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姑娘,真的是你吗?”三年不见,扶玉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整个人如春日的柳条逐渐抽长,多了点大姑娘的模样。
“是我,我回来了。”宁汝姗抱着她,也不由红了眼眶。
“呜呜,我就知道你没死。”
“我家姑娘一定长命百岁的。”
扶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撕心裂肺。
“姨姨别哭了。”她突然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不由去看马车,只见马车上一个小小姑娘晃着小腿,歪着头对着她笑。
扶玉和她大眼瞪小眼。
“这是我女儿,宁岁岁。”
宁汝姗把人抱下来,笑说着。
扶玉瞪大眼睛。
“那这个?”她又皱眉低头看着另外一个小孩,惊恐问道。
“我叫邹慕卿。”邹慕卿也跟着咧嘴笑了笑,“我不是宁姨的女儿。”
“你娘可是大家闺秀,文静得很,怎么生的你鬼灵精怪的。”一侧的容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门口人多嘴杂,先进去说话。”
容祈站在不远处说着。
容家早已被布置的焕然一新,过年的热闹氛围处处可见,宁岁岁拉着邹慕卿的手哇了好几声。
“去玩吧,长生,你也要去吗?”容宓低头问着自己的儿子。
“舅舅家没小辈,若有小客,长生自当陪同。”宴怀袖一板一眼地说着。
“去吧去吧,我的小古董。”容宓听着只觉得头疼,点了几个丫鬟侍卫,就让小孩自己去玩了。
“这花园过去就是你的院子,巡逻的侍卫我已经重新安排过了,你那院子也照顾得到。”
她自己带着朝着内院走去,随后停在一处三岔路口,指了指东边的小路。“你要去看看吗?”
“姑娘不住这里了?”扶玉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声问道。
“在隔壁院子。”
“那我跟着姑娘搬过去。”
“嗯。”
宁汝姗笑着点点头。
容祈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闻言,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个小路,抿了抿唇。
“今年过年你们要不一起过。”容宓状似无意地说着。“往年我叫他和我去宴家过年,他又不肯,我只好大年初一带着长生来容家和他吃一顿,可今年祖母来临安了,我怕要随着她出门,今年不如你们搭伙一起过。”
“大长公主来了。”身后的容祈问道。
“半月前来的。”容宓说道,“官家亲自在城门口接的人,原本要大摆三天宫宴,祖母拒绝了,直到前日才挂病不再见人。”
“按理我今日可是要伺疾的,可是为了接你们才出来的。”容宓牵着宁汝姗的手,眼锋扫向容祈,颇为恨铁不成钢。
“过年图个开心,阿姗也来不及准备了,容府的我倒是一早就让人备起来了。”容宓苦恼说着,“实在不行就带岁岁和慕卿来宴家。”
宁汝姗笑着不说话。
“我也要走了,不可坏了祖母的事情。”容祈把人送到小院门口,“你若是缺什么只管和容祈讲,若是无聊来宴家寻我。”
“祖母提起过你,你若是得空也可来拜见一二。”
“大长公主认识我?”宁汝姗惊讶问着。
容祈也是抬眸看向这边,眉心皱起。
“我也不知道,不过祖母和韩相关系不错。”容宓解释着,“据说是当年南下留下的情意,祖母看似冷硬刻板,但其实颇好相处,你不必害怕。”
“嗯,既然如此,年前一定回去拜访大长公主。”
“年后吧。”容宓笑说着,“祖母从不拘这种礼,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刚回来,不必如此劳累。”
三人说话间,只听到一声喵叫,一道身影贴着墙角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然后停在原处,抬眸看着宁汝姗,尾巴晃了晃。
“喵。”
“娇娇。”
“什么!”
“阿姐你该走了。”
一阵七嘴八舌的混乱,容宓还没从猫的名字里回神,就被容祈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娇娇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之人,犹豫片刻靠近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好乖啊,娇娇。”
容宓被人赶上马车,还没站稳就被人抱在怀中。
“怎么去了那么久。”等候多时的宴清不悦说着。
容宓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哎呦,容祈,容祈有病。”
宴清皱眉:“怎么了。”
“容祈养得那只猫叫娇娇,哈哈哈,怪不得我每次问他这猫叫什么名字,都给我摆脸色看。”
宴清挑眉。
“还有……”容宓笑得直不起腰来,直接拱在他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幸灾乐祸说着,“岁岁竟然还不知道容祈是她爹。”
“笑死了,连便宜爹都没得当。”
宴清捏着她的耳朵,垂眸看着她放肆大笑着,矜贵傲气的眉眼被冬日的光笼罩着,柔和精致,宛若白玉。
“长生没带回来!”
马车都快回到宴家的时候,笑了一路的容宓突然反应过来。
“没带回来就没带回来。”宴清握着容宓的手,无所谓说着,“让他在容家住几天。”
“你怎么对长生一点也不上心。”容宓不悦指责着。
“你对他太上心了。”宴清咬着她的手指,碾磨出一点红痕,“我不喜欢。”
宴怀袖听说娘走了,也只是哦了一声,冷静极了。
他爹好几次趁着她娘不在意,把他偷偷扔到容府,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玩啊,我有一只大鹅鹅。”宁岁岁天真说着。
“我也有一只白鹰。”宴怀袖认真说着。
“啊,真好。”宁岁岁眼睛亮晶晶地夸着。
邹慕卿托着下巴,坐在凉亭内,一脸羡慕。“那我什么都没有呢。”
“你喜欢什么,我送你。”宴怀袖扭头,一板一眼说着。
“我不要,我可以自己买。”邹慕卿歪着头,直接拒绝着。
“我想找我娘了。”玩了许久,宁岁岁突然出声说着。
“你等会去。”邹慕卿隐约察觉到刚才那个红衣女子把她们支开的原因,便小大人模样地安慰着。
宁岁岁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宴怀袖也借机提出建议:“舅舅书房里有一个六博,我们可以去玩吧。”
宁岁岁被一左一右牵着,嘴里不停地和他们说着话,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 ——
宁汝姗看着熟悉的小院,眼前的一切都是好似昨日的布景,可定睛看去,葡萄藤茂密了许多,千秋也绕上绿藤。
“屋内的东西你要收拾吗?”
容祈站在身后低声问道。
“嗯,要收拾一点。”宁汝姗抱起小猫,皱了皱眉,“是不是太重了。”
“十二斤了,太能吃了,不听我的。”容祈盯着那只小肥猫的爪子,蹙眉说着,“它不让我靠近。”
小肥猫不耐烦地移开视线,尾巴却是缠缠绵绵地绕着宁汝姗的手臂,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娇娇我能带回去吗?”宁汝姗摸着它肥嘟嘟的脑袋,笑眯眯地问道。
“可以,本来就是你的。”容祈扫了她一眼,“你若是想要,我让人把整个院子的东西都搬过去。”
他盯着宁汝姗的背影,手指微动,慢慢握紧,脸色暗淡,缓缓说道:“你要吗?”
“容祈。”宁汝姗虽不曾看到他地模样,但心中莫名闪过‘他在委屈’的念头,不由扭头,看着站在影壁前不曾动的人,“你真的想要我把这些东西都搬走?”
容祈抬眸看她,湿漉漉灰扑扑的影壁还染着不曾化净的白雪,可它面前站着的白衣郎君却让这面普通的影壁瞬间多了点古朴厚重的质感。
“不愿意。”
“我甚至不愿意你离开容府。”
他吐出了压抑许久的真心话,冬日的风吹得他脖颈处的雪白狐毛胡乱动着,可他身形依旧挺拔沉稳,宛若巍峨玉石。
“你能不搬吗?”
宁汝姗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那张一如既往的温柔雅致,但落在容祈心中却格外冰冷刺骨。
她不会站在原地等他,也不会再对她温柔地笑着。
他明明早就知道,可从未像今天一样那种失落越发明显。
两人站在这个三年前的院子中,院中一切死物都毫无变化,但人却已经截然不同。
他蹙眉,忍下身体翻涌而来的痛楚。
“之前爹和张叔的几样东西落在这里了,我想要带走。”宁汝姗看到扶玉从屋内走了出来,这才移开视线,朝着扶玉走去,“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东西颇多。”扶玉高兴说着,“但我搬得动。”
“我让冬青来帮忙。”容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才不要!”扶玉下意思大声反驳着。
宁汝姗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无奈说道:“怎么对世子无礼。”
扶玉看了一眼宁汝姗,这才瘪了瘪嘴,对着容祈行礼道歉。
“我与你一起搬。”
“快下雪了,我们先把东西搬好,再来接岁岁回家。”
“回家!”扶玉眼睛一亮,大声说道,“我们回家!”
容祈伸手捂住心口,喉结微微一动,咽下满口血腥。
“阿姗,你过年……”容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犹豫问道,“可以来吗?”
第57章 钉子
正乾二十九年除夕当天, 临安城已经一片繁荣,车水马龙,官家在海晏殿封笔前, 颁布了今年最后一道政令——《政宁令》, 宣布元正给假七日。
连着七日夜不闭市, 大街上的小摊小贩日益增多,瓦舍勾栏早已彩带飘飘,红灯高悬,小巷民宅前时不时响起鞭炮声, 小孩子来回奔跑欢笑, 为冬日寒冷的除夕带来一丝愉悦的色彩。
宁岁岁穿着新做的天蓝色衣裙, 一大早就起床拉着小春去街上逛街,借着买桃符和剪纸的名义,结果让身后四个侍卫个个都是大包小袋, 这才兴冲冲地回家。
她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给大白鹅系上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摸着它的小脑袋, 笑眯眯地牵着它, 站在大门口指挥别人贴对联。
“歪掉了。”
“是不是一高一低啊。”
“这个画里的人好凶啊。”
“岁岁不认字, 这个是什么字啊。”
宁岁岁盯着那一个个漆黑大字,摸着大白鹅白绒绒的脑袋,歪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春风骀荡家家到;天理流行事事清。”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宁岁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扭头去看, 只见容祈穿着玄色衣裳,披着雪白大氅,站在自己身后。
“容叔叔。”她仰着头, 咧嘴笑着。
容祈低头,把人抱了起来,那只大白鹅见小主人被人抱走了,也呆呆傻傻地蹲在容祈脚边。
“岁岁怎么站在大门口啊。”
容祈身后的冬青手上也提满东西,笑眯眯地问着。
“冬青叔叔,过年好。”宁岁岁嘴巴甜甜地说着。
“过年好啊。”冬青摸出一小包糖果,塞到宁岁岁手中。
宁岁岁小手一边捏着糖果,一边嘴里却是小声嘀咕着:“不能吃糖了,张爷爷说我再这么吃下去,牙牙会掉光的。”
“这样啊。”冬青见状,便打算收回糖果,结果却没抽回来。
宁岁岁肉乎乎的小手勾着糖果带子,大眼睛扑闪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给她吧。”容祈发话,后一句对着宁岁岁说道,“你就说是冬青一定要给你的。”
宁岁岁眼睛一亮,抱着糖果,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
冬青只觉得肩膀上一沉,一口大锅迎面扑来。
“你娘呢?”容祈看着热热闹闹的小院大门,状似无意问道。
“在准备过年的东西呢。”
宁岁岁爱不释手的看着糖果,拿了一小块塞进嘴里,这才笑眯眯地说着。
“不和我们一起过年啊。”冬青哀嚎了一声。
容祈盯着那扇半开的大门,眼眸微暗,心中失落。
宁岁岁眨眨眼,嘴里抵着糖,含含糊糊地说着:“娘买了好多东西呢,晚上吃奶油锅子,娘还做了好多肉肉,娘做饭可好吃了,叔叔吃过了吗。”
冬青膝盖一疼。
“我送你进去吧。”容祈笑容不变,柔声说着。
“不要了,我等会还要去挂鞭炮,想先玩一会。”宁岁岁不好意思抿嘴笑了笑,“我买了好多,晚上叔叔和我一起玩嘛。”
容祈点头,突然皱了皱眉,身形微微一动,身后的冬青眼皮子一跳,连忙抵着他的背。
“嗯,那你在这里玩,不要跑远了。”
容祈把宁岁岁放下,温和说道。
“叔叔身上怎么有药味,是生病病了吗?”宁岁岁动了动鼻子,揪着他的袖子,仰着头担忧问道,“是在喝药药吗?”
“不碍事。”容祈揉了揉她的脑袋,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小春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