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敢回答。”
“七年了,我们的处境天差地别,你说,现在我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还有一句没有问出口:他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呢?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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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的不仅是系统,还有李德福和抚月弄影。
李德福能在顾珩的手下存活良好,还当上了大内总管,足以见他察言观色和伺候人的本事都是一流的,但饶是如此,他也快要被这两天的顾珩搞疯了。
他这两天结合燕梨的身份和各类传闻,隐隐约约拼凑出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深知症结就在燕梨身上,但也不知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坐得住,整整三天了愣是连长信宫的宫门都没踏出去一步。
李德福着急上火得嘴边都起了一溜燎泡,只得去旁敲侧击抚月和弄影。
抚月弄影也很急,她们着急自己的前程。
最开始听说宫中要住进来一个姑娘时,众人无不是大吃一惊。
众所周知,顾珩最令人畏惧也最不好伺候的一点,就是他似乎没有什么欲望。
七年来他敌人无数征战也无数,有战场上真刀真枪的,但更多的是围绕着他的鬼蜮伎俩。
人有欲望,就有弱点。而对于男人而言,欲望无非就是金钱权势美人。
金钱,顾珩背后站着燕家,他的敌人大多数还没有他有钱。
权势,顾珩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拉拢,而随着他占领的地方越来越多,这世上渐渐也没有什么人有资格用权势来诱惑他了。
那么就是美人了。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而像顾珩这样年轻俊美的少年英雄,不和十个八个美人传出各种可歌可泣的旷世绝恋,那都是限制民间戏文话本的发展。
这七年来各式绝色美人如过江之鲫一样向顾珩的身上扑,上到高门贵女下到青楼花魁,美艳者清丽者可爱者......数不胜数,可他就是有本事活出一个母蚊子都近不了身的冷硬样。
无数美人折戟沉沙,而他昨日忽然就让一个女人住进了宫里。
还是住在长信宫,离他自己住得建章宫极近。
这无异于石破天惊,所以燕梨现在虽然身份上有些不清不楚的让他们只能称呼一声“姑娘”,但很多人已经把她看成了一飞冲天的契机。
李德福给长信宫挑人的时候都快打破头了。
最终抚月和弄影过关斩将,成功成为了燕梨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谁知这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燕梨却突然哑了火,可是把两人急坏了。
弄影还好一些,抚月今日已经因为心情不好重重罚了两个小宫女了。
抚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她找出自己过去绣得一只鸳鸯戏水香囊递给了燕梨:“这是奴婢自己绣得荷包。姑娘若是无事可以去看看陛下,陛下虽富有四海,但这些亲手做得小玩意儿才最是有心意呢。”
燕梨挑眉,这是在暗示她拿着这个香囊去送给顾珩?然后再告诉顾珩这是她自己绣得?
手中的香囊绣工精美,即使是燕梨这种对刺绣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乃是上乘的绣工,再给她个十年恐怕也绣不出来。
她不会刺绣,这顾珩也是清楚地。
“不必。”她把香囊还回去。
“姑娘,”抚月抿了抿唇,“可是......”
“我说不用了。”燕梨声音冷下来,“下去吧。”
“你瞧瞧。”系统嘲笑她,“你不紧不慢地,搞得别人都坐不住了。”
“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燕梨不以为意,“我去找阿珩确实是带上个自己亲手做得小礼物会比较有诚意。”
可惜燕梨的动手能力实在是不行。
不会刺绣也就算了,厨艺也不行,这些年来做出来唯一还算满意的就是七年前做给顾珩的那碗面。
现在如果再做碗面给他端过去......算了,这也太像挑衅了。
再拖下去恐怕要适得其反,燕梨没有忘记自己还是有任务的。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炖了一盅汤。
炖汤简单一点。
她拎上汤,带着抚月弄影款款向建章宫走去。
李德福见了燕梨简直如见了救命恩人一般惊喜,立刻就扬声通传:“陛下,燕姑娘来了。”
殿内静默了一下,才传来顾珩的声音:“进来。”
燕梨攥紧了食盒的把手,缓步走了进去。
李德福很有眼色地把殿内的小太监们都赶了出来,大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里不是她第一次见他时议事的地方,看起来像是日常起居的住所,距离感和威严感顿减。
顾珩坐在一张楠木书桌后,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奏章,他在那堆小山中抬起头来,眼睛黑沉沉的,笑容温煦:“是阿姐来了啊,先坐,等我把手头的奏折批完。”
燕梨却被他笑得手一抖。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但顾珩正在忙,她也不好打扰他,便坐到一边默默等着他。
顾珩又唤了一声李德福,便见李德福领着两个小太监快步走进来,把一堆东西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又训练有素地退下去。
“阿姐吃吧。”顾珩柔声道。
桂花糕、马蹄糕、芝麻酥......都是些她爱吃的小点心。
燕梨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桂花糕软糯香甜,桂花香味十足却一点也不显腻,比她过去在燕府吃得更加美味。
燕梨却有些食不知味。她恍惚间又看到那个为了满足她口腹之欲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一上午的少年。
他做得红烧肉真的很好,香飘十里入口即化,有一段时间燕梨因为贪吃一下子胖了三斤。
回到现代后她曾经特意到沪上各大做红烧肉出名的餐馆一个个试过去,直到吃得快要厌烦。
可是她再也没有找到比他做得更好的红烧肉。
燕梨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自嘲一笑。想,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得那么好吃的红烧肉。
她吃了一块就不想再吃,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顾珩。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他。
他今天不像前两次见面时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刺人的阴郁也被他妥帖地收拾起来,猛地一看居然有了几分七年前的样子。
但这世上有的改变是无法消弭的,燕梨再也无法在他的眼中找到那澄澈的波光。
她的目光太直白,顾珩被她看得放下了笔:“阿姐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燕梨避而不答,提起了手中的食盒:“要喝点汤吗?”
“哦?”顾珩笑得意味不明,“是阿姐自己熬得?”
“是,不过我的手艺不好,你就凑合喝喝吧。”燕梨把汤盛出来,递给顾珩。
汤色奶白,细碎地撒着一层翠绿的香菜,卖相还算不错。不过顾珩只尝了一口就知道她煎鱼的时候有些煎焦了。不过这确实她自己做得,长信宫的所有都在他的耳目之下。
他不动声色地一口口喝完,朝她笑:“很好喝,多谢阿姐。”
那种难以沟通的无力感再次涌上燕梨的心头。
在短暂的失控之后他就把自己套上了一个精致的假壳,完美的笑容下更难探究他的真心。
她只能重启话题:“那天淋雨之后没事吧?”
“没事。”他脱口道。
可是他回来后左腿剧烈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了他半宿,到最后甚至不得不请太医的程度。
如果是以前遇到了这件事,他虽不会说得太严重,但也会好好地跟燕梨诉一诉苦,以博取她的关切和心疼。
但他现在已经明白,所谓心疼、怜惜,这些情绪可以是情到浓时的锦上添花,却不足够支撑起一段牢固的情感。
她会怜惜他,也会怜惜其他受伤受苦的人,还会怜惜那些猫猫狗狗,他和他们并无分别。
他用了七年,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了眼只吃了一块的糕点,眼神沉了沉:“阿姐现在不喜欢吃这些了吗?”
“也不是。”燕梨不想让他知道她被这一堆糕点莫名勾起的愁绪,“只是来之前就吃了不少,一时吃不下了。”
顾珩睫毛颤了下,负在背后的双手攥紧成拳。
......说谎,她又说谎!
“原来是这样。”他捻起一块桂花糕,一口一口地吃净。一块接着一块,他很快把一整盘吃完,手指又伸向旁边的芝麻酥。
燕梨没忍住拦了他一下:“这种点心原就是个零食,还是不要一次吃太多好。”
“好。”他手指在空中滞了滞,慢慢收回,“都听阿姐的。”
他们就这样无意义地闲扯了许久,顾珩却还是一个问题都没有问。没有问她七年前为什么离开,没有问她这七年在哪里,更没有问她当初为什么吻他。
这些问题燕梨至今没有想到完美的回答,可是他这样一直不问,她心里却更加不安。
她看向他黑沉沉不透出一丝情绪的眼睛,不知道他如今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过几日我想办一个宫宴,宴请朝臣们的女眷幼子。但阿姐是知道我的,我不过奴隶出身,这些宴席的门道我是一窍不通,不知阿姐可愿帮我操办?”顾珩忽然道。
燕梨愣了愣,直觉有什么不对。不过她毕竟不是在这个社会下熏陶长大,过去燕家也没有能主事的主母,所以没有反应过来一般这种宴席都应该是由女主人操办。
七年之后再见顾珩的难搞程度直接成指数爆炸,燕梨常常无所适从,现下他好不容易提出个要求,燕梨没多想就答应了。
顾珩的笑容加深了些:“那阿姐有事就只管使唤李德福。”
他语意温柔:“多谢阿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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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帖子一下,无异于用十门火炮炸响在了长安城的上空。
皇帝不仅带了个女人进宫,竟还让她来操办宫宴!
燕梨的身份很快被打听了个清楚——安南伯的独女,还失踪了整整七年。
这个消息一传出,京中许多人家不免感到微妙。
安南伯是什么出身,并不是什么秘密。一个商人因为早早站对了队一飞冲天,他们羡慕是真看不上也是真。
长安的贵族大家一向不带着安南伯府玩,再加上燕家子嗣单薄,一直都很没有存在感。
谁知道这存在感一刷便刷了个大的。
首辅柳元轲眯着眼把那帖子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嘱咐老妻道:“你到时候带上安儿去吧,好好观察观察这位燕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瞧着陛下对她是很看重的。”柳夫人不解道,“只是为什么不给个份位呢?就算以她的出身当皇后有些勉强,但陛下如今后官又无人,便是封个婕妤不也是实掌六宫之权吗?”
柳元轲摇摇头:“不要去揣度陛下的心思,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了都看不透他。你只要记着对那位燕姑娘多尊重着些就是了,万不可自恃身份。”
“我明白。”柳夫人答道。
“若是可能......”柳元轲犹豫了半晌,“看能不能劝她去劝劝陛下何竹文的事。”
“你怎么对这个何竹文这么上心?”柳夫人奇道,“你是一路跟着陛下如今才坐上这首辅之位的,这么护着一个忠于前朝的老古董不是吃力不讨好?你仔细引起陛下猜忌!”
“糊涂!”柳元轲斥道,“我保何竹文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陛下的名声和大昭的名声!何竹文他虽只是个微末小官,但还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他不是不可以杀,但是不能这样杀。就这么轻率地诛了何竹文十族,大昭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算什么?”
“好好好我知道了。”柳夫人不耐烦了,“要是说得上话我就跟她提提行了吧?”
“只是你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害了才好呢。”她嘟囔了一句。
宫中行宴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柳元轲和柳夫人的小女儿柳安忆的耳中。
她咬紧了下唇,上好的螺子黛断裂在葱白的指尖。
“哎呦小姐。”贴身伺候她的秋月惊呼了一声,忙打来清水替她洗净手心,“不过一个商女,小姐又何必把她放在心上?”
柳安忆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我听说当初在燕府就是她看中了陛下才让陛下在那么多奴隶中脱颖而出的,也是因为她燕家才会倾尽财力地支撑陛下的。他们之间有如此渊源,现下她又进了宫,我怎么比得过她!”
“进了宫又如何。”秋月不屑地撇撇嘴,“陛下有给她哪怕最卑微的位份吗?连个才人都不是,哪配跟小姐你比呢!”
“而且呀,”秋月四下瞅了瞅,小声道,“我听说她失踪了整整七年呢!这七年来哪里不是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子还能讨得了什么好去?陛下不给她位份说不定就是因为恶心此事呢。”
“是吗?”柳安忆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失落下去,“可是陛下还是让她来操办宫宴了。”
“这不过是陛下感念她过去的恩情罢了。”秋月安慰她,“要真是重视直接封个皇后不就行了?虽说她身份上是差了点,可以当今陛下的乾纲独断,他要真想抬举一个女人还有谁敢拦不成?奴婢猜必定是这女人挟恩求报,陛下才赏了她点儿脸。”
“你说得有理。”柳安忆频频点头,“陛下肯定看不上她。”
“这还用说嘛。”秋月笑道,“到那日奴婢给小姐好好打扮打扮,以小姐的美貌必然艳压群芳,倒是那燕氏自然就自惭形秽了。”
“好。”柳安忆回想起那年轻帝王俊美如天人的面庞,脸颊上不禁浮现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这次一定要让陛下注意到我。”
类似的对话不知出现在长安多少闺房之中,无数妙龄少女都在悄悄地期待着四月十三日的到来。
从来不近女色的陛下已然破了戒,那焉知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