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荣可是六岁就会骑马了,也是安定亲自教的呢。”
安定谦虚说道:“那是公主聪慧,和老奴没什么关系。”
宁汝姗终于知道官家把她叫来做什么了。
——给富荣公主撑腰。
她悄悄抬眸去看容祈,就见容祈嘴角紧抿,眉眼低压,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她却能察觉出他现在一定心情不好。
官家一锤定音,宁汝姗学骑马之事便定了下来。
“过来。”临走前,容祈对着宁汝姗光明正大地喊道。
宁汝姗走了过来。
“中贵人马术了得,他的教导可是千金难求,定然不会让你有事的。”容祈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
他把话说得明白,宁汝姗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点头,两颊梨涡浅浅:“嗯。”
“夫人从未骑过马吗?”安定牵着一匹枣红色小母马,笑问道。
宁汝姗点头。
“可听闻二娘子骑术了得,年年都能拔得头筹。”
宁汝姗有些好奇地摸着小马,小马鬃毛蓬松,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乖乖低头让她摸脑袋。
“好可爱。”她笑说着。
“是啊,快看,女子的赛马开始了。”安定指了指外面,笑说着。
宁汝姗抬眸去看。
只见场上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鸣,嘶叫声络绎不绝,二十几位闺秀策马奔腾,但很快就能看到一匹白马重出重围,马上之人红衣烈烈,目光坚毅。
正是宁姝。
“夫人上马吧。”安定拉回她的视线。
宁汝姗无奈,知道逃不过,只好慢慢爬了上去,虽然是母马但依旧有点高,她有些害怕地握紧缰绳。
赛马是谁先绕圈跑了四圈即为获胜,红衣白马已经远甩众人半圈。
“不用紧张,小马温和得很。”安定安抚着。
宁汝姗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自己,小马很快就感受到上面之人的放松,开始哒哒地走了起来。
宁姝已经跑完最后一圈,正朝着看台跑去,高头大马马蹄后扬起的灰注意迷了人的眼。
角落里的宁汝姗终于放松下来,摸了一下小母马。
台上的擂鼓激烈地响了起来。
宁姝赢了。
“容祈,你亲自去给大姑子送礼吧。”官家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
一侧的容祈原本一直注意听着角落里的动静,突然被拉回现实,想起那个令人不安地玉佩,也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有……花瓶和钟铃。”冬青眼角,早早就看到玉佩上的花纹,犹豫说道。
容祈搭在轮椅上的手缓缓捏紧。
宁汝姗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不舒服,皱了皱鼻子。
容祈在看什么?她想
——十五岁的容祈算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吗?
她突然想起扶玉的胡言乱语,自己开始忍不住想到。
就在此刻,变故发生了。
宁汝姗胯下原本温顺的小母马突然受了惊,撅起蹄子,突然发怒朝着前面冲去。
“夫人,趴下!”安定失声惊叫。
容祈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金玉冠递到宁姝手中,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位置。
——黑色的?
——是他想的那个吗?
他还未想清楚,就听到冬青吓到劈叉的声音。
“夫人!”
——“趴下!”
是安定惊慌失措的声音。
他心中警铃大作。
马蹄声眨眼就出现在耳边,扬起的烟瞬间铺面他的脸,冬青连忙拉着容祈后退,正准备上前控制住马。
“啊。”宁姝呆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后知后觉地发出划破天空的尖叫。
马场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那马不知发什么疯,竟然朝着宁姝直直地撞过去。
不是宁姝被撞,就是宁汝姗摔下马。
能选择救谁的人只有最靠近她们的容祈。
马场外围上的一颗大树微微晃了晃。
容祈浑身紧绷,下意识伸手把宁姝拉到身边。
他不能让韩相的女儿出事。
他几乎没有时间思考。
与此同时,只听到耳边传来马匹倒地的声音,扬起一阵黄土。
他瞬间白了脸。
第32章 设计
赛马场上一片寂静。
那根没入马脖子, 还在空中颤抖的箭羽发出的嗡鸣激烈不止。
宁汝姗被突然停止的力道猛地甩了出去,大红色的骑马服像是一片鲜红的枫叶,轻飘飘飞了出去, 不少人都闭上眼。
宁汝姗感受到自己被甩出去时, 风顺着耳畔吹来的刺骨, 也吓得闭上眼。
“嘶,爱哭鬼还挺重。”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得头破血流时,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喘气声。
他被砸的只能吊着一口气,连着说话都断断续续, 不成句。
——小耗子。
宁汝姗在慌乱中睁开眼, 低头看去。
只看到白起胡乱穿着大燕侍卫的衣服, 衣衫不整,形容狼狈,可一双暗绿色的眼睛在日光下熠熠生光, 分外明亮。
他笑眼看人时,眼尾上扬, 骄傲不羁, 得意得好似真的只当所有人都是废物, 只有他自己是来去自如,嚣张自在的神人。
桀骜不驯,野性难顺。
她愣愣地看着他,黑水润的双眸还带着不曾散去的不解和难堪,让她陡然没了最深的戒备,露出最无助的一面。
四周全是恨大魏入骨的大燕人, 可这个按理身份不一般的大魏人却为了救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比她心心念念,爱慕多年的夫君还要来得及时, 来得义无反顾,随心所欲。
她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哪怕她可以为容祈找出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可当时他选择把手伸向宁姝时的选择却是让她挥之不去的一根刺。
他说他和宁姝没有关系。
她选择相信他。
可到底是现实给她了巨大的一刀。
“傻姑娘啊。”白起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无声地张嘴说着,最后叹了一口气,把人扶起,很快就借着匆匆涌上来的人散了出去。
那人来得肆意妄为,去得也悄无声息。
“夫人,夫人。”冬青从人群后狼狈地挤了进来,一脸急色,见她全须全尾地站着,一直微抖的手这才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眼尾不曾退下的红意,心中咯噔一下,小声说道,“我送您回去。”
人群在身边来回涌动,每个人都带着难以言表的异色,若隐若现的隐晦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是一种急于探究秘密却又碍于一身华服遮挡才能不失态的模样。
她从不计较这样的目光,她见过来自她母亲更为厌恶嫌弃的目光,是以早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一声铜墙铁壁,可今日却觉得冬日的风吹得她脸疼。
扶玉挤开人群,那张脸至今都还未恢复血色,一双手颤抖地扶上她的手背。
“姑……姑娘。”她一向爱哭,可却在此刻意外忍了下来,双眼含着泪,颤颤巍巍地喊着。
宁汝姗听着她的声音,这才倏地回神。
她伸手换换拍了拍扶玉的手背,低声说道:“不碍事。”
扶玉一滴热泪终于落在她冰冷的手腕上,顺着手腕惶然无依地跌落在黄土地上。
宁汝姗突然抬眸看向看台,只见宁姝站在容祈身边低声说着话,脸颊微红,目光一直落在容祈身上,而容祈只是侧耳听着,神色阴沉不虞,眉眼低垂,一如既往的冷静。
冬青见状,心中越发不安,近乎局促地接过大氅披在人身上,一直含笑的眉眼此刻卑微下垂,带着小心翼翼地劝慰说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他等了片刻,却不见宁汝姗有何反应,心中越发惴惴,手指来回摩挲着,就在此刻,他看到宁汝姗抬眸,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沉默却温柔。
“走吧。”她轻声说道,微不可闻。
冬青却没有松了一口气,反而越发觉得忐忑。
“夫人,夫人。”安定就在此刻挤了上来。
扶玉下意识握紧宁汝姗的手,冬青则是心神高度紧张。
原本正在听宁姝说话的容祈突然抬眸看向出声的地方,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在那。
他想站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可头顶是官家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耳边是宁姝还带着恐惧的哽咽之声。
可他不能。
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
——只是,她哭了吗?
“中贵人。”
很快,他就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宁汝姗声音平静,温和可亲,和以往一样并无异样。
“夫人可有受伤,竟让夫人在老奴手中受了伤,当真是罪该万死。”安定也不推脱直接下跪请罪道。
宁汝姗眉眼低垂,闻言依旧是笑着点头,把人扶起来:“不碍事,马失控哪能是中贵人能控制的。”
“夫人的话当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送您回去吧,御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安定依旧卑躬屈膝地说着。
“不必了。”宁汝姗温和拒绝着。
“一定要的,一定要的。”他像是对自己的过错颇为愧疚,跟在她一侧连连说道。
原本一直好言相对的宁汝姗却是在此刻抬眸,漆黑的眼眸明亮清澈,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
安定脚步顿住,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皲裂开来。
“不必了。”她轻声说道,双眸不闪不躲,带着一点近乎刻骨清晰的透亮,几乎能看到别人的心里去,让所有隐晦肮脏都无处遁形。
她一向温和,如冬日旭阳,足够明亮耀眼,却也依旧能驱散鬼魅,令心思诡谲者无处遁形。
安定看着她的模样,下意识愣在原处。
那模样竟让他想起某人。
那人同样一双黑若墨玉的眼,笑起来便如春风拂面,说话轻声细语,他就像一团水,足够柔软和煦,可这样的人,却在慷然赴死时,露出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他依旧微笑却不再平和。
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也。
“告辞。”她收回视线,那点一瞬即使的锐利光芒被悉数掩了过去,只留下那副只剩温柔的皮囊,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祈迷茫地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
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他手指微颤,心中升起一点不可抑制的惶恐。
“你回去吧。”宁汝姗站在马场门口,背对着冬青淡淡说道。
冬青诺诺站在身后:“我送夫人吧。”
“他需要照顾。”宁汝姗看着梅园连绵起伏的高山,头也不回地走了。
冬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踟蹰着不该如何是好,最后见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扭头去找世子。
“世子。”宁姝唤了好几声都不见他有动静,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伸手想去触摸他的手背。
容祈手背倏地紧绷,在差点无意识甩开她的手时回神,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假装理袖子,避开她的手:“二娘子受惊了,回去吧。”
“多谢世子今日相救。”宁姝小声说着,“我送世子回看台吗。”
容祈摇头。
“不知道三妹妹有没有受伤,我推世子过去。”她谨慎说道。
容祈无神的视线自那个早已失去声音的方向收回,直直地盯着宁姝。
那双眼一片死寂,却带着一点诡异的深邃,看久了会让人心生惶恐。
“我能,看一下二娘子的玉佩吗?”他轻声问道
宁姝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不显,只是假装随口说道:“这玉佩有什么异样吗?”
她说着话却没有把玉佩递给他。
容祈皱眉。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宁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容祈的表情,见他带出一点不悦之色,电光火石间,借口脱口而出,“我爹说这玉佩很重要,叫我不要随意给别人看。”
容祈紧蹙的眉缓缓松开,淡淡说道:“是我冒昧了。”
“这块玉佩。”她咬了咬唇,心中那个诡异又可怕的念头终于没有忍住,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说起来,世子当年救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我的玉佩好看。”
她缓缓问出口,紧悬在心中多年的石头再一次在那点隐晦心思中悬起来。
当年,容祈不过是接住自酒楼下跌落的自己,难道就真的对自己一见钟情,这才便上门提亲。
不得不说,当时的容祈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单是那双黑如寒玉,熠熠生光的眼睛就足够夺取他人的爱慕。
她曾在享受着众人的吹捧时无数次想起那日的一幕,可思索久了便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因为容祈自始至终都不曾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玉佩很好看。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是我父亲给的。
玉佩确实是父亲给的,却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宁汝姗的。
听说玉夫人对她颇为严厉,身边也没一个说话的人,是以年幼的宁汝姗颇为好骗,会甜甜叫她姐姐,会被她骗出来欺负,受了伤也是傻傻地笑着。
所以,她面上叫着好妹妹,心里却被嫉妒吞噬着。
那日她趁着宁汝姗心情不好,把她骗出来,强忍着恐惧把她推下水,最后抢了她的玉佩,第二日带着一点隐晦的得意,带着玉佩出门观看状元郎游街去了。
听说那块玉佩消失后,大病中的她还被玉夫人狠狠责备,后来还是父亲亲自来拿回她的玉佩,自此宁汝姗就很少出门了,性子也变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