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他又觉得好笑:□□下掳走陆君潜的人,怎么可能避开青衣卫无孔不入的眼线。
正应验他的猜测,沿河两岸响起角号声,一改低沉,高亢长鸣,四面塔楼上黑旗升起。
“完了,完了......”小厮腿一软,跪倒在地,“是封河的号令,走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顾枭狂笑出声,钳住阮明姝的脖子,将人拉起,“陆君潜,你不是不屑和我玩么?今日你非玩不可!”
*
清河坊一处街角。
阮明蕙转身要走,却被裴星洲抓住手腕。
“裴大人,我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敢回头看,小脸因强忍泪意,五官皱起,显得可怜又好笑。
最初的震惊过后,裴星洲意识到她没在说笑,神情登时变得冷戾。
“你认真的?”
“认真的。”阮明蕙试图将手腕抽出。
裴星洲反手一扭,将她结结实实压在粗粝墙面上。
阮明蕙疼得叫出声,脸颊被瓦砾蹭破好大一块儿,眼里溢满屈辱的泪水,却倔强着打转儿,不肯落下。
裴星洲也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冒犯,像是在对待囚犯。
可他怒气正盛,只收了手,并不道歉,反而咄咄逼人地问:“为了你那便宜义兄、童养夫婿?你恨我逼走他,所以才要和我一刀两断不再往来,是不是?”
阮明蕙开口便憋不住泪,摇头道:“我虽蠢笨,也知国仇家恨,奚哥的事儿怎么可能怪你?”
“那到底是为什么!”裴星洲气得猛抓自己鬓角。
“因为大人和我本就不该这样!”阮明蕙不知哪里来到力气,重重推开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爹会为我寻一位门当户对的好郎君,也祝大人早日觅得佳偶。”
“因为你爹看不上我,是么?” 裴星洲这下明白了。
他竟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无比赞同、佩服的模样。
阮明蕙知道,这笑是失望,是嘲讽。
“没有什么看不上的,只是不相配罢了。”阮明蕙擦了擦泪,平静道,灵巧乌黑的瞳仁里没有半点光芒,死死盯着地面。
裴星洲捏住她的脸,迫她将视线抬起:“你是傀儡么,你有脑子么,你是为你爹活的么!?”
阮明蕙瞳孔缩了缩,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
“你姐姐能反抗你爹,为什么你不能?”裴星洲越说越恼火。他想到自己为了阮明蕙,不惜和娘亲闹翻。他每日都在思索,如果阮文举不同意这门亲事怎么办。
他对自个儿说,办法总比困难多,软的不行来硬的。他坚信,只要有心,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他以为阮明蕙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我不是我姐姐,”阮明蕙颤了一下,“我是懦弱胆小、逆来顺受的阮明蕙。我不敢说,不敢闹,我什么都不敢......”
嘴里每蹦出一个字,就像在利刃在胸膛里插进一寸,阮明蕙觉得自己痛得有些窒息了,不可抑制的自我厌弃让她恶心得想吐。
裴星洲伸手,想扶住她,却因她厌恶的神色僵住了。
“你不是胆小,只是不愿意为我胆大罢了。”他那颓然放下的手,颇为可笑地张了张,什么也没抓到。
“我知道了,”裴星洲耸耸肩,恢复了冷傲骄矜模样,“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阮明蕙几乎站立不住,死死绷住嘴角,才不至于嚎啕大哭。
“嗖——”
一声尖锐的爆鸣,紧随着三声巨响,响彻云霄。
艳阳高照的白日,不知是何原因,竟升起黑色烟火。
浓烟飘飞,方圆数里都能看见。
裴星洲骤然色变。
受了惊的阮明蕙下意识地转向裴星洲,却发现抬眼的功夫,对方就不见踪影,放佛凭空消失了。
第99章
阮明姝进屋后没见到洛云西, 顿觉不对劲,可她都没来得及喊云拂,已被人用棉帕死死捂住嘴鼻, 勒在她脖间的粗壮手臂像要将她脑袋拧下一般。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奋力踢倒身侧杌凳, 以期门外云拂察觉出异样。
棉帕浸了药,挣扎中吸了一口便觉头晕脑胀,阮明姝心知若是昏过去凶多吉少, 当即屏住呼吸,踢倒凳子后更是故作晕沉, 挣扎的力道弱下。
此时背后袭击之人已经挟她跳下窗子,见她不再反抗,立刻扔了棉帕,扛着她飞奔而去。
阮明姝得了呼吸,便想高声呼救, 谁知她还没开口,无边困意便席卷而来......
她迷药吸得少,加上甲板上烈日曝晒,额间脸上出了许多汗, 没多时便咳着睁开眼。
视线模糊, 尚未完全清晰, 冰凉的刀刃已经抵在颈侧。
“你是......顾枭?”阮明姝身子朝后缩了缩, 头皮发麻。
“醒得真快,”顾枭阴恻恻笑着, 刀尖将她下巴挑起,“也好,我一个人唱独角没意思, 不如叫陆君潜瞧瞧我是怎么□□女人的。”
阮明姝闻言,心沉得更厉害了。
云拂一定会追过来,陆君潜会派人救我的,她心中默念,很快镇定下来。
先是不动声色,故作茫然望了望四周。
“我们是在船上么,要去哪里呢?”她轻声问顾枭,既不哭也不闹。
顾枭眯了眯眼睛,有些意外,但丝毫没有放低警惕。
“嘶——”阮明姝皱眉抽气,伸手抚了抚右脚。
“我的腿怎么摔了?”她问,隔着裙摆按了按脚踝上侧。今日为了出行方便,她穿的是羊皮小软靴。
掌心下硬邦邦的触感,她稍微松了口气。
日光能让世间瑕疵污秽无所遁形,无论是有形的想,还是无形的。
可此刻明晃晃的光直射在阮明姝脸上,顾枭却找不到一丝瑕疵。
她是这样完美、诱人,永远让他惊艳。
刀刃稍稍退了半寸,他突然舍不得划花她的脸了,至少再他享用之前舍不得。
阮明姝自然注意到了,这是个好迹象,她更显平静从容了。
“你要带我走么?”她故意问,并没有露出期待的神色,那样浮夸过头反而坏事。当然,她也没表现出抗拒,只眉间若蹙,迷惘中有些担忧的样子。
顾枭的眼神仿佛淬过毒,要把她剜个洞。是与陆君潜不同的另一种压迫感。狭长双眸仿佛毒蛇之眼,一旦识破谎话,便将毒牙插进猎物的心脏。
他伸手去摸阮明姝的脸,指间冰冷。
阮明姝装作不敢挣脱的样子,瑟缩低下头。
她得拖延时间才行,陆君潜一定会找到她的。
“恐怕走不了咯。”顾枭只用指腹摩擦她凝脂软玉般的脸颊,便升起一种玷.污仙子的愉悦与满足。
这般美色,难怪陆君潜不舍得撒手呢。
他想象不出,若是能当着陆君潜的面玩弄阮明姝,该是怎样的极致痛快。
“为什么走不了?”阮明姝大概猜到了,却故作不解,“陆君潜追来了?”
顾枭望着阮明姝美色惊人的脸,又在她明显丰腴许多的娇躯上扫视,冷哼一声:“才一年就骚.媚成这样,看来是被陆君潜.肏.熟了”。
阮明姝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把他的嘴给撕烂。
岸边马蹄声疾,铿锵有力的兵甲声越来越近。
阮明姝心中一喜,定是救她的人来了!
陆君潜勒紧缰绳,沉着脸来到最前方,身后是他从西北带来的精锐,他的亲兵卫队玄甲军。
他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武官朝服。
在他身侧,一排排机弩如鹰翼张开,玄黑盔甲的弩手随时待命。箭矢反射着日光,齐刷刷对靠在码头的大船。
□□手背后还有轻装的骑兵、近战军、重甲的枪兵......
商船四周,青衣卫也悄声蛰伏着。
只要一声令下,再有十只船,也逃不过射成刺猬、剁成肉泥的命,加上河道已被封锁,无怪乎顾枭会说走不了了。
甲板很高,顾枭掐着阮明姝的脖子,走近船舷,居高临下,远远望着陆君潜。
见到红着眼的阮明姝,陆君潜俊眉动了动。
“陆大人,”因为离得远,顾枭大声道,“是来看在下洞房的么?”
水中,裴星洲从船尾悄声游到船中,壁虎一样徒手摸爬上来,但他不敢贸然翻身上船,因为顾枭身旁围着一圈死士,个个都是高手,除非他能在顾枭落刀一瞬解决所有人,否则是救不了阮明姝的。
而这显然不可能。
若是救不成阮明姝.....
裴星洲想了想他哥,又想到阮明蕙,手心有些出汗。
陆君潜没有被激怒,他只微微皱眉,看着顾枭,也没有下马,似乎并不是很紧张阮明姝。
可顾枭知道,这不过是攻心的战术,否则陆君潜不可能带着玄甲军亲自过来。
“临死前能尝到如此绝色,值了。”顾枭狞笑一声,按住阮明姝的头,迫她面对着他跪下。
尔后一手握着匕首,抵在阮明姝脖子上,另一只手撩起外袍,开始解裤带。
阮明姝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后,简直双目喷火,一时间顾枭那张驴脸仿佛和盛意、叶后恶毒的笑重合再一起。
若说方才她还是畏惧居多,盼望着陆君潜来救她,此刻她五脏六腑都烧着愤恨的火,倒是一点儿都不怕了。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她从没害过别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欺侮!?
“放了她。”陆君潜开口,他并没有像顾枭那样扯着嗓子喊,可远远地,甲板上所有人,连一点功夫也不会的阮明姝都听清了。
顾枭心中一骇:传闻陆君潜内功深厚,武艺高超不逊裴星洲,也许是真的。
阮明姝背对着岸边,看不到陆君潜,可只听着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的四肢又能使上力了。
她不动声色地歪了歪身子,像方才一样,抚摸右脚踝处的伤。
然后她仰起头,刻意压低声音,仿佛怕岸上的人听见,“不要激怒他,让他开闸,放我们走。”
顾枭一愣,随后恶狠狠警告:“别耍花招。”
阮明姝知道他动摇了——若他真抱着必死之心,宁愿死无全尸也要羞辱她和陆君潜,根本不会理她。
阮明姝勾唇笑笑。
顾枭一时神荡,手中的刀却半点没松。
“我可不想死,难道你甘心死在这里?”阮明姝抬眸,长睫如翼,“我们可以一起去瀛洲。”
顾枭喉咙动了动,但旋即清醒过来,嘲弄道:“除了蠢,我想不出陆君潜不杀我们,反而放我们走的理由。”
听他这样说,阮明姝反而放下心来。她最害怕的不是顾枭羞辱她,而是拿她要挟陆君潜。她宁愿自己撞刀子,也不要看见陆君潜受辱。
现在看来,顾枭并不认为她有能让陆君潜就范的份量。他只打算羞辱□□她,来给陆君潜难堪。
“他有不杀我的理由,”阮明姝笑得妖娆又自信,那股势在必得的笑意,说是天地生辉也不为过,“因为我有他想知道的秘密。”
“什么?”顾枭朝问,他朝岸边望了望,提防着陆君潜。
陆君潜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阮明姝玉指纤纤,勾在顾晓枭腰带上,将人朝后带了几步,直到她的背脊抵在船舷上。
“先和陆君潜谈条件,让他相信你肯放人。”在顾枭生疑前,阮明姝先说道。
顾枭打量着阮明姝,头一回不是出于□□的意图。
他隐隐觉得这个女人没想象中的简单。
阮明姝挑挑眉,像展示诚意般:“我本以为今生再无脱离陆君潜的机会,结果被你带到这儿。无论如何,我都要赌一把。
实话告诉你,我是赵见昱的女儿,当年惨死的李妃就是我的娘亲。”
消息灵通若顾枭,自然知道阮明姝曾跑回娘家又被陆君潜带走,而赵令柔不久前去皇陵开棺验尸也惹了不小风波。
一时间,他已信了大半。
求生的欲望一旦被点燃便不可收拾。
他仍擎着刀,心神却被分散,追问道:“所以,到底什么秘密?”
韩蛟又打了手势,询问是否要动手。
陆君潜凝神望着楼船,拇指微曲,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他看不到阮明姝的脸,但能从背后的动作看出,她在同顾枭说话。
她一定很害怕,却要强撑着周旋。
陆君潜发现自己是如此无能。
他没有护好她。
他总是食言。
“秘密就是,其实裴星洲并不是对陆君潜死心塌地,他的哥哥裴月河战死前......”阮明姝开始胡诌,偏说得煞有其事。
顾枭俯身去听,没在意阮明姝去伸手扶脚踝的动作,只当她摔伤了脚,又去揉。
“对我说......”阮明姝秀眉一拧,明眸尽是狠厉。
顾枭这才发觉不对劲:裴月河战死沙场,怎么可能告诉阮明姝什么秘密?
只可惜为时已晚,他惨叫一声,凄厉如鬼嚎。
阮明姝竟是从靴子中抽出匕首,一刀扎进他裆部。
这一刀捅得结实、利落、血染甲班。阮明姝松开手,匕首仍稳稳插在顾枭胯间。
顾枭恨意冲天,扬手想要阮明姝的命,阮明姝早有准备,两手一撑,翻身后仰。只是她到底没练过功夫,手腕乏力,动作也迟缓,躲闪中颈侧叫堪堪擦过的刀刃划破。
然而也只是划破。因为顾枭已经疼到昏死过去,再无力拿着匕首追杀她。
四围守卫的死士都是顾家豢养的,惊变突生,瞬间飞奔而至,却没抓住阮明姝坠落的衣角。
“扑通——”阮明姝摔入河水中。
按阮明姝的预想,她会水,可以游到岸边。船上没了她做人质,陆君潜弄死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似的。
然而船板太高,猛地跳下来,阮明姝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水面击碎了,竟是游不动,直直朝水底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