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好看。”宁岁岁捧场道,高高兴兴地顶在自己头上,问着容祈,“好看吗?”
“好看。”
“妹妹长得真像郎君。”小姑娘仰头,看着容祈和宁岁岁童言无忌地说着。
容祈一愣,去看宁岁岁。
宁岁岁也张大眼睛看着他。
“多少钱。”一侧宁汝姗眼皮子一跳,打断卖花姑娘的话。
“两文钱。”小姑娘脆生生说道,接过她的钱,眉眼弯弯,嘴里麻利地说着吉祥话,“祝两位白头偕老。”
“我们不是……”
宁汝姗忍不住开口解释着。
“走吧,卖糖葫芦的人要走远了。”容祈深邃悠远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柔声说道。
“糖葫芦!”宁岁岁头也不抬地捏着花,嘴里着急附和着,“要吃糖葫芦。”
宁汝姗斜了他一眼,却见他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利剑出鞘的锐利眉目顿时柔和起来。
当他平静注视着别人时宛若寒气沁骨,冰冷沉默,可一旦笑起来,清冷疏离的气质顿时如风化雨,绮光风月,笑傲春山。
本就足够出色的容貌顿时多了不可直视的美色。
宁汝姗移开视线,瓮声说道:“走吧。”
宁岁岁僵硬着脖子,头上顶着那个桃花树枝,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她难得没说话,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在两个大人身上来回打转着,直到拿了糖葫芦还没停下打量的目光。
“怎么了?”被盯了一路的容祈低头问道。
“岁岁觉得好奇怪。”她嘴里嘀咕着,却不愿多说。
“没事的,她总是这样。”宁汝姗早已习惯小孩子莫名其妙的神神叨叨,对着宁岁岁张手,“世子要去做事了,我们不要打扰人家。”
他们不知不觉,沉默地回到驿站门口。
“岁岁不能一起去嘛?”宁岁岁问。
“当然不行。”宁汝姗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宁岁岁失落哦了一声,伸手让宁汝姗抱回去:“可岁岁一个人玩好无聊啊。”
“要不让她在书房内坐着也行,她一直念着乌枪也一直没见过,而且邹家小娘子今日也从老家祭拜回来了,可以让她们一起玩。”容祈没有把岁岁还回去,反而缓缓问着,“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鹰翅的事情。”
宁汝姗抬眸看他,皱眉,犹豫说道:“我不是官场中人,这不合适,还是等世子全都知道了,在跟我说吧。”
她虽然心动,但还是很有分寸。
“没有什么不能与人说的。”容祈淡淡说着,“榷场的事情闹到这么大,也该有个理由了。”
宁汝姗鬼使神差地被他说动了,可到了门口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
“他们大概还要一个时辰才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看一会儿书,或者下棋。”书房内还未来人,容祈带着人回了书房,冷冽的神色都还带着柔色。
“邹小娘子回来了没?”他问着门口的亲兵。
“回来,刚刚还想来见世子,见没人就走了。”亲兵回道。
“岁岁要去和邹小娘子玩吗?”容祈低头问着恋恋不舍围着乌/枪打转的人,柔声问道。
宁岁岁伸手摸着枪/身,嘴里念念有词。
“姐姐那边也有这些东西吗?”她抬头问道。
“她自小习武,有一些小刀具。”容祈点头。
“去!”
宁岁岁眼睛一亮,立马点头。
“照顾好两个小姑娘。”他点了两个亲兵嘱咐着。
“是。”门口守门的亲兵早就心痒难耐,眼睛落在宁岁岁身上,眼神激动。
“那我走了。”宁岁岁出门前,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个娘,细小的眉毛皱了皱,转身对着容祈一本正经说道,“照顾好我娘。”
容祈失笑,同样认真点头:“知道了。”
宁岁岁这才蹦蹦跳跳去了隔壁的院子。
“邹小娘子是谁?”一直坐在边上的宁汝姗开口问道,“怎么和岁岁认识的样子。”
“金州知州邹钧的女儿。”容祈的书桌上已经堆满要处理的折子,一边解释一边捡起一本翻看着。
“和岁岁好像是一串糖葫芦认识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邹慕卿想冲进火场救人,是被岁岁拉住的。”
宁汝姗没想到宁岁岁背着她还有这等丰功伟绩,一时间也楞在这里,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怎么听说邹家那场火烧死了一对母女。”
“我谎报的。”容祈在折子上写了几句,很快又放到另一侧,拿起另外一本继续看着,动作很快,只需思考一会就能下笔。
“当时邹钧的案子还没抓到证据,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邹慕卿,半月前,事情有了转机,这才让亲兵送邹家夫妇的尸体回老家,邹慕卿一直跟着回去了,今日才回来。”
“我听王锵说过,邹钧是直接在牢里就被人害死的。”宁汝姗低声说着,“蒋方逊好大的胆。”
容祈抬头冷笑:“胆子大又如何,又不是命大,还不是被人用同样的办法害死了。”
宁汝姗听着他的冷嘲,突然倒吸一口气:“你是说……秦忠。”
毕竟蒋方逊是秦忠的干儿子,在金州,甚至在大燕也不算秘密。
“那蒋家人还活着吗?”她小心问着。
“死了,早上刚才袁令就是发现了蒋家母子的尸体这才去抬人的,之后多亏了你,这才误打误撞抓到了那个古怪的鹰翅。”
“死了?他们先是把人抓了又害死?”宁汝姗沉思着,“是因为得手了,杀人灭口,还是恼羞成怒,发现被骗了,又怕惹祸才灭口的?”
“蒋方逊还不算太蠢,这些年为秦忠谋了不少银子,渐渐形成记账的习惯,有一本多年来白银来往的记录册子,现在我们没找到账本。”
容祈动作很快,扫过一眼,很快就做出批复,手中的笔来回写着。
“现在被灭口了,也不知道账本下落如何。”
他润了润笔,却发现砚台早已干涸,只好伸手去研磨,结果为了避开桌子上高高堆起来的东西,袖子上染上墨,一时间颇为无奈。
“我来研磨吧。”
宁汝姗见他又是扶折子,又是提着墨条,忙得不可开交,上前帮忙着。
容祈还未收回手,就感觉到宁汝姗柔软的手指落在他的手指上方。
明明不过是手指间微不足道的触碰,但他感到好似有一只小雀落在手指上,带着一点毛绒的触感,与此同时,还有那股久别的梅花香味,明明味道足够清冽,却总是让那个他失神。
“世子?”宁汝姗见他停着不动,疑惑喊了一声。
“多谢。”容祈缓缓收回手,手指不由相互摩挲一下,这才强装镇定地继续看折子。
他翻开一本册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到也未必,若是为了得到账本从而灭口,为何不跟邹家夫人一样,直接抢了东西,在家中灭口,这样还减少了被你们追捕的麻烦,毕竟蒋方逊在牢中,他一切的承诺都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宁汝姗站在他身侧,沉默片刻细声说着。
“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他们并没有找到账本,从而恼羞成怒杀的人。”
容祈停笔,抬眸看向一侧的宁汝姗,眸光中带着一丝惊讶。
宁汝姗这才发现自己话多了,不好意思低下头:“我是胡乱说的。”
“不,你说的很对。”容祈微微一笑,俊眉舒张,带出一丝笑意,“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蒋府和发现他们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
“所以东西要不被蒋方逊藏得很深,连妻儿都不知道,要不就被拿走了。”
宁汝姗点头。
屋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宁汝姗很快便避到身后的屏风处。
那股淡淡的梅花味很快就消失在鼻息间。
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失望。
“世子。”袁令敲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血腥味。
容祈的视线从墨条上收回,抬眸,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冷漠之色:“怎么了?”
“那个鹰翅确实是纣家的鹰翅,但之前出任务失败,一时害怕没有自尽被抓,如今替一个带着面具,穿着白衣的人做事。”
“猎鹰彼此都是不知道名字面容,只有代号的,那个白衣人似乎很有手段,每次做事情都会替他拟好身份,榷场那次就是收到那人的消息,但他主要目的不是去传递消息而是去凿船。”
容祈和屏风后的宁汝姗皆是一怔。
“我们第一批的船应该就是他凿的,为何凿船他也不知道,只是奉命办事,谁知道之后碰上纣行,慌不择路重新回了大船上的鹰爪舱,后来误打误撞被点去杀蒋方逊。”
“那他现在为何在城中徘徊。”
“说是要等一个人。”
“谁?”
“他不知,只说那人会自己来找他,他们约定的地方就是在那个茶棚。”
“派人盯着那个茶棚。”
宁汝姗皱眉。
“那个救他的面具白衣人,有线索吗?”容祈问。
袁令摇头:“他也不知道是谁,但应该是大魏人,因为说话是北地口音。”
“我听说当年王锵当年追纣开的暗卫就是消失在金州的。”容祈沉思片刻,开口对着屏风内问道。
“正是。”宁汝姗低声说着,“当时王锵就觉得金州不对劲,之后便一直牢牢控制着榷场的入场。”
袁令早就听到屋内还有一个呼吸声,没想到里面竟然坐着夫人,不由小心翼翼地朝屏风内看去。
“若是当年帮助暗卫的就是蒋方逊,那一切都说得过去了,红楼的能力也就真的只有一州刺史可以掩盖,这样也可以说为什么纣行要灭口蒋方逊,想必是有什么把柄。”
“应该如此,纣行这么大张旗鼓用猎鹰,要不就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要不就是那把柄太过重要,已经顾忌不得了。”
无论那个,都显得那本账本更加重要了。
“蒋家母子死在哪里?”容祈问。
“城外的一间小庙内,好奇怪,那庙尚有山脚下的村民平日里祭拜,但是不算偏僻,把人绑在这里杀害,也太过危险了。”
“庙里有什么?”宁汝姗问。
“就很普通的寺庙,没什么普通的。”袁令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哦,就是寺庙供奉的是怒目金刚,面容格外凶恶,脸上是一道接着一道的红痕,看久了感觉要做噩梦。”
他摸摸脑袋:“没啥特别的。一切都挺正常的。”
“下去吧。”容祈挥手。
袁令退下后,宁汝姗从屏风内转出来,同样一脸凝重。
线索在这里就断了。
“娘,快看。”宁岁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看,这个面具和王叔叔的像不像啊。”
门口,宁岁岁拿着一张颇为合适小孩脸庞大小的面具,兴冲冲地扣在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笑眯眯的,可脸上的面具却给外狰狞恐怖。
“这是邹姐姐的面具呢,说是她爹送的,我也想要。”宁岁岁小声请求着,“我想要笑着的,这个生气的我看着有点害怕。”
身后的邹慕卿小心接过她手中的面具,仔细擦着,心疼说道:“这个是傩坛面具,我娘特意说过它会保护我的。”
容祈的目光突然盯着那张狰狞的面具。
“金刚怒目。”
他轻声说道。
宁汝姗一愣,视线紧跟着也落在那张面具上。
这面具和王锵的那张面具颇为相似,但也略有不同,他线条更加细密曲折,脸上一道接着一道的大红色划痕看久了甚至觉得头晕。
但两人应该是同一个地方的东西。
“傩坛面具来自西南,金刚怒目也是南边才会供奉的神,为何金州也有。”
金州靠水,供奉的也是水神或者龙母才是。
容祈心中升起一丝疑问。
“因为会保护我啊。”邹慕卿以为他们是在跟自己说话,便顺手把面具戴在脸上,声音闷闷的透过面具传过来,“你看我的脑袋带上这么恐怖的面具,就能保护我啊。”
“脑袋……保护……”
宁汝姗和容祈对视一眼,突然恍然大悟。
“佛像。”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
第52章 告白
金乍村在金州三十几个村镇中不显山不露水, 格外得平平无奇。
村子里大都不是金州本地人,有当年襄阳套过来的人,也有这些年边境大小不断, 从各处跑来落户的人, 往来流动不小, 连着里正都不能把全部人都记清楚。
至于发现蒋家尸体,供奉着金刚怒目的那座寺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只知道大概也有十来年的时间了。
“就是这里。”袁令用剑拨开面前到腰处的草丛,指了指面前狭窄的那条小道。
“往上走就能看到那座寺庙了, 挺小的, 附近村落就这么一座神位, 但周边也没什么人,所以也没什么香火,就几个老头老太会时不时祭拜一下。”
说话间, 就看到有一个老头拎着篮子慢慢吞吞走了下来,他走得极慢, 对着周围的一切也漠不关心, 只是经过宁汝姗时, 抬眸扫了扫,但很快又死气沉沉地走了。
“都这样,这村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袁令安慰道。
“为什么都奇奇怪怪的。”宁汝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