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到真娘真是可惜,”时以锦不无惋惜地说道,“我估计我这次回府之后,也有好一阵子不能出来了。”
宋陌竹也在火上添了一把柴:“大哥知道你偷溜出来,肯定要把你锁房间里。”
梨香见时以锦一脸可惜的样子,也有些欲言又止,这才偷偷摸摸说:“姑娘,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你去后花园许是能碰到真娘。这几日真娘都不来前楼,只在后面的小楼待着。”
“真的吗,太好了!”
时以锦一脸天真无邪地抓住了梨香的手,梨香虽知道面前的人是女子,却还是红了脸。
时以锦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悄悄拉着宋陌竹的袖子:“哥,我看二哥和梨香姑娘聊得很是投契,不妨你陪我去后花园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宋陌竹看着时以锦穿的男装,举止间却是女儿家的娇憨之气,也是往日没见过的样子,不由地抿了抿唇,忍住了那一丝笑意:“嗯,走。”
时以锦和宋陌竹出了房门,往后花园走去,发现通往后花园的地方有护院在把守。
宋陌竹随手推开了一件无人的房间,推着时以锦闪身躲了进去。他看了一圈,推开了窗,一个利落的翻身就站在了窗外。
时以锦看了眼及胸高度的窗,蹑手蹑脚地搬了个凳子到窗边,打算踩着窗框跳下去。
她双眼一闭,就跳了下去,没有预想之中会摔倒在地,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宋陌竹松开抱着时以锦的手,轻声说了句:“得罪了。”
时以锦此时也顾不得儿女情长的那点小心思,两人摸黑朝着后花园走去,凭着记忆,两人来到假山附近,却也没有看到真娘的踪迹。
时以锦刚想出假山,却被宋陌竹拉了回来:“有人过来了。”
原本时以锦的视野中是一片漆黑,现在却突然亮起了一丝光线,那人在小楼前拿了个盆,生起了火,双手合掌在念念有词。
从微弱的火光和身形,时以锦也可以判断那人是真娘,看来梨香没有骗她。
远处的火舌吞噬着真娘撒下去的纸钱,真娘将手边一打纸钱全部扔进了火盆,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时以锦看着真娘打开了手边的一个包袱,从里面拿了件布匹或是衣物扔到了火盆里面。
这团布料使火烧得更旺了些。
真娘没再多停留,匆匆地抱着包袱布,环顾了左右这才离开。
宋陌竹和时以锦两人这才从藏身的山洞现身,宋陌竹快步走向火盆边,伸手将还没烧尽的衣物捞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一件黑色带帽的长袍已被烧得有了洞窟。
时以锦待衣服凉了凉,才捡起来:“这衣服是刚才画眉形容看到去替桃香扫墓的人穿的那件。”
“应该是。”
时以锦将衣服抱在了怀里:“我们是跟上真娘,还是先回去?”
“先回去,等回去再查一下真娘的底细。”
时以锦想着就一件衣服也无法证明一些事情,最多也是知道真娘知晓当年折花楼的坠楼案。
两人又从原路翻了回去,为了不让手里的长袍引人瞩目,宋陌竹让时以锦等在漆黑的空房里,他去将高然叫下来。
时以锦也觉得拿着这件长袍确实有些招摇过市,也就依了宋陌竹所言。
她正意兴阑珊地等着宋陌竹和高然,却听到了窗外有细微的响动,她立刻从蹲到了地上,躲到了桌子上。
两个女声的争执声从窗外传来。
一人咬牙切齿地对另一人说:“我知道当晚烟柳约了你在小楼见面,你对司刑处的人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你怀疑我,你为什么不在司刑处来问话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说明你也心虚,烟柳坠楼的事你也有份。”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不欢而散。
时以锦听到脚步渐渐远去,才从桌下钻了出来,她细细分辨了下第一个说话的人似乎是邱五娘,而后一个人则是他们刚才见到的真娘。
她可以理解邱五娘有所隐瞒是为了邱宁,那真娘为何又不说真话,莫非认为会引火上身。
这些问题就像一团毛线在时以锦心中越滚越乱。
门外传来了三声扣门声,时以锦趴在门上小声地问:“是宋大人吗?”
“快出来。”高然急促而短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时以锦看着高然,觉得对方实在不适合来做接头的工作,高然现在满脸写着作贼心虚。
时以锦将那件长袍夹在胳膊下面,走在高然的里侧,借着高然的身形可以挡掉大部分的视线:“宋大人呢?”
“去租马车了,准备送你回去。”
等时以锦上了马车,她才意识到:“我还不能回府,我衣裙都在司刑处,我换回衣服再回去。”
时容想着若是穿着男装回府撞见了时容和李如,按时容那个性格,总该会对着她唠叨两句。
时以锦换回了衣裙,还是觉得她自己的衣服最为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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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第二日,时以锦到司刑处的时候,小院里依旧响着这阵子熟悉的锯木声。
她踏进房间发现宋陌竹正在等她,她发现宋陌竹身上还穿着昨日同样的衣服:“宋大人,昨日可回去休息了?”
“就在这里小休了一会儿,不碍事,”宋陌竹没有同时以锦闲话家常的兴致,递了张纸片给时以锦,“昨日从长袍里发现的。”
书信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却依旧能从纸上看出几个关键字,“报仇”、“安息”之类的词。
“这是真娘写的?”时以锦看到这封信上的内容不无怀疑,“她若是烧给桃香的,应该在墓前就烧了,莫非是为了姑娘,向烟柳复的仇。”
时以锦摇了摇头,她觉得她似乎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那我们今天也不去找她吗?”
宋陌竹点点头:“去,画眉去查些东西,等到她回来,我们就去。”
画眉在中午时分才回到了司刑处,几人聚在了一起,画眉这才说:“我按头儿说的去找了折花楼以前的旧人,这才知道了一个消息,你们猜杨丘是谁?”
杨昼推了一把画眉:“都这关头上,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们绝对想不到,杨丘不是男的,”画眉喘了个大气才说,“真娘的原名就叫杨丘,桃香本名叫杨元,她们两个是亲姐妹。”
听到这里,时以锦却觉得深挖了真娘的身世,也就说明了真娘会为桃香扫墓完全是合情合理。
或许他们能从真娘那里入手,找出当年桃香坠楼的真相。
第36章 血字悬案(八) 宋陌竹侧身挡在了时以……
再一次来到得月楼, 时以锦也显得轻车熟路。
早上的得月楼显得冷清了些,却还是传出了一两声丝竹管弦的喑哑声。
厅堂里打扫的小厮,看着宋陌竹带着人看似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得月楼, 立刻迎了上来:“大人,您又来了, 您看您有什么事,小的好帮您通传一声?”
宋陌竹脚下不停, 直往后花园走去:“真娘在何处?”
小厮诚惶诚恐地回答:“在后花园,现在请了庙里的人正在办法事。”
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里放着几个蒲团,跪着几位穿着青灰布衣的僧人, 嘴中正在念着咒, 手中的木鱼也一敲一敲地发出声响, 为这平日里旖旎之处增添了几分肃穆。
“我们为各位师父准备了斋饭, 还请各位移步。”真娘招呼着那些僧人前往用餐之处。
时以锦见法事结束,这才上前找真娘:“真娘, 若是有空, 不妨和我们谈谈。”
真娘点了点头,偏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对司刑处的人说道:“请跟我来。”
时以锦看着身旁的真娘,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今日的真娘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将往日里的锋芒也收敛了起来, 早已没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意气风发,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到了房间,宋陌竹也直截了当地从画眉手中接过了昨日那件黑袍还有两个荷包, 放在桌上推到了真娘面前:“真娘,不,应该叫你杨丘,你能同我们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黑色长袍,真娘苦笑了一声:“我昨日在烧东西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却什么都没发现,果然是你们。”
被真娘这么说,时以锦心下也没有浮现出任何关于窥视的负罪感,如无意外她猜到了面前的人就是本案的真凶,而且真娘似乎有意让他们发现真相。
时以锦追问着面前的真娘:“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烟柳的案子又可是你犯下的?”
“现场的字是我写的,人也是我杀的,”真娘的坦白来得毫无预兆,“这几日我不停地做噩梦,梦里全是烟柳的脸。不过我也认了,这样我就可以早点下去见桃香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以锦没想通的是真娘的作案动机,她一直认为真娘莫非是随意牺牲了楼里的一个姑娘的性命,只为了查清当年桃香的命案。
“我本来没想杀她,”真娘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时以锦,“是她再三威胁我,甚至想要杀我,我失手才杀了她,就连那栏杆也不是我锯的,是她自己锯好的,却送了她自己的性命。”
真娘说起这话来,语气中带着嘲讽和自嘲,唯独没有犯下罪行的悔恨。
宋陌竹语气不善地问道:“她威胁你的事,可是与得月楼的幕后老板有关?”
宋陌竹此话一出,就连司刑处的其他人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是,烟柳无意中看了我的信,借此让我给她大笔银子赎身,我给她了几次,她却越来越得寸进尺,想要将我的位子取而代之,掌控得月楼,”真娘不带感情地说着,似乎在讲述旁人的事情,“她与邱五一向有仇,案发当晚,她知道邱五和邱宁约在了这间小屋见面,也约我来这里,想要将我推下楼,还想要嫁祸给邱五。可惜,推搡间她没站稳,就跌了下去。”
听到这里,时以锦想着这里就和得月楼下人说的话对了起来,烟柳四处对其他人说她有情郎为她赎身,也不过是放出的烟雾,实际上赎身钱是从真娘这里敲诈来的。
“她一跌下去我也慌了神,”真娘还在有条不紊地说着,“从楼上看到她的身影,我就想起了桃香,当年桃香也是那样没了命,你说这是冥冥中都注定好了。我将计就计,仿照着当年的坠楼案,写上了‘丘’字,这样就可以就让人怀疑起邱家的人。”
时以锦不解:“当年的桃香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和桃香两个人分别都是不同楼里有名的清倌,她叫桃香,我叫桃枝,我也常常来折花楼来找桃香说说话,桃香只有没人的时候会唤我真名,也不知道被谁听到传了出去,说桃香有个叫杨丘的情郎,”真娘说起桃香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柔和,“我原想着替桃香解释清楚,桃香却不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邱今平。”
其他几人听到这里,也都噤了声。
“就算邱今平年岁已大,有了家室,有了女儿,只是利用她查案。我多次劝她不要动心,她还是一厢情愿,却没想到招来了杀身之祸。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桃香会无缘无故出了事,直到我知道她尸身旁的‘丘’字,别人都以为是她没将‘邱’字写完,只有我知道那是她想传话给我。”
真娘一旦讲到邱今平,神情中难以掩饰着恨意,对真娘来说,邱今平就是间接杀害了桃香,也难怪真娘会想着陷害邱宁。
时以锦听着真娘之后的叙述,眼前仿佛闪过了无数想象的场景。
时光若是能倒回到五年前,真娘一听到“丘”字就立刻去了两个人秘密地点,在城郊的一颗大树下,挖出了当年桃香买的一个匣子。
匣子里正是当时她们姐妹一同绣的荷包,约定了之后彼此要送给心上人,匣子里还存着邱今平和真娘往来的信件。
她打开最后一封,就看到一个遒劲笔锋写着:“从今往后,我不再前往得月楼,万望珍重。”
枝繁叶茂的树下只剩下真娘一人抱着匣子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就有陌生的人找上真娘,说若是她想知道桃香去世的真相,就要出面经营得月楼,她这才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真娘。
当初她听到邱家全家获罪,她认为这件事是邱今平对桃香见死不救遭的报应,但她却始终没有找到真凶。
时以锦却还是不解:“你既然一开始想要隐瞒真相,为何又将荷包埋在花园中让我们发现,甚至处理衣物也十分潦草。不止是我们,谁都有可能发现。”
“我一开始只是为了让你们去查桃香的案子,现在却是为了不愿再受制于人,”真娘自嘲地说,“我以前总说桃香蠢,把一颗真心都扑在了一个不爱他的男人身上,我才发现最蠢的人是我,我帮那幕后老板做事做了那么久,我才发现我就是一个棋子,那个幕后之人最有可能就是杀了当年桃香的凶手。”
宋陌竹这才打断了真娘的自白:“你为何这么说?”
“你们抓走的人就是幕后之人安排到得月楼工作的,”真娘顿了顿,跑到床下拿出了一个匣子,匣子里装的赫然是书信的另外一半,“当年我看不懂这些书信,直到你们抓了人,我听到故复会三个字,再看这些书信,我才发现是藏头诗。”
时以锦看着真娘拿出的那些信纸已经泛了黄,边角也都被磨得有些圆了,可以看出真娘一直怀念着妹妹。
宋陌竹对着真娘说:“既然你怀疑那个幕后之人,你为何不一举将他引出来?”
“我从没见过他本人,他每次也都是托人送信给我,每次来的人也不一样。我就算派人跟着送信的人也都跟丢了。这次,他送了那两人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听完真娘说的,时以锦察觉到无论是真娘还是抓回司刑处的那两人都是那幕后之人的弃子。
那人明知道司刑处这几日因为坠楼案频繁地出入得月楼,却还是将他们通缉的对象送到了他们的面前,无疑是对司刑处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