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汝姗笑着点头评价着:“也,好损。”
容祈嗤之以鼻:“明明是他出了个馊主意。”
“但我听说政事堂确实按下此事,并没有多言。”宁汝姗好奇问着。
“因为这个计划却是实施了。”容祈提着灯笼的手,微微一晃,难得带出一丝不好意思,“政事堂有劝责群臣的职能,若是贸然发难容易被人诟病,所以便让政事堂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白同知去先行劝导职能。”
宁汝姗啊了一声:“怪不得,我今早在小报上看到说白同知病了,连夜请了御医,闹了不小的动静。”
“毕竟年纪大了嘛,再过一年就是八十高龄,祖孙四代,若是受不住刺激也是常事。”容祈咳嗽一声,轻声解释着。
宁汝姗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白同知走了这一趟,不论是否真的受气,说到底也是要病一场,不病一场,显不出政事堂为此事也是竭心尽力,到最后无能无力。
这么看来,白同知确实是最合适。
先帝帝师,辈分高,年纪大,不出事便是吉祥物,出了事就是官家也要降旨慰问。
不论如何,人尽皆知的目的达到了!
“宴同知好厉害。”宁汝姗不由赞道。
容祈捏了捏她的手,不爽说道:“我建议的。”
宁汝姗失笑,只觉得好笑,不由拿出哄岁岁的架势,扭头夸道:“世子也好厉害哦。”
话音刚落,两个不约而同停在原处。
面前就是直接链接两个房子的桥梁链接,容宓也是颇费心思,特意买下这条小巷,在两个拱门间特意建了一个小走廊,两侧直接用石头堵了起来,左右种上一些画,地段狭小却颇有景致。
春风微微飘过,树影婆娑,枝叶摇曳,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宁汝姗这才发现两人双手还在紧握,下意识抽回手来,再一凝神,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容祈只觉得手心空荡荡的,缓缓握紧,背到身后。
巡逻的侍卫穿过游廊,看到世子和夫人,整齐行礼。
“继续吧。”容祈盯着宁汝姗挥了挥手。
侍卫长连忙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也该回去了。”宁汝姗回神,率先说道,“岁岁就麻烦世子了。”
容祈点头。
宁汝姗走了两步,听着背后没动静,突然挺下来,扭头继续说道:“你说你昨日下午为何和宴同知在酒楼也吵起来。”
按理她不是好奇之人,只是她实在想不出这两个性子的人如何吵架。
容祈性子冷漠,光是不说话就能让人却步,而宴清看似温和实则冰冷。
两个若是街上相遇,按理都是唯恐对方脏了自己的路,互不搭理才是,实在不行,就如昨日早上政事堂那般那般阴阳怪气几声才是最合理的,实在想不出两人吵架的样子。
光是想着容祈和宴清撸起袖子这个动作,便觉得是天下最荒诞的事情了。
容祈想了片刻,这才犹豫上前一步,摸了摸鼻子:“阿姐有孕了。”
宁汝姗瞪大眼睛。
“还未满三月,不能说。”他小声说道,“宴清朝我自己炫耀时,不慎说漏了嘴,被我猜出来了。”
“你们因为阿姐吵起来?”宁汝姗歪头,不解说道。
“自然不是。”容祈小心觑了她一眼,反而说道,“我若是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宁汝姗闻言不下套,反而一本正经地说着:“那可不好说。”
容祈捏着灯笼,蹙眉:“那我便不说了。”
宁汝姗本想硬气一点,但又被勾出好奇,只觉得百爪挠心,一时间手指紧握,眉头皱起。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怕你误会。”容祈慢吞吞说着。
宁汝姗瞪他。
“你不答应,我可不敢说。”他缓缓说着,无奈说着,“虽然我确实只是一个设想。”
“你既然觉得我会生气。”宁汝姗打量着面前之人,“说明这事和我有关,还关系不小。”
她自己起了气,开始对着他之前的话抽丝剥茧,非要弄个明白。
“你说你昨天早上是因为下午吵架的事情才去政事堂的,又说这事只是一个设想。”宁汝姗缓缓分析着,“说明它是一个还来不及付诸实际的事情。”
容祈心中一个咯噔。
“又是阿姐有孕,又是怕我生气,说明这事和我们两个有联系,可不应该啊,我们没有什么联系,那便是强行创造出一个关系,那着关系往往不是因为本身,而是基于你们,甚至是大环境。”
一阵料峭寒春夜风飘过,灯笼晃了晃,容祈的心也紧跟着跳了跳,突然后悔自己没事挑起这个话题,平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心里一阵懊悔,只能紧紧盯着宁汝姗看。
宁汝姗见状,突然挑了挑眉,“容祈,你是不是刚才对我撒谎了啊。”
容祈义正言辞地摇了摇头。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宁汝姗伸出两根手指,案子咬牙威胁道,“第一,是你现在坦白,第二,是站在这里等我想明白。”
容祈看着她鲜活的模样,两根手指在昏黄的烛火中,白嫩纤细,微微一动,就像勾着他的心,让他的视线根本移不开面前之人。
他看着只觉得心痒,此刻的宁汝姗生动娇嫩,好似那团小火苗在面前跳动,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就像把火苗簇拥到手心。
宁汝姗不由一愣,低头看着他的手背。
“我坦白。”容祈的手指缓慢和她的手指交缠,“但我先抓住你,免得你等会气跑了。”
宁汝姗眨眨眼,放松了手上的僵硬。
“临安现在已经不太安全。”
“阿姐又刚有孕又带着长生,你身边也带着岁岁,宴清想放在临安,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我说不如送回应天府,有侯爷夫妇和五万大军保护,也能避开是非。”
容祈慢吞吞说着,目光一直落在宁汝姗身上,片刻也不想移开。
“我骂他有病,他骂我不行。”
“大概是这么多年的陈年积怨,就顺势打起来了,不过宴清身子不好,我不能下重手,被他得逞……”
“所以,你骗我!”宁汝姗丝毫没有被他后面的话带跑心绪,反而思索片刻后,立刻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心中大怒。
明明刚才嘴里说着四象之事只是没空和她说,结果在昨天还在心中打算着把她送去应天府。
她又气又恼,连着脸颊都红了。
“我错了。”容祈果断道歉着,像是明白她会生气,手指收紧,立马止住她逃跑的动作,把人固定在原处,另外一只手的灯笼直接摔落在地上。
灯笼里的烛火挣扎明暗了几下,到底还是熄灭了。
两人间的微弱的光照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不远处走廊上的高灯隐隐送来光亮,还有头顶那点微弱的月光。
宁汝姗气得不想听她说话,只是伸手去拨开他紧握的手指。
奈何容祈纹丝不动。
“是我的问题。”他深刻反思着,“我下次也询问你的意见,但临安确实不安全,你出门又不爱带守卫,我就是担心。”
“我怕你又不见了。”
宁汝姗心中突然一颤。
“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更不是要把我送走的理由。”
“你明知道我就是想知道真相。”
她抬头,愤愤说着。
容祈伸手,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别那这种目光看我。”容祈低声说着,“我害怕。”
宁汝姗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的手掌格外冰冷。
“阿姐说得对,我们不能剥夺你知晓真相的权利。”容祈只有这样,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甚至握紧两人交缠的十指,认真说着,“你以后想知道什么我都和你说,只要不涉及朝堂机密,我甚至可以跟今天一样,当个故事说个你听。”
晚饭阵阵,容祈的声音在风中已经厚重深沉,却吹乱了宁汝姗难得偷懒,不曾束起的发丝,落在脸颊上,痒痒的。
她忍不住皱起眉来,只觉得心跳极快。
“阿姐说你不是囚雀。”容祈皱眉,像是在疑惑这句话的意思,“我并不想把你困在容府。”
“可我不知如何做。”
他缓缓放下握住眼睛的那只手,注视着那双明亮的双眸,恨不得倾注满腔深情。
“你可以教我嘛?”
宁汝姗被这样一双虔诚认真的目光注视着,连着呼吸都乱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们和好吧。”
容祈把人拉倒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缓缓低下头来。
第65章 抽丝
“和好什么!”张春背着手, 快步疾走,狠狠说道,“我可不同意!”
跟在他身后的宁汝姗在黑暗中一张脸已然通红。
更远处, 则是不远不近跟着的容祈。
“我不同意!”张春半天见人不说话, 气得扭头瞪她,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廊檐下站着的人,心中越发愤愤,伸手把宁汝姗拉进来,嘴里碎碎念着。
“等你的事情了结, 你一定亲自给你把关挑个好的。”
“要乖的, 要有钱的, 要一直对你好的。”
他当着容祈的面,面无表情,咣当一下关上门。
宁汝姗坐在椅子上, 捏着嫩绿色的茶杯,看着张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背着手来回踱步, 气得脸都红了, 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张春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一身酒气都被散没了。
瞧瞧,他不过是一个醉酒爬错墙了,都看到什么了!
他忿忿不平。
有人悄摸摸拱我家的白菜!
还好被我及时发现。
“男人都是花心的,他就是现在得不到你,得到了就会跟之前一样不珍惜,我跟你说临安的男人都不行。”张春气得都开始迁怒了全临安的男人, 绕着宁汝姗开始苦口婆心地劝着。
宁汝姗揉了揉发红的脸,动了动鼻子,这才发现屋内弥漫着酒的味道, 厚重浓烈,这才镇定笑说着:“张叔大晚上怎么去容府了。”
张春脚步一顿,顿时有点心虚,但还是老实说着,声音闷闷的:“怕你骂我,不小心爬错墙了。”
“其实我一直叫门房给你留了门,下次张叔晚归直走正门才是,爬墙太危险了。”
宁汝姗好声好气地劝着,随后又像是突然闻到这个味道,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浓的味道,这次又喝了多少。”
张春坐在她对面,严肃说着:“往日里隔着八里远,你都闻到了,今日一路你都没闻到,现在你才闻到了。”
“分明就是没把我放在眼中,我喝酒了都不管我。”
他也不知哪来的酸气,神色间颇为不高兴。
宁汝姗失笑,无奈说着:“我不仅管了,甚至都还记得呢。”
“前日到了子时才回来,大大前天更是过分,天亮了才回来,再往前推就是八日前竟然彻夜不归……”
“你怎么知道!”张春闻言,大惊失色。
宁汝姗只是笑着,抿唇不说话。
张春讪讪地不说话:‘算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那张叔快去休息吧。”宁汝姗手中的茶盏在指尖打转,和和气气地说着。
张春摸摸鼻子,正准备起身,突然醒悟,拍了拍桌子:“不对啊!说我的事情做什么!”
“少给我转移话题,我说的是你和容祈的事情!”
他板着脸,一脸严肃地看着宁汝姗。
“我和世子有什么事情吗?”宁汝姗装傻。
张春哼哼一声,动了动膝盖上蠢蠢欲动的手指,强忍着没说出来,只是凶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都看到了。”
“差一点点就亲上了!”
他低声嘟囔着,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距离,愤愤不平地说着。
“还好我出现得快。”
宁汝姗抿了抿唇:“那张叔准备如何?”
张春摸摸下巴,犹豫说着:“我把他赶走,下次他再来,我就把他毒哑。”
“这可不行,世子于情于理都不能出事。”宁汝姗神色平静地反驳着。
张春皱眉,眉心紧紧蹙着:“你怎么帮他说话!”
“你俩不会……”他满怀不甘和犹豫地打量着宁汝姗,轻轻说着,“不会……被拱了吧。”
他有些生气,又不想朝着宁汝姗发出来,只好捏着一个茶杯发出咯吱的声音。
——好气,他这几日就是忙着喝酒了,怎么错过这么大的事情。
宁汝姗见状,噗呲一声笑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好了,张叔,我和容祈的事我自己会想清楚的,张叔也不必太过忧虑。”
“我怕你糊涂。”张春盯着空荡荡的手心,闷闷说着。
“我不会糊涂的。”宁汝姗笑说着。
张春斜眸去看她,大概是醉得厉害,看着她只觉得又两个人的影子在晃,忍不住低声说着:“我看你家有点祖传的糊涂,一碰到感情就脑子不灵清。”
宁汝姗挑眉去看他:“什么意思?”
“你爹当年年轻时,大燕还不曾如此落魄,现在的临安,当时的钱塘在那年夏日发了大水。”
张春长叹一声,就算是现在想起依旧觉得不可置信:“韩铮当时还在户部做金部主事,随着钦差来了钱塘,结果在相国寺里对随祖父游历到此处的梅夫人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