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锦这才将每一封书信摊开在宋陌竹的书桌上,走到他身边,将这些藏头诗指给他看,一边嘀咕着:“仔细看的时候,真没发现,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
宋陌竹微微偏头,看着时以锦的侧脸就在他身边,离得咫尺之近,他向另一边偏过头假装咳了两声。
时以锦见状,侧头看向宋陌竹,这才发现两人似乎离得太近了些,她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将放在一旁的茶杯,往宋陌竹面前推了推:“润润嗓子。”
杨昼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一心扭着头看着桌上的书信:“还真是啊,时姑娘真有你的,若是让我看,我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时以锦颇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还是认真地问:“宋大人,你可知当年邱今平大人当初在查什么事情?”
宋陌竹摇了摇头,却想到了邱家获罪的始末。
杨昼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况:“我记得当初邱今平当时作为监察御史,为人还算刚正不阿,后来却突然被人参了一本说他结党营私且在他家查抄出了账本,证据确凿,圣上大怒,下令其邱家全家流放。还是丞相孙引向圣上极力求情,这才由流放改成剥夺其官职,变为庶民。”
后面的事情,不需杨昼讲,时以锦也记起了一些。
邱今平不堪其辱,也就同夫人悬梁自尽,只剩下邱宁一个女儿,无处所去也无人愿意及时地施以援手,不得不进了得月楼。
时以锦不假思索地说:“这么看来,邱大人有没有可能在当年查折花楼的事情得罪了某些人,这才被人陷害。”
宋陌竹严肃地说,“不过这件事从现在看来,还没有明显迹象表明一定是冤案,切不要外传。”
杨昼和时以锦均是点了点头,时以锦也心下疑惑,没想到一桩普通的坠楼案,将成年旧案也拉了进来。
杨昼问:“接下来,我们能做些什么?”
宋陌竹回答道:“等。”
不出三日,他们就等来了周斯,押解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然。
高然一见到宋陌竹立刻想要冲上去,给宋陌竹一个拥抱,却被宋陌竹闪身躲开,一脸鄙夷地说道:“少来。”
高然也不恼,又拿出了他的宝贝扇子摇了摇:“你都不欢迎我,我这次回都城,可再不回去了。”
“调令下来了?”
“已经出了,本想等着下人县令到了,再回来的,这不你正好找我,我就回来了。”
“去哪儿?”
还没等高然回答宋陌竹回话,高然眼神瞥到屋外走过的时以锦,立刻开了口:“时姑娘,又见面了。”
正在同小秋说笑的时以锦也是脚下一顿,看向房内,发现高然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袍,正跷着二郎腿,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宋陌竹房间内。
时以锦也知道高然大概是为了周斯的事情特地跑这一趟:“高大人,长途跋涉辛苦了。”
“这有什么,这都是我应该该做的,”高然不以为意,“倒是时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司刑处,可是来找画眉姑娘?”
时以锦看了一眼宋陌竹,这才说道:“高大人有所不知,我现在在司刑处当女官。”
高然一听,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甚好,倒是为难时姑娘在这种冰块手底下做事了,他可是难相处得很。”
时以锦听这话,也知高然是开玩笑,但这个问题偏向哪一方,都很尴尬。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宋陌竹给了时以锦一个眼神,“让你整理的案卷都整理好了?”
时以锦看宋陌竹给她解围,立刻有了借口开溜:“还没,我现在就去。”
高然看着时以锦离开的背影,脸上也露出了玩味的神色:“刚才说到调令,我还没想好去哪里,你说不如就来司刑处,我看你这儿也挺不错的。”
“省省,”宋陌竹将手上的案卷合了起来,“我这里可供不起你。”
宋陌竹没再同高然插科打诨,立刻提了周斯和另外两个在得月楼抓获的人。
周斯早已没了之前的傲气,似乎在监牢的这段时间被磨得憔悴了不少,看到那两人立刻就要扑了上去:“就是他们,他们两个就是指使我的人,大人,你们一定要明察。”
周斯一指认了两人,就重新被关回了牢房。只剩下那两人低头看着地面,不声不响。
宋陌竹将当初找到的那个布条扔到了两人面前:“你们没有要说的吗?根据我们对故复会的掌握,你们两个的罪行秋后斩首都太晚了。”
看似死气沉沉的两人,这才有了一丝松动:“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有人叫我们这么做,说是会给我们银子,我们也不过图口饭吃。”
高然在一旁一拍桌子:“那人是谁?还跟你们说了什么?”
脸上有痣的人说:“我们没见过那人的脸,那人每次都是带着黑色的斗笠,也看不到脸,只知道是个男人,他让我们做完事就到都城的得月楼做工,说都替我们安排好了。”
一直没出声的人也附和:“是啊,我们哪知道那些。我们最不该的就是手痒了,还偷了周家的东西。”
接下来,无论问这两人其他关于故复会的据点和领头人之类的内容,也都是一概不知。
衙役将这两人押了下去,就连吊儿郎当的高然,也忍不住严肃了起来:“看来这故复会也藏的很深,势力更是渗透了各地,想要一举根除很是不易。”
宋陌竹沉了语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想要知道我们的动向更是易如反掌。”
“既然这样,我好不容易回了都城,你请我吃顿饭总是正常的吧,”高然看了看外面已是夕阳西斜,“你要是忙完,我们就走。”
宋陌竹知道他若是不答应,高然不会让他心安理得地做完手里这些事情:“走。”
他们两人出了房门,时以锦正巧也合上了房门。
时以锦看到这两人立刻说:“两位大人,今日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高然上前拦住了时以锦的去路:“时姑娘,若是没事不妨同我们二人一起去吃饭,就当补回上次在辟城那顿没吃的饭,我来请客。”
时以锦看着高然,时常觉得这人实在不像是太傅家的公子,更与周斯那般登徒浪子有得一拼。
“说好我请,别勉强时姑娘了。”
宋陌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高然左右看了看,转身跟上了宋陌竹的步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正当时以锦想着今日没事可以早点回去,还可以去路上买些糕点给圆圆带回去。
画眉就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拉着时以锦的手问:“宋大人呢?”
“刚刚出去,你没看到他吗?”
画眉手撑在时以锦身上,摆了摆手,这才断断续续地说:“等等……先跟我喝口水吧。”
小秋见状,赶紧进屋倒了杯水给画眉,画眉接过,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时以锦看着画眉仰头喝茶,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画眉,你慢点喝。”
画眉将杯中的茶喝了见底,爽快地“哈”了一声:“我在这桃香的坟前蹲了好几天,终于被我等到人了。”
时以锦急着问道:“那你没抓住那人”
画眉摆了摆手:“无缘无故不能随便抓人,我躲得远了些,没看清脸,但我跟了那人一路,我看那人进了得月楼。”
又是得月楼。现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指向得月楼。
画眉将茶杯往时以锦手中一塞,转身又出了门:“大人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一追。”
时以锦在跟上画眉的脚步,还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上摇摆了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跟上去。
她走到巷口的地方,发现画眉已经将两人拦了下来,似乎说了几句话。
宋陌竹看到时以锦站在不远处,冲她招了招手。
时以锦刚走近,就听到宋陌竹对她说:“去换身男装,跟我们去得月楼。”
“得月楼不是还没重新开门?”
“今日重开。”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时以锦也放弃了挣扎,时以锦就听到画眉在一旁道歉:“以锦,家里就我妹妹一个人,我赶着回去给我妹妹做饭,就麻烦你了。”
时以锦认命地扯出了一个笑:“没事,你妹妹重要,你快回去吧。”
她只好打发小秋也先回去,跟着宋陌竹和高然重新回了司刑处,正巧高然的包裹还放在司刑处,高然热情地挑了几件衣服,冲着时以锦身上的比划。
“这件黑的不错,”,高然边说又将那件黑衣服扔到了一边,“要不就这件红的,你穿上那可是翩翩少年郎,不知道要迷到多少姑娘。”
时以锦摇了摇头,拿起边上月白的袍子:“还是这件,我这就去换。”
等到时以锦换装出来,她将原本的发髻也拆了,换成了一个高耸的发髻,还格外不便地拉了拉腰带:“我应该没有穿错吧。”
时以锦抬头对上宋陌竹的目光,宋陌竹从椅子上起了身,将高然手中的扇子抽了出来。
高然刚想要喊他,就看他把扇子别在了时以锦的腰带上:“这样好些,若是有突发情况还能遮掩一下。”
时以锦有些扭捏地拉了下身上的衣服:“那就走吧。”
第35章 血字悬案(七) 宋陌竹松开抱着时以锦……
几人到了得月楼的附近, 丝竹声就悠悠地传来,还伴随着几声婉转的唱腔。
到了门口,更是看到门口迎来送往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得月楼的氛围丝毫没有受到坠楼案的影响。
时以锦心虚, 跟在宋陌竹和高然身后,遮遮掩掩地进了得月楼。
一进门, 就有人打量了他们一行三人,立刻换上了一个谄媚的笑:“三位公子, 可有相熟的姑娘?”
高然刚想拿出他的宝贝扇子,手上动作却是一空:“没有, 你们看着安排,找个貌美的点来。”
那小厮立刻将他们引到了楼上的包间:“三位公子稍等, 我这就去带姑娘过来。”
包间里环境清幽, 还用了珠帘将吃饭和姑娘唱歌的地方做了隔断。
时以锦却是在意, 小声地对宋陌竹问:“重新开业, 真娘却没在门口站着。得月楼经历这样的风波,她总该在门口镇镇场子。”
宋陌竹点点头:“待会儿先看看来的姑娘, 看能不能从她话里套出话来。”
高然撇了撇嘴, 屈指敲了敲桌子,将宋陌竹和时以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你们两个整天聊案子不无聊吗,既然来了,就先吃好喝好, 再看看美人,休息一下,这才能继续查案。”
不多时, 小厮就带了一位姑娘进来,姑娘手里抱着琵琶,向几人福了福身子:“我名唤秋梨, 特此来给几位公子弹曲。”
秋梨的绵软的语气一出,时以锦就看到高然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惊艳之色,宋陌竹则是岿然不动,仿佛屋子里没有多出一个人。
时以锦看这姑娘却只觉眼生,来得月楼那两天也并未见过她。面前的梨香也仿佛是未曾见过宋陌竹,也没有流露出一点的惊讶。
大弦嘈嘈,小弦窃窃。
梨香两曲弹毕:“请问几位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子?”
“别弹了,”高然摸着下巴,“出来坐这儿,给我们倒两杯酒。”
梨香放下了琵琶,掀帘而出,坐到了高然身边,她悄悄看着桌上的众人,目光放到时以锦身上却是微微一笑。
时以锦的目光一直放在梨香身上,立刻察觉了梨香看向她的表情。
时以锦假意咳了几声,粗着嗓子说:“梨香姑娘这一手琵琶弹得可谓是出神入化,不知道梨香姑娘还有其他擅长的。”
“梨香不才,除了琵琶,也就是琴了。”
“琴挺好。”时以锦嘴上夸着,想着总比她对所有乐器一窍不通来得好。
梨香捂嘴笑了笑:“姑娘就别取笑我了,想来姑娘也是世家出身,琴棋书画更是信手拈来。”
时以锦也没想到她的身份这么快就被戳穿,愣了一瞬,随即笑得开怀:“梨香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最近得月楼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这才缠着家兄带我出来长长见识。”
提到得月楼是都城的谈资的时候,梨香嘴角的弧度消失了一瞬:“那姑娘还真是有两位好兄长。”
宋陌竹立刻接住了时以锦的戏:“家妹是家中最小的,这才被惯坏了,要什么都得依她。”
高然特地给梨香杯中斟满了酒:“是啊,梨香姑娘虽然识破她的身份,可千万替她保密,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就糟糕了。”
梨香想要接过高然的手中,却被高然让了开,梨香才开口:“这位公子可是说笑了,我连几位公子姑娘是从何处来都未曾得知,又岂会去告状。”
时以锦更是确信梨香不知道他们是来查案的,想来套话会更方便些。
“我们也没特别好聊的,梨香姑娘不妨聊聊自己。”
高然将他的酒杯往梨香轻轻碰了碰,随即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刚开始,梨香总想将话题绕到他们几人身上,却奈何三人总是能将话题扯回到她身上,又或者是关于得月楼身上。
梨香想着还有姑娘在坐,也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讲起了她的身世和在得月楼的事情。
几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时以锦隐晦地开始打听真娘的事:“我听说这里的真娘也曾名震一方,今日无缘得见也挺遗憾的。”
“真娘这两日都忙着招人,因着之前的事不少人都走了,”说起坠楼案,梨香也颇有些戚戚,“我也曾听客人说过真娘,说她跟得月楼的缘分可深了,说是这里不是得月楼的时候,真娘也常出入此处。”
宋陌竹和时以锦对视了一眼,若真的如此,真娘就在向他们说谎,明明她说她对折花楼的事情一概不知,真娘至今似乎已经说了无数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