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冷漠的脸出现在屋内。
“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玉夫人闭上眼,脸色苍白脆弱,一击即碎。
“可我控制不住。”她轻声说着。
“她这么喜欢你……这世上只有她了啊。”
玉夫人沉默地站着,大红色衣裙丝毫没有夺去她的艳丽,反而让她如出云之月,凌然神圣,却也沉默死气。
宁汝姗站在侧门口,扶玉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
“我想自己走回去。”宁汝姗开口说着。
扶玉还来不及拒绝,就看到宁汝姗直接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你自己坐马车回去吧。”
扶玉一跺脚,只好远远跟在身后。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只觉得刮骨的冷,南方的天还带着难以驱散的潮湿,一时让她分不清那点湿漉漉的感觉是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绕了多久的小巷,突然觉得肩头一疼。
“要哭就大点声哭,你们大燕人都这么矜持的嘛。”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
宁汝姗站在原处,抬头,只看到一双颇为熟悉的眼睛。
——那日庙会上见到的少年。
那人见她丝毫不乱,从树下跳了下来,落地无声,极为轻盈,落在她面前。
这树上客身形极高,手脚修长,肤色极白,一双眼睛便格外出众,几乎能在瞬间吸引人。
狂傲不羁,轻狂大胆。
“谈和时期,大魏人出现在临安,一律按照奸细处理。”宁汝姗冷冷说着。
“你怎么对我就凶巴巴的,我看你对容祈那个废物就笑眯眯的。”那人笑起来,眉眼上扬,嘴里的话极为无礼,却意外让人不会生气。
“我可听说你脾气很好的。”
宁汝姗绕过他就要走。
“别走吗?”那人身形一闪,继续挡在她面前,那双眼睛在日光下竟然闪着一点墨绿色,“你知道你的夫君和你姐姐见面吗?”
“你来看笑话的?”宁汝姗挑眉问道。
“看来脾气不太好。”那人抱胸,饶有其事地打趣着。
“你把我举报给京兆府了,害我被全城搜捕,我来看你个笑话,这不是很公平吗。”他突然恶狠狠的低下头,极有压迫感地看着她,试图让她害怕。
宁汝姗推开他,继续向前走着:“举报奸细,百姓职责,你这样我只好再一次报官了。”
“可我又不是奸细。”那人再一次拦住她,这次直接把人提溜到树上去了,“你的丫鬟太烦了,我让人想把她叫走。”
宁汝姗脸上平静的表情瞬间愤怒起来。
“先别生气吗。”那人折了根树叶放在嘴里,吊儿郎当地说着,“我就是很想认识你。”
“我不想,把我的丫鬟放了。”
“我又不是奸细,奸细这等小人行为哪里配得上我。”那人笑眯着眼,解释着。
他说这话时落拓不羁,爽朗放肆。
哪怕此刻宁汝姗满心愤怒,却还是下意识相信他说的话。
有些人大概天生带着明朗,自信到令人自惭形秽。
她深深看了那人一眼,最后还是移开视线。
“我就是来玩的,我还没来过临安呢,你呢,你去过长安吗?”
宁汝姗不说话。
“肯定没去过。”他笑说着,“瞧你哭都不敢大声哭的样子,长安都是你们大燕惧怕的大魏人,你哪里敢去。”
“可长安迟早会回来的。”宁汝姗头也不抬地反驳着。
这树太高了,她不敢跳。她看了片刻,有些无奈。
“呵,我改名的时候,我爹总说我狂妄,看来是没见过你。”那人突然逼近宁汝姗,盯着她仔细看着,“瞧瞧,美人狂起来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你今天堵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宁汝姗脚底是空荡荡的,身后也是空荡荡的,她坐在一根树枝上,好似下一秒就要摔下去。
粉身碎骨。
她长叹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着,“我是不是也太不招人喜欢了。”
话音刚落,她就蓦然觉得眼底酸涩,压抑许久的心情还是压不住了。
她到底是被伤到了。
“哎,别哭啊。”
那人突然手忙脚乱地坐直身子。
“放我回家。”她捂着脸,哽咽说着。
“哎哎哎,放放放。”他把人带下来,甚至还体贴地理了理她的头发,手足无措,低声下气地说着,“别哭别哭,谁叫你叫我小耗子,我就是想来吓吓你的。”
“对不起,我走了。”宁汝姗推开头,低着头就要走。
“我叫白起,就是书里战神白起的那个白起。”白起没有追上去,只是捡起地上掉落的手帕,靠在树上,眯着眼看着远去的人,“记住我的名字。”
“宁汝姗。”
第27章 玉佩
“世子慢走。”宁姝站在门口对着容祈行礼说道。
富贵楼依旧人声鼎沸, 若有若无的视线总是时不时落在两人身上。
宁姝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谈笑自若,进退有度, 上马车前对着容祈温婉说道:“还请世子帮我问下三妹妹我的事情。”
容祈面无表情地点头。
冬青见他如此却是心中一个咯噔, 疑惑地看着马车远去。
“走吗?”他问。
容祈站在台阶下, 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或打量,或嘲弄,或厌恶, 他感知这样的目光已经五年了。
可今日借着风起云涌的变化迈出了第一步。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淡淡说道:“回府。”
“她身上没玉佩?”容祈上马车边时, 莫名其妙扭头问着一侧的冬青。
冬青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世子问的是宁姝,思索片刻后点头。
“二娘子身上很素。”
如今大燕流行素雅闲淡之气, 腰间最多挂个香囊或者玉佩,今日宁姝就只是挂了一个双鹤涉水的香囊。
“怎么了?”冬青发现容祈脸色阴沉。
“没什么。”容祈沉默地上了马车。
冬青看着明显情绪不对的世子, 心中一个咯噔。
富贵楼依旧人来人往, 随着两人的各自离去, 终于散去人群,留下满地狼藉。
“都出现了吗?”
容祈坐在马车上,低声问道。
“都出现了,我甚至还看到几个大魏模样的游侠。”
“他们胆子倒大。”容祈冷笑一声。
“要不要报官?”
“之前报官抓的人抓到了吗?”
冬青摇头。
容祈嗤笑着:“废物。”
“我们去接夫人吗?”马车驶出小巷时,冬青假装无意地问道,“夫人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
马车内没动静。
冬青一个心悬了起来, 马鞭子甩一甩,路过一家包子店时,不经意说道:“这家店有夫人喜欢吃的辣包子耶。”
扶玉和他关系不错, 他自然知道扶玉每隔几日就会来这家店买包子。
“你看过她带玉佩吗?”马车内,容祈低声问道。
冬青一愣,想了想:“好像有一块。”
“什么样子的?”容祈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起。
“没细看,但应该就是普通的羊脂白玉佩,说是府中大夫送的药玉。”
冬青随意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容祈自黑暗中睁开眼,莫名松了一口气。
“去宁府。”他摸着手指关节,沉默片刻后说道。
冬青眼睛一亮,鞭子一甩:“好嘞。”
马车在喧闹的大街上慢悠悠前行,叫喊声络绎不绝,冬青驾车时漫不经心地扫了四周,寻思着等会如带夫人去哪里吃饭。
马车走到金玉街时,前面人群涌动,马车过不去。
冬青甚至听到人群中传来隐隐哭声,略微有些耳熟。他张望着,突然眼神一凝。
路口站着人不正是扶玉。
扶玉哭得眼睛都红了,站在路口也不知在张望着什么。
“扶玉!”冬青坐在车辕上,大喊一声。
扶玉茫然地四处看着,知道看到容家的马车,这才抽哒哒地跑过来。
“呜呜,我家姑娘不见了,怎么办。”扶玉站着马车下,仰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上车说话。”冬青脸色一变,连忙把人拉上马车。
“我也不知道,姑娘心情不好要一个回府,我就在后面跟着……”她哭得直打嗝,“然后走到这里的时候,我被人撞了一下,再抬头人就不见了。”
她不过是在三岔口被人撞了一下腰,结果姑娘就在眼前不见,她在三个路口都找了许多遍却都没有姑娘的影子。
车帘被掀开,露出容祈冰冷的脸。
扶玉顿时被他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
“在哪丢的。”他冷冷问道。
“就在这个三岔路口。”扶玉有点害怕,躲在冬青身后,小声说着。
“我回府后派人去找。”今日容祈赴约身边没带守卫,只跟了一个冬青。
“不用,把我放在路边,你现在去找。”容祈听着耳边喧嚣的声音,皱眉说着。
冬青犹豫。
“临安来了不少大魏人,看来今日富贵楼里也有大魏人绝不是巧合,去找。”他仔细听着人群中的动静,最后轻声说道,“停在路边,现在就去找。”
扶玉可怜巴巴地看着冬青。
“姑娘今天好难过的。”她哽咽着,“你快去找找她。”
“快去。”容祈冷声说着。
冬青只好把马车停在一个小巷的树下,把腰间佩剑交给容祈,转头对着扶玉说道:“和世子在一起,不要乱跑了。”
扶玉连连点头。
容祈坐在马车内,耳边是扶玉的抽泣声,冬日的风带来临安喧闹的人声。
“别哭了。”
容祈身边冰冷,宛若冬日寒冰,听的人浑身一个激灵,扶玉吓得连忙捂住嘴巴。
“在宁府遇到麻烦了?”他隔着帘子低声问道。
扶玉耷拉着脑袋,丧气说道:“姑娘被夫人骂了,姑娘明明这么好,夫人为什么不喜欢她,我家姑娘会不会想不开,跟五年前一样……呜呜呜……”
她自己吓自己,吓得脸都白了,又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容祈听着她的哭声,也不知是被她哭得心烦,还是被她的话激得烦躁,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剑。
“冬青怎么还没回来。”扶玉小声说着,仰着脖子张望着。
容祈坐在马车内,摸着冰冷的剑鞘,这才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隐隐地,他听到一点细弱的哭声。
哭声微弱宛若一只小猫。
“别哭了。”他冷淡呵斥道。
车辕上的扶玉脖颈激起一阵汗毛,瞪大眼睛,摸着脖子,小声说道:“我没哭啊。”
容祈一愣。
他闭上眼,仔细听着,那点萦绕不散的哭声已经若有若无。
——是宁汝姗吗?
他努力分辨出那点模糊的声音。
扶玉正张望着,突然背后一凉,容祈掀开帘子瞪着她。
她吓了一跳,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没哭啊。”她弱弱解释着。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容祈‘看’着她,淡淡问道。
扶玉不明所以,迷茫地看着他。
“有哭声吗?”他忍着不耐,继续问道。
扶玉摇头:“这里太吵了,我没听到。”
容祈抿了抿唇,竟然直接跳下马车。
扶玉连忙上前扶住他,着急问道:“世子要去哪?”
“她在哭。”他小声说着,站在纷乱的人群中仔细听着,寻找最后那点微弱的声音。
最后,他抬脚朝着身后的僻静的小巷走去。
“哎,世子,那里是小胡同。”扶玉着急地喊着,视线在冬青离开的方向流连了好几次,最后跺了跺脚,咬牙跟在他身后,小声说着,“世子去哪啊,我们等冬青回来好不好。”
容祈充耳不闻,只是朝着那个细微的声音走去。
——哭声细弱,断断续续,连着嗓子都哑了。
扶玉见世子不理她,只好跟了上去,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碰了好几次墙壁,连着手臂都被划伤了,这才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带着他避开一些绊脚的东西,担忧地看着他。
直到走到小巷中间,那哭声逐渐清晰起来。
扶玉一愣。
“有人哭。”她呆呆地看着小胡同,小声说着,“可这个是死路了,没人啊。”
容祈脚步一顿,朝着那个突然停下声音的方向走去。
“哎,那个是破草席,小心啊。”扶玉刚扶起不慎被碰到的竹竿,就看着人朝着草席,连忙着急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容祈直接掀开草席,一股淡淡的梅花味扑面而来。
草席下的宁汝姗正巧抬头。
阴暗小巷中的容祈眉眼低垂,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不能视物,却能让人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注视。
“宁汝姗?”容祈没听到声音,抿唇,谨慎地喊了一句。
“世子。”宁汝姗看着逆光处的人,恍惚看到五年前的容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