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宁岁岁把没吃完的糖葫芦塞到其中一个影子叔叔手中,抹了一把嘴,指着小男孩说道,“我捡的笨蛋,走丢了呢,我们去帮他找娘吧,刚才哭得都打嗝了。”
邹慕卿也跟着点点头:“还摔了一跤,衣服都破了。”
宁汝姗看着面前白嫩嫩,满脸警惕的小男孩,一时间颇为无语。
宁岁岁捡小孩的本事真是厉害了。
“咦,这不是……”一直站在宁汝姗身后的袁令看了许久,突然皱眉。
“你认识?”宁汝姗扭头问道。
袁令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是九……”她倏地住口,“可有办法联系到别人。”
袁令点头:“怪不得我刚才看到几个奇怪的人来来回回跑着,想必正急死呢。”
他在一个侍卫耳边低语几句,那侍卫便挤出人群消失不见了。
“我们先回酒楼吧。”
小男孩警惕地后退几步。
“哼。”宁岁岁不高兴说着,“我娘又不是坏人。”
宁汝姗连忙把宁岁岁拎到袁令怀中:“偷吃糖葫芦的事,等会和你说。”
宁岁岁顿时丧气地低下头。
“我已经通知你的仆人了,等会就让他们来接……殿下,殿下随我去酒楼等着。”宁汝姗低声说着。
那个小男孩闻言瞪大眼睛:“你,你知道我……”
“嗯,走吧,九殿下。”宁汝姗伸手,牵着他的小手朝着酒楼走去。
“这就是宁汝姗。”不远处的馄饨摊前,一个卷发褐瞳的异族男人看着远去的身影,声音古怪说着。
“正是。”
“弱到能一只手掐死呢。”他幽幽长叹一口气。
第66章 桃花
宁汝姗把九皇子带到临安最大的酒楼上没多久, 三个小孩就玩成一片。
宁岁岁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过了一年口齿越发伶俐,这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 邹慕卿脾气好, 作为年级最大的小孩, 非常有大姐姐的派头。
九皇子一开始还非常警惕,后来在宁岁岁叽叽喳喳,密集的说话声中也逐渐放松下来,开始拿着一块小糕点斯斯文文地啃着。
他性子有些沉默, 大多数都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宁岁岁和邹慕卿说话。
“来了吗?”宁汝姗给她们点了一桌小吃零食, 坐在一侧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们吃喝玩闹。
“正带人赶往这边。”袁令低声说着。
宁汝姗低头朝下看去, 突然注意到一双上挑招摇的桃花眼,眼头圆润,眼尾上扬, 眼波流转好似桃花落水,摇曳生波, 格外动人。
那人坐在一间破旧矮小的露天棚子里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 对着她微微一笑, 但很快又移开视线,动作雅致地吃着面前简陋木碗中的甜汤。
蓬荜生辉,不过如此。
宁汝姗也紧跟着移开视线,不再失礼盯着人家。
“夫人怎么了?”袁令见夫人一直盯着下面,谨慎问道。
宁汝姗视线从大街尽头回神:“没什么,那里有个好奇怪的人。”
她指了指下边的一个方向, 突然噤声:“咦,人呢?”
那露天棚子正中原本坐着的那人不见踪影,连着碗筷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好似根本就是一场错觉了。
“这里原本有个很奇怪的人。”宁汝姗皱眉,“像是一个富贵公子,可又有点江湖气。”
袁令心思一冽:“夫人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宁汝姗皱眉想着,那人的样貌不过刚刚才见过,可只记得那双眼睛。
“只记得那人有一双眼头圆,眼尾长的桃花眼,皮肤颇白,手指拿着扇子。”宁汝姗泄气说着,“真奇怪,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袁令盯着那个摊位,对其中一个侍卫打了个眼色,这才安慰道:“不碍事,大概是江湖中人,脸上易了容,夫人不曾见过自然中招了。”
宁汝姗蹙眉,神色严肃。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喧闹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楼下慌忙响起。
“人呢,人呢,九爷人呢。”
一直吃着糕点的九皇子乖乖放下糕点,朝着楼梯口看去,只见楼梯口很快就出现一个面白无须,身形微胖高大的灰衣男人。
那人满头大汗,衣襟后辈全都汗打湿了,手里紧握着一条帕子,一抬眸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九皇子突然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他身后的人又慌乱了一片,又喊又扶,惹得酒楼众人侧目,九皇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袁令,去把高使扶起来。”宁汝姗温柔说道,“九爷既然平安无恙,高使也不必慌张,外面毕竟人多嘴杂。”
宫中皇子稀少,存活极低,淑妃是民间女被进贡入宫,在生九皇子前位份不高,后在九皇子三岁后这才从婕妤连升三级成了淑妃。
淑妃性子温顺,模样出众,但宫中无势力,朝野无显贵,因此九皇子身边伺候的大黄门高湛也不过是一个副都知。
高湛连连点头,奈何脚步虚弱,被袁令直接提溜起来,送到九皇子面前。
“九爷您没事吧。”高湛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见他只是衣裳凌乱,神色还算镇定,这才长舒一口气,轻声问着。
九皇子摇了摇头,颇为和气:“多亏了岁岁,还是宁夫人。”
高湛这才回神,对着宁汝姗长行一礼,感激说道:“多谢容夫人搭救之恩。”
宁汝姗把人扶起:“高使客气了,是九皇子自有天护。”
“只是九皇子年纪尚小,往后出门要多加小心。”她又多说了一句。
高湛哎了一声,拍了两下大腿,这才带着一丝抱怨地开口解释着。
“奴才们都是眼睛都不敢眨的,可这不是要西湖香市吗,从花朝始,尽于端午,前几日九爷功课做得好,得了表彰可出门游玩一日。
“听闻今日灵隐寺有大师布道,我们这才去的,谁知我们前脚刚把人抬上去,后脚就不知道哪来的一群百姓,直接把我们冲散了。”
宁汝姗点头。
西湖香市特指临安天竺、灵隐、昭庆、净慈四大寺院齐齐开放上香,连着三月都有大师讲义,除了临安本地人,四周各县的香客,都会在这三月中,成群结队蜂拥而至。
今日便是听说灵隐寺的妙法大师亲自教授教义三日,所以这几日的临安热闹得很。
“你们也会是辛苦。”宁汝姗让袁令安排着坐下,各自上了糕点茶水找带着。
“哇,那你不是走了半个时辰。”一直沉默的宁岁岁捂着嘴小声问道,“你好厉害啊。”
九皇子红了红脸,低声说着:“我也不知道走了这么久,只是顺着人流走的,还差点掉水里了。”
“什么!掉水里了!怎么差点掉水里了!”高湛大惊失色。
九皇子颇为羞愧,红着脸,怒叱一声:“是不小心,闭嘴,吃饭。”
高湛只好愁眉苦脸地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咬着糕点。
“那会浮水吗?”宁岁岁歪头问着。
九皇子摇头。
“那你以后就离水远一点,岁岁也不会浮水,所以岁岁都不靠近水边的。”宁岁岁小大人模样地安慰着。
“知道了。”九皇子被一个四岁的小孩教训了,颇为拉不下脸,低下头闷闷地喝了一口茶水。
宁汝姗笑着摇摇头。
“九皇子脾气倒是不错。”回府的路上,宁汝姗跟袁令笑说道。
袁令常年在外打交道,对百官内宅之事了如指掌,就是宫内之事也是如数家珍,见状小声说解释着。
“听闻淑妃脾气极好,当年还是美人时便能亲自抚养九皇子,升了贵妃后也一直避居锦仁宫,九皇子也很少对外露面。”
看来淑妃也不是等闲之人。
宁汝姗暗自想着。
“若是没猜错的话,今日出门应该就是三日前的大殿上论道说的不错,这才特需出宫的。”
她听袁令接下来的话,心中好奇。
“什么辩论?”
“边境将士到底能不能自收粮草。”
宁汝姗一惊。
“官家为何要讨论这个?”
袁令叹气,按剑的手微微收紧,愤愤说道:“曹忠拿了一位庐州安丰军的张将军,理由就是私屯军田,自收粮草,隐瞒上报。”
“那现在?”
“曹忠以张将军反抗为由,当场斩杀,昨日张府在临安的家眷昨夜都在牢中自尽了。”
“什么!”
宁汝姗大惊。
袁令对着她暗自摇了摇头。
“官家没有反应。”宁汝姗回神,扫视了四周,这才紧紧拧眉,惊讶问着。
袁令压低声音狠狠说道:“曹忠有恃无恐。”
宁汝姗侧首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未经之意,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朝堂之事,夫人不必过多关注。”袁令安抚着,“对了世子与我说,宁夫人那边已经打好关系了,夫人若是有空虽是可以去探望,只是宁二娘子毕竟在皇宫,事情不太好办,还需等待片刻。”
宁汝姗点头。
“世子呢?”她问道。
宁汝姗从不主动问世子的踪迹,今日竟然这么一问,袁令顿时心中一喜,可很快就泄气下来,垂头丧气说道:“枢密院已经两日不曾回府了,张将军的空缺一直无人能补,估计没商量出个结果,是回不来了。”
“这样啊。”宁汝姗蹙眉,她原本还想邀容祈一起去相国寺。
“哎,宫内的御膳房距离政事堂极远,这春寒料峭的,饭菜送过去都冷了,世子的嘴一向挑,这几日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世子一忙起来,就不吃饭,万一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袁令担忧说着,眼睛悄摸摸看了好几眼夫人。
“宫内的糕点都不够甜,一向不合世子心意。”
宁汝姗岂会不知道他的意图,可容祈已经帮她疏通了宁夫人的关系,视而不见就太过河拆桥了。
“院中的桃花正好还开着,不如我做个桃花糕。”
袁令眼睛一亮。
“那岁岁能吃糖浆白玉糕嘛?”宁岁岁终于听到能听懂的话,立马仰着头见缝插针地请求着。
“自然可以。”宁汝姗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给容叔叔也一点吧。”宁岁岁牵着她的衣角,脆生生说着,神神秘秘地抱怨着,“上次娘给岁岁做的糖浆白玉糕被容叔叔偷吃了。”
邹慕卿咳嗽一声,连忙捂住她的嘴,转移话题说道:“岁岁,先生最近教我一个剑法,我舞给你看好不好。”
宁岁岁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点点头,拉着她的手,飞奔入了容府,熟门熟路。
袁令也没想过自己世子还干过这个事情,摸了摸鼻子,无力解释着:“世子很爱甜食,大概是一时没控制过。”
宁汝姗笑着点点头。
“估计赶不上午饭了,晚食能送进去吗?”她问着。
袁令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晚霞明处暮云重,大片大片晚霞散落在天际,宛若鱼鳞一般的流云在天空随着夜色逐渐暗淡下来。
容祈面色冷凝,盯着手中的折子。
“不可。”他冷冷扣上折子,“边境对峙本就需要粮草,如今直接削减五千石粮草。”
“可曹同知早就说了……”那曹部守阙主事强撑着说着。
容祈抬眸,一双眼在春日晚霞余光下,光芒锐利,落在面前之人身上便宛若刀刮剑刺,让人汗毛直立,两股战战。
“我分管支差房,王主事若是不同意官家这样的调配,明日早朝我替你递折子。”他淡淡说着,偏偏让人如芒在背,骇然哆哆。
王主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首不语。
“下去。”
容祈厌恶地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世子,该用膳了。”等人走后,冬青低声说着。
“不吃,端下去。”容祈放开一本册子,看得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
“让支马房的书令过来。”他出声吩咐着,却突然抬眸看向冬青。
冬青拎着食盒,完全不顾及屋内冷凝的气氛,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做了糕点桃花糕和白玉糕,袁令刚差人送进来的,还做了一碗甜羹,还热的呢。”
容祈一愣,低头去看案桌前的食盒。
“世子不如先吃饭。”冬青半跪在案桌前,手指搭在食盒盖子上,“若是不吃,夫人还以为世子不喜欢呢。”
容祈抬眸看他。
“跟我可没关系!”冬青连连摆手,“这两日我可一直在宫内,在世子眼皮底下呢,可没干什么事情。”
“先吃饭吧。”容祈收回视线,“去另一边。”
“好嘞。”冬青提着食盒,高兴说着。
“她最近都在做什么?”容祈咬着一块糖浆白玉糕,随口问道。
“就昨日去了宴家看的大娘子,今日带着岁岁去了外面。”
“嗯。”容祈食不言,喝了甜羹,吃了两块糕点便停下筷子。
“不吃了?”冬青惊讶问着。
容祈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不吃了,宫门现在下钥了吗?”
冬青摇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嗯,我们回府。”容祈看着摆盘精致的糕点,脸上的神色突然温柔下来。
冬青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