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么?”王嫂开口的一瞬间,初芮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嫂顿一下,重复一声:“太太。”
“太太??”
“是的,少爷早上吩咐,以后要称呼他为先生,称呼您为太太。”
王嫂一本正经,十分恭敬,可能她也有许多疑问。
一股无语涌上心头,初芮双眼一闭,太阳穴突突地疼。
先生太太——
精神病院不收他真的是他们的损失。
外面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有人走了。
初芮回过神,忙不迭地问王嫂:“他走了?”
王嫂反应一会,理解初芮口中的“他”是谁后,才答:“少爷——先生要去公司,听说老爷这些天身体不佳在国外疗养,公司许多事务需要先生去处理。”
江家老爷子身体不佳……大概就是被梁韵白给气的。
初芮到现在都觉得是不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这些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换过的衣服,问王嫂:“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是的,昨晚您淋了雨忽然晕过去,先生把您送到医院,看过医生后又回来这边,折腾了一夜。还好没什么大碍,腿上的伤口也不深。”
原来昨晚还去过医院了……
初芮毫无印象,什么都不记得。
“太太,医生说您需要多休息,吃过早餐再吃药。先生交代,晚上他会早点回来。”
“什么?他还回来?”初芮惊吓之余忍不住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被憋红。忍着咳嗽,她问王嫂:“他要住这?”
“是的。先生原来和老爷子住老宅,平时回国也是去那边,这次……可能是因为您在这,所以……”
王嫂说着,还是免不了小心翼翼地打探:“太太,您和先生原来很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很早就已经在一起?!
“没有——没有的事——”初芮第一时间否认,极力撇清,“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嫂露出疑惑,随后又笑了笑:“先生突然让我改称呼,让我把你当做江家的女主人,加上昨夜他亲自送你去医院时着急的模样,我还以为……”
——以为他们早就暗度陈仓了吧。
即使王嫂没把话说明,初芮也已经听懂她的意思。
或许这传出去,可能还会被添油加醋一番,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乍一听,“兄妹”不伦,还挺刺-激。
江家老爷子虽然没有明面上承认梁韵白的身份,但梁韵白在江家待了几年,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数。
更何况,平时梁韵白骄扬跋扈,经常以江太太自居。
一想到这些,初芮就觉得脑袋疼。
再想起昨夜江寒郁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昨天夜里她走不了,现在他不在,她不信他还能关住她。
昨晚收拾的行李箱完好地在房间一侧,初芮看到后,不多做犹豫,掀开被子下床。
小腿的伤还有点疼,但是不碍事,不影响走路。
她顾不得乏力的身体和昏沉的脑袋,走去推着行李箱就准备离开这。
意外的,王嫂没拦,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默默看着。
这让走了几步的初芮生出几分犹疑,她稍微停顿,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淋过雨的行李箱还有点湿漉,不知里面的衣物是否也跟着被打湿。这会儿初芮已经顾不得这些,她此时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越快越好。
房子里除了王嫂没有别人,初芮趔趔趄趄地提着行李箱下楼,倒也算是一路顺畅,无人阻碍。
走到院落里,她看到有几个工人模样的人在拆昨夜那扇铁门。
初芮虽不明白好好的门为什么要拆掉,但这正好给了她离开的机会。
从别墅离开再到路边坐上出租车,没费多少时间。
初芮坐在出租车后座,靠着座垫喘气。这几步路,让还发着烧的她出了一身的虚汗,面色憔悴又惨白。
司机从后视镜多看她几眼,关心地询问:“小姐,是不是人不舒服,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不用,麻烦送我去春晖路46号。”
车窗风景不断倒退,离别墅越远,不知怎的,初芮越觉得心神不定。
好像太容易了。
昨晚江寒郁不让她走,现在却能让她这么容易地离开……
是他疏忽了,还是……他故意的?
此刻的初芮并不知道,她已经掉落进一张为她量身织就的网,她仿佛就是蛛网上的猎物,早被牢牢盯住,逃离不开。
第4章 chapter 04 “你怎么就知道……
04
春晖路46号,是家修车行。
修车行里很安静,仔细听能听得到修理区悬空半米的汽车底下发出细碎声响。
正值七月盛夏,烈日刚冒出个头,没有空调的修理区已经显得有些闷热。在忙活的人透过汽车底盘和地面的空隙,瞥了眼从外面进来的人,虽看不全全身也看不到脸,但已经足够辨认出对方。
初芮没在修车行里看到人,修理区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影。刚想拿手机打电话的时候,被汽车底下突然钻出来的头吓了一跳。
“大早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师音平躺在汽车底盘下面,就露出个头,冲着初芮笑。
初芮稍稍站稳,捂着胸口说道:“你突然钻出来,吓死我了。”
“这都能吓到你。”师音笑两声,爬出来。
她扎着高马尾,额上沁着层汗。身上深蓝的工作服沾满乌黄油印,刚刚在修车,手和脸也都有些脏,不过不难看出年轻女孩秀气的脸。
师音把手上的扳手丢进工具箱,瞧见初芮的脸色不大好,询问着:“脸色怎么这么差?”
又看到她带过来的行李箱,不由得疑惑:“带这么个箱子,准备去哪儿?”
初芮叹气:“投奔你。”
师音:“啊?”
·
初芮和师音是高中同学,现在在同一所大学,不同系。
梁韵白出了这样的事,初芮完全没有一点准备,这会儿也根本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来找师音。
修车行是师音家的,师音从小在修车行耳濡目染,一些简单的修理她也能做。这两天她爸妈出门旅游,就留她看店。
一侧的小型接待室,空调缓缓吹送着冷气。透明隔帘外,是粲烂的日光,有些晃人眼。
初芮吃过退烧药,靠在沙发上缓神。
有点儿困,有点儿倦。
师音重新给她端来一杯热水,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所以,你那个哥哥,是真的要跟你结婚?”
“他不是我哥。”
初芮不想跟江寒郁扯上关系,接过师音递来的热水,小口抿着。
她刚刚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都跟师音说了,说完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至少曾经差一点就是了。可是好奇怪,为什么啊?你们不是没有接触吗?”
“谁知道啊,昨天他突然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被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有病。”
“或许……”师音双眸忽然盈满狡黠,手指轻轻点了点初芮微微发烫的脸颊,笑着:“他不是有病,就是单纯看上你了呢。”
“——”
初芮脊背忽地僵硬,差点被热水烫到舌头。
师音收回手指,笑嘻嘻地看着初芮:“上个月你满二十周岁了吧,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噢。”
初芮:“……”
“说不定那个差点成为你哥的人,早就等着这一天,他可能很早以前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加上现在你妈跑了,你们不会成为一家人,这不就是给了他机会么。”
师音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事实就是这样似的。
那些让初芮觉得想不通的地方,一瞬间也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可是——
“他对我一见钟情?这不可能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瞧瞧你的脸,瞧瞧的你身材,这非常有可能。”
初芮忽然想起江寒郁说过的,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又想起他那句“这么漂亮的身体,落下疤该多可惜”,不由得起鸡皮疙瘩。
她默默拉上小毯子,将自己身体盖了个严严实实。
应该不是师音猜测的这样吧?
像江寒郁这样的天之骄子,见过的女人不可斗量,漂亮的比比皆是,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再说,一见钟情不成立啊,他们顶多两年前见过一次,那时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如果不是对你本身感兴趣,那他可能就是真的有病。或许是小时候被绑架留下的心理创伤,心理变态了。”
绑架?
初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显得有些吃惊:“什么绑架?”
师音也露出吃惊的表情,“不是吧,你们都差点成为一家人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当年这件事可谓是轰动全城,报纸新闻每天都是头条。”
初芮懵然摇头,她完全没听说过。
师音最喜欢讲故事,马上娓娓道来:“大概十几年前吧,我当时还在读小学,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吃饭晚间新闻都在播放江家独子被绑架的最新消息,找了一个来月都没找着。绑匪拿了赎金也不交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撕票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结果,在距离我们市几百公里的小岛上,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你哥。听说被装在编织袋里,丢在沙滩上。被发现的时候只留了一口气,惨不忍睹,满身都是伤。那几天幸好退潮,不然你哥早被淹死了。”
初芮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江寒郁,少年时期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她不禁又想到些什么事,陷入沉思。
末了,她心不在焉地撇清:“他不是我哥。”
师音忍不住笑:“行,我知道了,他不是你哥。”
看初芮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叹气,说:“唉,你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这段时间就先住我那,其他的事情就先别想了,反正你已经走了,难不成还要有人过来把你绑走么。”
初芮轻轻笑了笑,是啊,她都已经离开了江家,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想。
她跟江寒郁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等睡醒,再想办法去找梁韵白。
师音从初芮手中接走水杯,外面有人过来,她出去做事,留下初芮在沙发上睡觉。
四周变得安静,初芮缓缓闭上眼,可能是药效上来了,眼皮愈发沉重。
意识也开始变得混沌。
有清浅模糊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也有马路上的汽笛声,它们一起跟着入了梦,那么遥远,又那么近。
再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睡了一觉,初芮的烧退了,精神也比早上好了不少。
只是一天没吃东西,肠胃空空,饿得有些无力。
师音提早关门,准备带初芮回她家。
橘色晚霞弥漫半个天边,盛夏傍晚的风微微带着燥意。
修车行的铁拉门被砰一声拉下,扬起一片的灰,在光影中弥漫。
初芮等师音锁好门,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两人手挽着手,谈论着晚上吃什么。
可是几步之后,初芮骤然停住脚步。
师音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抬头顺着初芮的视线方向看去。
前方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穿着规整西装的中年男人冲初芮微笑,很主动地替她打开后车门。
看起来是在邀请她上车。
车内似乎还坐着一个男人,隐约能看见他被笔挺西裤包裹着的长腿。
师音默默看向初芮,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隐去,不由得猜到什么。
“初芮,他……”
“他是江家的司机。”
初芮以前见过很多次,托梁韵白的福,也坐过几次这辆车。
昨晚,就是这辆车,送江寒郁过来的。
现在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后车门开了许久,初芮都没有上前,也没任何动作。大约僵持了几分钟,初芮拉着师音掉头走。
可她刚转身走了五步不到,身后就传来清缓的一声——
“初芮。”
单单两个字,就叫初芮不受控地停步。
她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走掉的。
他始终会找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初芮微微闭眼,做好心理建设后,才回头,去面对那个男人。
落日之中,他的身影高瘦颀长,一侧衬着暖色余晖,一侧陷落阴影。
狭长的眸平静如湖,无法分辨地,漾着暗涌。
他静静看她,表情平和,斯文平静,没再言语。
却是料定了,她一定会走向他。
如他所料。
初芮走向了他。
·
师音和初芮的行李箱在道路一侧等,司机也识相地走到不远处,留给江寒郁和初芮单独说话的空间。
咸蛋黄一般的落日已经开始往山下坠,光影跟着稀疏,天边逐渐被青灰覆盖。
初芮跟江寒郁站在车前,隔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她紧盯着他,几乎是咬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寒郁没应,也没提出芮早上离开的事,只静静端倪着她的脸,过了会才淡声说:“气色好多了,退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