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
总感觉手里的糖画没有刚才甜了。
燕梨没有注意到他这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兴致勃勃地带着他们继续逛。
燕梨的购物欲大爆发,其中买得最多的就是顾珩的衣服。
之前一直在田庄上,她作为小姐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一点不少的,但是想给顾珩弄点新衣服却不是那么方便,且她那时也不怎么上心这种小事,导致顾珩穿的衣服都不大合身。
现在想想自己简直是暴殄天物,顾珩这么好看怎么能没有漂亮衣服呢!
她就好像是玩到了真人版的奇迹珩珩,恨不得把整条街都包下了。
顾珩象征性地推辞了两下,便开开心心地接受了。
他并非开心可以拥有很多新衣服,而是很喜欢她的目光一直注视在他的身上。
好像阿姐的眼里只有他一样。
想着今日要去找徐向文拜师,燕梨又挑了一件窄袖黑色劲装让顾珩换上。
顾珩出来时,燕梨甚至有些不敢认。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个子似乎就抽高了不少,一席紧窄的劲装极好地勾勒出来了他高挑的身材,那张总是带着天真的面容也被这衣服抹掉了稚气。
这是燕梨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日后那个征战四方的暴君的影子。
她有些恍惚的神情让顾珩不安起来:“怎么了阿姐,不好看吗?我这就去换下......”
“哦,不用。”燕梨回过神来叫住了他,“很好看,好看得阿姐都看呆了。”
顾珩这才放下心来,抿出一抹欢欣的笑。
这孩子也太乖了,燕梨付了钱大气地道:“走,阿姐带你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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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醉风楼。
燕梨一进门就看到了徐向文。
实在是他很显眼,个子比常人高许多,即使年事已高腰板也是挺得笔直,正在窗边的一个小桌上大口喝酒。
燕梨笑眯眯地凑上前,一点不客气地坐在了他旁边。
徐向文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喝酒。
燕梨仍是笑容满面:“有酒怎么无肉呢?小二,上两斤卤牛肉!”
“得嘞客官!”
卤牛肉很快就上了桌,燕梨也不招呼徐向文,反而是分给了顾珩和碧痕。
然后她又拿出了一个酒坛子,小心地倒了一盅。
酒香四溢,徐向文立刻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燕梨。
“你年纪小不许喝。”燕梨先一把把顾珩的脑袋拍开,打断了他好奇看向酒盅的视线,这才对徐向文道,“先生看我这酒可能入您的眼?”
徐向文嗅了一口,陶醉道:“确是好酒。”
“说吧,”他有些嫌弃地瞥燕梨一眼,“到底是要老夫干吗?搞得神神道道,辜负好酒。”
燕梨也不恼,伸手指了指顾珩:“我想要先生收他为徒。”
徐向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珩,嗤笑一声:“就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拜我为师?小丫头,你这是害他呢还是害我呢?”
“我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少爷。”一直沉默着的顾珩突然开口,“先生请看我的手。”
他伸出双手,摊开在桌面上。
与他玉□□致的脸庞完全不同,这双手几乎是粗粝的。小小年纪,但是手指指节粗大,手上的厚茧即使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无法消除。
这是他过去十二年的生活永远留在身上的印记。
徐向文震惊地看着他。
顾珩淡淡一笑:“先生,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只是一个奴隶,是阿......小姐心善,愿意给我一条出路。”
“我什么苦都能吃。”
徐向文震惊地一口闷掉了眼前的酒:“真是看不出来啊......”
他看向燕梨:“那你呢?你是?”
燕梨嫣然一笑:“我是湖州燕氏的,阿珩原来确是在我家做奴隶,我见他天资聪颖又心性坚韧,不忍这样的好苗子被埋没,这才冒昧带着他来找先生,还望先生勿怪。”
徐向文翻了个白眼:“好不好苗子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这个年纪习武
已经晚了。”
“也未必要成为什么武林高手。”燕梨笑容不变,“再说先生会的也不只是武艺吧。”
“哦?”徐向文原本混沌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那你是希望他将来如何呢?”
“考个武状元?”燕梨又为他斟上一杯酒,“然后成为如先生这样的人。”
徐向文冷笑一声:“我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总好过庸碌一生,继续当奴隶吧。”燕梨把酒杯举在徐向文眼前,“先生可愿喝了这杯酒?”
徐向文定定地望着燕梨,忽然一伸手结果酒杯仰头便一口喝尽。
“我要先考校一番。”他淡淡道。
“这是应该的。”燕梨喜道。
“走吧。”徐向文拿过酒坛,“去我府上。”
说着举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嫌弃道:“整什么杯子,娘们唧唧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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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
徐府看起来比燕府要寒酸的多,既无亭台楼阁也无奇珍异草,唯有一片校场惹人注目。
徐向文指了指兵器架:“随便选一个吧。”
这兵器架上兵器极全,有很多顾珩甚至见都没见过,他思量半晌,最终选了一根木棍。
“为什么选这个?”徐向文问他。
“这是学生唯一算是用过的武器了。”顾珩摸了摸木棍,“而且其他威力太大,学生恐怕自己无法掌握最后伤人伤己。”
“就你还想伤到我。”徐向文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然后一开口还是没有好听的,“不过确实对你自己安全点。”
“来吧。”他也拿了一根木棍,“全力以赴,让我看看你够不够格做我的学生。”
很显然,顾珩是打不过徐向文的。
这也在燕梨的意料之内,并且她相信徐向文的考校也并不是要让顾珩赢过他。
顾珩的力气和技巧都远不如徐向文,但是从他那次和赵二搏斗燕梨就知道,他的身上有一股狠劲。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燕梨听着就觉得疼,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起分毫。
忽然燕梨面色一凛,猛地站了起来。
徐向文狠狠一棍落在顾珩刚刚伤愈的左臂上,燕梨清晰地看到他额间瞬间涌出豆大的冷汗。
“徐先生。”燕梨忍不住开口,“他的左臂之前骨折过,现在才刚刚好,您千万注意着点。”
“战场上敌人会顾忌什么旧伤吗?”徐向文冷着脸,“继续!”
第13章 心疼
这一场比试下来,顾珩满脸都是汗水,也不知是疼得还是热得。
他自然是吃亏居多的,可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疼痛和疲倦的机器,无论被徐向文打到多少次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
看到最后燕梨甚至感到心惊。
她无数次想要叫停,却无数次在看到他的眼神时放弃了叫停。
徐向文是很满意的。
他不仅满意,甚至还十分吃惊。
在他知道顾珩是奴隶时就猜到他是比较能吃苦的,可他如此能吃苦如此有韧性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错。”他眼中满是赞许的光,“这一声师父我许你叫了。”
“师父。”顾珩大喜,立时就跪下行了拜师礼。
“臭小子,动作还挺快。”徐向文笑骂一声,尴尬地摸摸脑袋,“不过为师囊中羞涩,是给不起你见面礼了,这样吧,先且欠着,等你选定了兵器,为师送你一个好的。”
他说着又得意洋洋起来:“为师别的没有,兵器一定比你们燕家的强!”
“哪敢劳烦将军破费。”燕梨笑着款款上前,“是我们要给将军束脩和拜师礼。”
“这样吧。”她拧眉思索了一下,“除了束脩按最高价来,每月再为将军送上一坛刚才的酒如何?”
“那不行。”徐向文大摇其头,“束脩可以少,酒每个月至少两坛!”
“那就说好了。”燕梨拍板道,“每个月为将军送两坛酒,至于束脩......自然也不会少了您的。”
“你这个女娃娃倒是爽快!”徐向文喜道,“不过有一点我可提前说好了,我是不会去你们燕府住的,享不惯那富贵,你让这小子每天下午来我府上。”
“自然是看将军方便。”燕梨毫无犹豫地满口答应。
反而是顾珩迟疑了一下,忍不住看了一眼燕梨。
徐向文眼尖得很,立马就抓住了他:“你这臭小子怎么回事?还不愿意怎的?””
“没有。”顾珩垂下眼,摇了摇头,“学生喜不自胜。”
“哼,你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你这哪有喜不自胜的样子。”徐向文不满地小声嘟囔。
“阿珩?”燕梨有些不解,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了吗?”
她有些迟疑地问:“你是嫌我擅自为你安排了么?”
“没有。”他赶忙摇头,“我就是一时欢喜懵了。”
他弯起唇,清澈的眼中洋溢起欣然的笑意,果然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他笑着将心底的那丝失落压了下去,他想要成为她身边无可替代之人,想要成为她的助力,就不能向长不大的雏鸟一样赖在她的身边。
顾珩不想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她被伤害的场景了。
彼时的他如此弱小卑微,帮不上她一点点忙,但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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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府中燕梨一直笑容可掬,然后一踏出大门她的脸就“唰”地一下拉了下来。
“这老头子。”她恨恨地咬牙,“下手真是不知轻重。”
“我没事的阿姐。”顾珩看起来倒像是比拜师时还高兴几分,“都是些皮肉伤,要不了两天就好了。”
“别的倒也罢了,你左臂真的无碍么?”燕梨忧心地看着他。
“当然不......”,他看着她眼中的关切担忧,忽然鬼使神差地咽下了那一句差点要脱口而出的“不疼”。
“......不是很疼。”
燕梨眉毛皱得更紧了。
她是亲眼见过顾珩割腐肉的,那样惨烈的疼痛他都能咬牙忍下,虽然年纪尚小,他可一点都不娇气,甚至还很要强。
能让他说出“有点疼”这句话,那实际得有多严重!
燕梨已经在他看似平淡的面容下看到了一个咬牙忍耐的可怜灵魂!
“快上车。”她着急起来,“我们赶快回府。”
一上车燕梨就把那堆宝贝得不行的软垫全塞给了顾珩垫上,然后拉住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捋起了袖子。
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的手臂青紫一片,伤处高高肿起,燕梨甚至看得清里面的淤血。
她满心满眼都是这惨不忍睹的手臂,自然没有注意到顾珩在被拉住手的那一刻就陡然涨红的面庞。
不知为何,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梨的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顾珩的伤处。
顾珩低低地“嘶”了一声,他秀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就澄澈的眼中更似是蒙了一层水光。
燕梨更慌了。
她自责不已,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声“嘶”似乎迟滞了那么一会会儿。
紧赶慢赶地终于是回了府,把这一段时间格外忙碌的陈大夫又叫了过来。
陈大夫一脸不耐地看了看,扔下一句“没有伤到骨头”并一瓶药油后就扬长而去。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着那瓶药油,最后还是顾珩率先拿了过来:“阿姐,我自己来就好。”
他很不方便地单手拧开药瓶,很不方便地倒上药油......
“算了。”燕梨看不下去了,“我来帮你。”
她把手心搓热,覆在了伤处。
顾珩轻轻颤了一下。
“是会有些疼。”燕梨柔声安慰,“忍着点啊。”
这种伤是必须要把药油用力揉进去才管用的,所以燕梨虽然看着那吓人的伤处有点发憷,还是不得不尽量使劲。
顾珩的肌肉紧紧绷着,燕梨看着都觉得手疼,但她也只能徒劳地安慰:“再忍一忍啊,快好了。”
她没有看到,顾珩耳垂红得滴血,目光怔怔地落在她脸上。
他今天也不知是怎么想得,只是这样一点小伤就摆出了一幅无病呻吟的娇气模样。
他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一点点小伤哪怕他大哭一场也不会引来半分怜惜,奴隶们会嘲讽地看着他,管事会再给他一鞭子让他不要偷懒。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哭泣不会得到任何的爱护,也很早就学会了不再哭泣。
图惹人笑,何必呢?
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千娇百宠的小孩子因为擦破了一点点皮就去找爹娘哭着撒娇——而这样的娇气,居然也会被包容。
他们会被爹娘心疼地抱在怀里,爱怜地呼呼伤口。
顾珩还是有点羡慕的。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他知道这些是自己一生的不可得,也就不去做无谓的白日梦。
可是今天他却像是被蛊住了一般,胆大包天地想要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