着些魇足后的淡红,本是硬朗的眉眼多了几分惑人的妖异,每当小姑娘与之对视,心跳声反倒更快了些。
“嗯,还记得。”
“那、那可都过了好些日子了,是不是阿言可以兑现承诺了。”谢诗宛有些期待地抬眸,盯着顾言,像只小狐狸一般,就差将身后的尾巴暴露出来了。
顾言看出了小姑娘的小心思,指腹还未满足地摩挲着她脸上的红晕,从容一笑:“宛宛再等等。”
小姑娘怕了一般往后缩了缩,眼中有些狐疑道:“阿言不会要耍赖吧。”
“不会,我何时同宛宛耍赖过。”顾言促狭淡笑,眼中却又像是一本正经。
可是……之前她也从不知道阿言原来这么折腾人,还特别“好学”,几乎把小本子上的都学了一遍,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简直欲哭无泪。
每次她撑不住时,耳边听见他的轻轻喟叹,再瞥见平时从未见过的阿言,触及他也泛红的脸颊时,总会心软。
见这次小姑娘还是不相信的眼神,顾言俯身,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再过七日,若皇上还未将军权交给我,就算宛宛赢了,如何?”
“好,可不许再拖了啊。”得到了顾言的许诺,谢诗宛底气多了不少。
心中不由先庆贺着自己赢了这场赌注,她得要用这三个条件,好好“治治”阿言。
第98章 下药 再赴宫宴
不出三日, 正当谢诗宛和顾言抱着猫儿逗弄之时,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便站在府门前。
彼时谢诗宛的手指还正顺着团团的毛,笑着抬头同顾言说道:“听说阿兄和秦姐姐的婚事将近了。”
“嗯, 不太意外。”顾言顺口而出,目光却仍旧落在抱着猫儿的小姑娘。
谢诗宛不满意他的敷衍, 问道:“阿言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还以为阿兄和秦姐姐要过好长一段时间,阿兄这个闷葫芦才会主动些呢。
没想到她前不久见到秦姐姐时, 秦姐姐羞答答地小声说她与阿兄已经互露心意了,可再多的秦姐姐却不愿意说了。
顾言轻轻一笑, 手掌落在小姑娘的发上,解释道:“阿凌看上去是温和至极, 说话做事都不会让他人觉得不舒服, 隔着近了会有些疏离感。但同样他对一个人的好也是慢慢渗透给对方的, 秦姑娘也是细腻之人, 自然能感受到。”
谢诗宛歪着头思索了片刻,才发觉自己竟然还没有顾言了解阿兄, 几分郁闷道:“阿言看上去是不亲近与旁人, 实则将别人都拿捏透了。”
团团也跟着附和着,仰起头朝着顾言喵呜地叫了几声。谢诗宛见团团也赞同她,顿时间郁闷少了许多,揉了揉猫儿的脑袋, 颇为得意般地睨了一眼顾言。
顾言刚想笑着捏捏小姑娘的脸蛋时,外头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便穿透进来。
瞬时间,谢诗宛面上的笑意一收, 小脸谨慎起来,把团团放下,理了理衣襟, 又扯扯顾言的袖口问道:“皇上这个时候来府上做什么?”
顾言的手指放于下颚处摩挲片刻,叹道:“看来外边的人行动真快啊。”
谢诗宛仍旧不解地看向顾言,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
“宛宛同我一起去见见便知道了。”顾言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到前面。
“顾将军,云安郡主。”小太监脸上几分好声好气。
“嗯。”顾言和谢诗宛都微微颔首,给小太监一些薄面。
小太监笑得谄媚,说道:“咱家奉皇帝之命,邀顾将军和云安郡主去宫中小叙。”
听及还有小姑娘,顾言神色微变,声音也沉下,重复了一遍:“公公可曾听清楚了?云安郡主也要一同去宫中小叙?”
“啊…”小太监眼珠一转,冷汗慢慢透出,说道:“贵妃娘娘说与云安郡主相交甚好,想与云安郡主叙叙旧。”
谢诗宛握着顾言的手紧了紧,面色也不太好。这是变相将她囚在皇宫里,来威胁阿言。
过了半晌,顾言才开口:“好,我知道了。过会等我与夫人收拾齐整,便会去皇宫内小叙。”
“好、好。”小太监甚至不敢看顾将军的神色,虽然他话中还算谦和,但面上似沾了杀气的利刃,似是随时有可能送他归西。
他还以为顾将军要不答应了,幸好还没有为难他。
小太监连连快步退出府内,像是怕顾言反悔一般,连门都捎带上了。
小太监一走,顾言便厉声道:“翠儿。”
“属下在。”翠儿轻功在身,单膝抱拳,不输男儿。
“前去谢府告知谢凌皇上邀我和宛宛去宫中小叙一事,时间紧迫,不容耽搁。”顾言拧眉下令道。
“是。”翠儿一起身,稍运轻功,便从屋檐边上腾起,向着谢府而去。
“阿言……”谢诗宛心里闷闷地说不出话,她没想到如今的自己成了顾言的累赘,制着他不敢妄动。
黑云渐渐覆盖在京城之上,遮住了明亮的星月。街上的百姓看着天色不好,都纷纷归家,恐又遭一次暴雨。
顾言周身冷冽的气势减下些,捏了捏她的指尖,说道:“宛宛,不要想太多。”
他回到房中,取出微小的袖箭,放在小姑娘手中,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宛宛,若是贵妃对你下手,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就用上这个。”
谢诗宛手掌有些颤抖,柳眉低压,犹豫地抬眸看向顾言。
这可是杀了贵妃!若是她真做了,那便是给了理由让皇上治顾言的罪,将是真真与皇帝撕破脸了。
顾言知道小姑娘的担心什么,他微微俯身,与小姑娘额间相触,放缓了声音:“宛宛,仕途,名利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算背上弑君的骂名,我也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