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金州的联络点?”容祈冷静问道。
纣行高傲不屑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扫而过,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看看,一砖一木都是蒋方逊自己搭建的,结果成了自己妻儿的丧命之所,也是天道轮回,怨不得人呢。”
“自然,叛国之人自然死不足惜。”容祈冷声说着,拔出腰间佩剑。
纣行手中的马槊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明明是木头制成的武器却偏偏有金玉之声。
他含笑说着:“那可是你们大燕的事情,对我而言,幸好守株待兔总是有用的,这不就等来我要的兔子吗。”
容祈身边只有五个侍卫,神色凝重,站在宁汝姗身前。
“等会,一定,把这些兔子……”将近两丈高的马槊被啪地一声握在手心,他嘴角弯起,眼底不但没有笑意反而血腥疯狂,“扒皮抽筋。”
“你上次欺我用的是我那废物弟弟的武器,伤我一臂。”纣行血腥戾气的目光落在容祈身上,“今日我就先断你两条手臂。”
容祈冷笑一声:“你自己废物就不要怪刀。”
两人不过微微一动,很快就交缠在一起。
容祈的刀是一把玄金窄身重长刀,乌金玄金打造而成,狭长剑锋锐利,所过之处宛若劈山开地,重力惊人。
纣行的马槊乃是最为金贵的拓木历时两年才制成的名兵,弯折回弹间能瞬间复位,刚柔并济,远近战极为出色。
两把武器在电光火石间发出刺耳地咣当一声,交接的瞬间很快又各自撤开。
马槊借着轻韧的优点,反手朝着容祈右侧刺去。
容祈手中窄剑借着诡异的重量压制,反手压制突如其来的马槊,猛地施力,同事剑身在手中转了一圈,剑锋朝着纣行汹涌而去。
这边两人打得无人敢靠近,那边袁令和四个侍卫护着宁汝姗且战且退。
“怪不得山下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原来都是大魏人,呸。”袁令大骂一声,“二贼。”
“上山吧。”宁汝姗遥望着金州起伏的十里大山,“金州众山起伏,小道众多,我们混入群山中从山背后离开。”
袁令点头:“夫人说得对。”
一行人且战且退,沿着上山的路而去。
山下的大魏人络绎不绝地补充上来,他们虽然武艺一般,但耐不住人多,若是袁令五人可能还能借着地势避开,可现在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宁汝姗,情况便棘手起来。
“我留下断后,袁侍卫带着夫人先走。”一个身形矮小的侍卫开口说道。
宁汝姗咬唇,厉声说道:“分开走。”
“不行,这里太大了。”袁令矢口否决道:“分开走,容易丢。”
“人太多了,迟早会背冲散的。”宁汝姗倒是格外冷静,“给我抢一把刀,小刀。”
袁令下意识夺了手中一人的小短刀。
宁汝姗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忍受别人再为我一个个去送死了。”
榷场的经历近乎惨烈,那些人的血溅在她身上,落在地上,让她夜不能寐,几欲奔溃。
怪不得她娘当年性格大变。
“我信你们会来救我。”她握紧手中还带着血的短刀。
一行人很快就在群山散开,原本的大目标顺便分散成五个小目标。
“分开追。”那老头狠狠说道,“来五个人跟着我去追那个女的,活捉韩铮的女儿。”
宁汝姗仗着身形优势专门在迷林中跑,在宁家时她为了研究梅园的机关也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五行八卦,很快借着地势,做了几个小迷阵,暂时甩开那人。
她自己则借机躲在一个被藤蔓紧紧缠绕着,只能容纳一个小孩身形的,狭小矮洞中,她把头顶的藤蔓仔细遮住洞穴,整个人贴着石块,这才握紧手中的小短刀。
没多久,她就听到那几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传来。
迷阵简陋匆忙,失效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快。
“在不在这里?”
“好多藤蔓啊。”
“扫一扫,仔细看一下。”
刀尖划过草丛,砍断藤蔓的声音逐渐逼近。
“不找到他,纣将军一定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老头畏惧说道,“就是尸体也要带回来。”
一把尖刀落在宁汝姗眼前,冰冷的刀锋刺得她眼睛生疼。
漆黑的布鞋隐约出现在她视线中。
宁汝姗连着呼吸都不敢冒出,只能看着那把刀逐渐收回,那群人站在洞穴前。
“怎么会没有,一个女人能跑多远,是不是我们错过了。”有人说。
“不可能,是不是朝里面去了。”
“不在这里,走走,再去里面找一下,这里太深了还有大猫,若是那人自己闯入深处,死了也不怪我们。”
那群人遍寻不见,很快便又朝着更深处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已经近乎黑暗,深山丛林中的鸟鸣蛇行逐渐清晰起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激得人头皮发麻。
宁汝姗忍着心中的害怕,犹豫片刻,悄悄挑开一点藤蔓空隙,这才发现高达数十丈的迷林里已经隐约有月光落了进来,整个密林安静地只剩下风吹过草丛的声音。
她记性一下很好,自己摸索着朝着刚才的路走去。
只是深夜的迷林,她每走一下,就觉得那些半人高的草堆里会冒出一丝动静,身后似乎也有人盯着她,这一设想,吓得她脸色惨白。
好不容易快走出密林,只听到密林外传来一丝动静。
“找不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将军饶命啊。”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追不到。”
“废物是没有必要的。”
“不不不,不要,啊。”
紧接五声惨叫,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沉闷的倒地声。
宁汝姗躲在树后,只看到巨石上站着一人,浑身是血,冷漠地看着地下的五具尸体,新鲜的血顺着他的下颚留下,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狰狞凶恶如修罗在世。
——纣行。
她吓得轻吸一口气。
“谁?”
纣行立马警觉地看向密林深处:“滚出来。”
他提着那把马槊动作优雅地下了石头 ,每走一步,地上便猜出一个血脚印。
宁汝姗动也不敢动,只能躲在那颗树后,连着喘气都不敢喘。
“宁、汝、姗。”
纣行含笑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我们果然有缘。”
“看在我们这等缘分下,我一定把你的皮剥下来带给白起。”
纣行每说一句话,宁汝姗只觉得心跳便加快一分,几乎要挑出喉咙口。
惊悚恐惧占据了全身。
“白起为了你可是连三十军棍都受了,你出来。”纣行循循善诱,“我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耳畔里的心跳几乎如战鼓一样擂起,震得她脑中一片混乱。
纣行站在密林入口,惨白的月光落在他流着血的脸上,他身上都是血,站了一会,地面上便都是血迹,嘴角偏偏含着笑,看上去阴森恐怖,宛若非人。
宁汝姗不敢多看,微微动了动头,却意外惊动一枝树枝。
她立刻瞪大眼睛。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宁汝姗吓得大叫一声。
那只带着血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
宁汝姗被恶心的一个激灵,咬牙,一个矮身,直接把手中的小短刀朝后砍去,自己则朝着密林入口跑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身后是那人懒洋洋却狠厉的声音。
那把灵巧如蛟蛇的马槊在风中呼啸,后脑勺能感受到马槊带来的厉风。
宁汝姗心中不由涌起一阵绝望。
就在此刻,她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抱起,整个人向后退去,与此同时,耳边叮的一声,那把马槊被人打落在地上。
“容祈!”纣行大怒。
“是我。”容祈沉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宁汝姗喘着气,狼狈地被他抱在怀中,直到现在已经惊魂未定。
容祈站在密林外,扶着已经完全站不住的人,直接单手把人抱着。
“后会有期。”容祈看着密林中走出的人,冷笑,“听闻你的马槊价值千金,乃是世家中的标杆,可惜了。”
“跟错了主人。”
纣行手中马槊被捏的咯吱作响,可身上一动便觉得内脏剧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容祈带着宁汝姗离去。
容祈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当着他的面收了佩剑,把脱力的宁汝姗抱在怀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汝姗被刚才的生死瞬间吓得脑袋抽疼,连着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她甚至脑中一点混沌,不知要去往何处。
“宁汝姗。”
直到容祈把她放在一块巨石,低声喊了一声,这才让她回神。
宁汝姗抬眸看他,见他身上还算干净,低声问道:“世子受伤了吗?”
“没有。”他拿着袖子轻柔地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直把把纣开的血全都抹去,这才缓缓收回手,看着她劈开的指甲,惨白的手指露出血丝。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她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之人,下意识起身,“世子起来。”
容祈把人按在远处,把她受伤的手握在手心,秀白如玉的手如今布满划痕伤口,她皮肤白,一受伤就泛出大片青色,看上去格外狰狞。
“世子松……”
“你别不要我。”
“阿姗。”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带血的指尖。
第53章 互通
黑夜中的金州群山连绵起伏, 寂静无声,宛若蛰伏着一只巨兽。
狭长的山道上有一行人自陡峭的山路上缓慢而下,这里涉足之人比较少, 山路几乎都还未形成人路, 格外难走。
从这里远远向下看去, 可以看到山脚处一处村落灯火通明,火龙闪耀。
“从这里下去可以避开大魏暗探。”最前面的袁令小声说道。
这行人正是宁汝姗和容祈,五个亲卫大都身上带着伤,宁汝姗虽不曾受伤, 但身上到处都是被藤蔓割伤的痕迹。
宁汝姗走在正中间, 身后便是容祈。
两人之间弥漫着古怪的沉默。
“你脚怎么了?”身后的容祈突然开口问道。
宁汝姗一顿。
袁令停在原处, 朝着两人看去。
“之前不小心崴了一下。”宁汝姗低声说着。
容祈皱眉,上前一步说道:“我带你下去。”
宁汝姗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双眼倒映出一点隐约的月光, 照得她瞳仁极为黑亮,敏感而清澈。
容祈看着她的动作, 脸上的失落掩盖不住, 抿了抿唇, 眉眼低垂,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我自己可以走,不严重。”她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两人破碎浸血的衣袖猎猎作响,树荫阴影落在两人脚下,交缠斑驳, 缠绵扭曲。
“夫人,这里还不安全,不如让世子带你下去吧, 我们动作也快些。”一直沉默的袁令插嘴说道,“这里距离村落不远,纣行那个疯子若是发起疯来巡山,我们的处境会很危险。”
宁汝姗闻言不由皱眉。
纣行确实是个疯子,还是个格外吓人的疯子,她被刚才纣行站在密林口的那恐怖一幕吓到了。
宁汝姗把目光放在五个侍卫身上,谁知道原本还能健康走路的侍卫瞬间开始严重起来的样子,两两搀扶着,各自发出痛苦呻/吟起来。
“世子武功高强,没受伤。”袁令睁开一只眼,低声嘀咕着,声音不算大但还算清晰。
“哎呦,是啊。”有人附和着。
“是啊,我家世子最是厉害了。”
宁汝姗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一抖,不敢回头去看他。
“我们先回去再说,可以吗?”容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低落,“今日虽重伤纣行,但他未必肯放过我们。”
“世子有受伤吗?”宁汝姗认命一般,伸手擦了擦脸,小声问道。
“不曾。”容祈注视着她的侧脸,月光下的白嫩的耳朵都被镀上一层柔光,“马槊是马上利器,用于平地反而不能发挥全部实力。”
宁汝姗抿唇:“劳烦世子了。”
“别拒绝我。”
“阿姗。”
他把人抱起来的时候,低声的请求着,声音带着一丝从未见过的脆弱和卑微。
宁汝姗只是闭上眼,沉默着。
自从容祈把两人之间那层薄/膜捅/破后,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太习惯追逐一道光,却不曾想过若是被人追逐该如何是好。
宁汝姗的心一瞬间乱了。
“你不能再呆着金州了,纣行几次三番针对你,可能不止因为你是韩铮的女儿。”山路上,容祈低声说着。
宁汝姗盯着一处黑暗失神,想起张春说的那个庞大到无人能窥探全部的春晓计划,蓦地打了个寒颤,许久之后,这才苦笑着:“那我能去哪里?”
树荫婆娑,落在宁汝姗血迹斑斑的衣服上,整个人渺小而迷茫。
容祈低头看着她:“回临安。”
“我带你回临安。”
宁汝姗抬眸看他,那张脸她熟悉又不熟悉。
他明明模样和当年无甚差别,可偏偏他的下颚似乎锋利了不少,让他整个人锐气冰冷,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