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尾鱼
时间:2021-05-14 09:46:10

  她裹紧外套:“去看看吧。”
  ***
  第一眼看到陈福,聂九罗就觉得他相比上一次有点怪怪的,具体说不上来是哪,就是感觉不对劲。
  她试探性地叫了声:“陈福?”
  陈福没吭声,目光还是勾勾的,聂九罗有点纳闷,顺着陈福的目光看过去。
  不就是空无一人的淋浴室吗?
  她看炎拓:“他看什么啊?”
  炎拓:“可能想洗澡吧。”
  就在这个时候,陈福木木地说了句:“啊?”
  这一声起得突兀,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炎拓压低声音,先开口:“他好像有点木讷。”
  聂九罗心里有点发毛,不会是她这泡水的方法不太对,把陈福泡傻了吧?
  炎拓也是这想法:“一开始我就说了,人家林喜柔那池子水,没准是有营养成分配比的,不大可能水和土混一混就完事。”
  聂九罗不死心:“陈福?”
  一边说,一边拿手在陈福眼前晃了晃。
  过了会,陈福的眼珠子迟滞地转了过来:“啊?”
  这像是还有点反应,却又无法完全清醒,类似梦游……不对,更像半痴半呆。
  聂九罗突然心跳得厉害,心一横,厉声喝了句:“陈福,炎拓的妹妹,在哪?”
  炎拓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周身都绷紧了,他死死盯着陈福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陈福依然半生半死一般,好一会儿才喃喃:“黑……白……”
  他有些嘴歪眼斜,话没说囫囵,嘴角还往下滴涎水。
  不过,也不用他说全,一听就知道说的是黑白涧。
  聂九罗心跳得更急了,手都有点发凉:“还活着吗?是在林喜柔手上吗?”
  陈福的眼珠子缓缓上抬,勾勾地看着她:“啊?”
  “啊”了一声之后,就再没下了。
  聂九罗沉不住气,炎拓轻声提醒她:“是不是问得稍微复杂点,他就反应不过来了?”
  有可能,还有可能是自己没叫他的名字,语气不够凌厉,他意识不到她是在问他。
  聂九罗吁了口气,拉高音量:“陈福,炎拓的妹妹,还活着吗?”
  陈福的声音像是在飘,又散又慢:“不……知道啊。”
  炎拓心头一震,脱口问了句:“什么叫不知道?”
  如果在林喜柔的手上,陈福怎么可能不知道?
  聂九罗示意炎拓别着急,又严格按照之前自己摸索出的句式问了一遍:“陈福,炎拓的妹妹,去哪了?”
  然而,耐着性子等,等来的还是一句梦呓般的:“不知道啊。”
  聂九罗烦躁极了,真想撬开陈福的脑子,伸手进去把答案给拽出来,正无可奈何时,炎拓猛然问了一句:“陈福,你们怎么变成人的?”
  屋子里有点安静,淋浴玻璃上,雾化遇冷凝成的水珠缓缓下滑,偶尔,能听到花洒里残存的水滴滴答一声落下。
  过了很久,才听到陈福茫然的回答。
  他说:“女娲……肉啊。”
 
 
第114章 ①⑤
  再接着往下问,也就问不出什么来了:陈福一次比一次迟钝,连“嗯”、“啊”都吐字不清。
  看来前几个问题能得到答复,还算幸运。
  总结下来:炎心是在黑白涧,但是否活着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
  炎拓是关心则乱,脑子一阵阵发胀发钝,完全没法静下心来分析,聂九罗沉吟了一下:“我感觉,炎心不像在林喜柔手上。倒是很像当初林喜柔把她往那一扔、就没再管过。”
  所以才明确答复是在黑白涧,但是否活着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
  让她这么一说,炎拓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过心情并没能纾解,相反还更沉重了:炎心失踪那年,才两三岁啊,这个年纪,被囚禁,其实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照应”吧?
  如果只是一扔……
  黑白涧,他没去过,但光听字面,就觉得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把心心一个人往那一扔吗?她得多害怕啊。
  他眼底突然发烫,想起在火车站走丢时,心心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死不松手的模样。
  那时候,她是害怕吧,妈妈找不到了,小哥哥就是唯一的依靠,虽然这个哥哥,也只五岁不到。
  他眼前有点模糊,意识很飘。
  聂九罗轻声说:“唉,你这个人。”
  她上前一步,双手搂住炎拓的腰,然后不声不响靠近他怀里。
  炎拓下意识回搂住,用力回搂。
  不得不说,人在难受的时候,有个人在边上、还可以彼此相拥的感觉太好了,而且,聂九罗是个特别“好抱”的,纤瘦但娇软,一只手臂就能环住她。
  不过炎拓还是喜欢两只手臂一起抱她,说不清为什么,这样有一种特别的郑重和满足感。
  聂九罗看向浴缸里呆若木鸡的陈福:“你说,他会不会是装的?”
  她自己擅长“骗人”,下意识也会这么揣测别人。
  炎拓侧过脸,也去看陈福:“不至于吧?对了,女娲肉是什么?”
  聂九罗也是一头雾水。
  女娲造人和唐僧肉她倒是经常听说,但“女娲+肉”,还真是生平头一遭接触。
  炎拓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上次买的那本《中国神话传说》,你带回来了没?”
  ***
  炎拓团了毛巾塞进陈福嘴里,以防他突然清醒乱叫,然后锁了门,跟着聂九罗上二楼。
  聂九罗从书架上取了书,递给炎拓,只看着他翻页,并不凑过来一起。
  炎拓拧着眉一行行快速阅读的样子既认真又可爱,不过聂九罗觉得他会失望:这又不是什么旷世奇书,哪能什么都在里头找到答案呢。
  还不如百度呢,她拿出手机,输入搜索。
  正浏览网页,听到炎拓叹了口气:“没写,只说《山海经》里记载,女娲死后,有一条肠子,化成了十个神人。但是,有肠子就肯定有肉吧?肠子都能化物,肉也不至于太落后应该。”
  聂九罗倒是刷出了些特别的:“你看这条,说女娲死了之后,肉体变成了土地,骨头变成了山岳,头发变成了草木……”
  炎拓心头一跳:“肉体变成了土地?”
  女娲肉,女娲的肉体,土地,农场地下二层、迷你塑料大棚里半埋在土里的女人,背后的粘丝,脱根……
  他若有所思:“女娲肉会不会是一种土?单纯从神话的角度来看,女娲造人,女娲有着创造生命的能力,她死了之后,肉体即便腐烂也不同寻常,或许还残存着这种特性,继而和身底下的土壤融合在一起,这些土壤,跟普通的土壤一定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狗牙浸泡的泥水,跟你单纯从院子里挖点土混制的泥水,还是有区别。狗牙那是在汲取‘营养’,你这算是在……搞破坏?”
  聂九罗可不这么觉得:“反正也问出点东西来了。”
  炎拓没吭声,还在循着这条线往下想,如果这个基点站对了,那连带着可以捋顺很多线。
  “如果真有这种叫作‘女娲肉’的东西,那一定不会很多。会不会这就是林喜柔不能大批量把地枭‘人化’的原因?二十多年,她才转化了不到二十个,期间还有操作失败的。”
  听上去有点道理,聂九罗喃喃:“而且土地是需要肥力的,得‘养地’,用完一轮之后,得休养生息。”
  说到这儿,她坐到工作台边,抽出纸笔,刷刷作画,反正是速写,勾线出形很快,一边画还一边给炎拓解说:“喏,根据你所说、在农场地下二层看到的,地枭转化成人,有这么几个配置。
  一,身底下的特殊土壤,也就是女娲肉;二,土里埋下的根,也就是血囊。这真的就像种植物一样,慢慢把地枭给一点点种得‘人化’。”
  她在这里卡了壳:“还需要什么呢?”
  炎拓脑子里闪过那几个迷你塑料大棚:“可能需要尽可能密闭的空间,不被外界扰动。还有……”
  他灵光一闪:“还有不见光!邢深不是说林喜柔她们准备转移尤鹏时,是带了一口棺材一样的木箱子吗?尤鹏一直待在矿洞底下,并没有试图爬上洞沿,可能就是因为畏惧日光,毕竟它们这种东西,见了光之后就会加速衰亡,跟蚂蚱似的。”
  这样一来,整个流程就清晰了,聂九罗在画纸上象征性地添了个帐篷,又画了个打了叉的太阳。
  两人都看着画纸不说话。
  这些暂时只是揣测,但因为各条线都捋得通,聂九罗直觉,至少有七八分准。
  正要搁笔,炎拓突然冒出一句:“我刚忽然想起,你之前给我讲过的、缠头军的来历。”
  “秦始皇派出缠头军找地枭,不可能是为了求财,人一国之君,不差这钱。求长生的话,最终想找的,会不会也是这什么女娲肉呢?”
  聂九罗失笑:“这个,你该问秦始皇去。”
  炎拓也笑,正想再说点什么,聂九罗搁在台面上的手机响了。
  又是邢深,聂九罗飞快揿下了接听,刚举到耳边,又改了主意。
  她打开免提,先跟邢深知会:“炎拓也在。”
  邢深哦了一声,顿了一会才说:“上次,余蓉从老牛头岗回来,留了个人在那头观察后续动静。”
  聂九罗:“怎么说?”
  “说是今天,有几辆车又去了矿场,他没敢靠近,只远远观望。但是等了很久,不见车子下来,所以借着天黑,大着胆子靠近去看。”
  “他发现矿场里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打手机电筒看了看,大门挂上铁锁了,车子都停在院子里,通往矿道的门也锁着,不过是从里头上锁的。”
  聂九罗听懂了:“这意思是,车里的人都已经下了矿坑了?并且短时间内、没有再出来的迹象?”
  邢深:“没错,距离双方约见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怀疑,她们已经开始进黑白涧了,也就是说,那个矿坑,确实是个入口。”
  聂九罗有点感慨:“当年铸了四个金人门,封了四个口,还以为全封住了,没想到,还漏了这么一个。”
  邢深说:“我在想,有没有把那个矿坑封死的可能性。”
  聂九罗没听明白:“什么叫‘封死’?”
  “她们明知道老牛头岗已经暴露了,这次还是从那里走,说明真的没其它入口了。只要把矿坑彻底堵死,进去的地枭不就出不来了吗?”
  炎拓一直安静听着,直到这时候才插了句:“别,我了解林喜柔,你能想到这个,她一定也能,不留后手是不可能的——我建议密切盯着,掌握对方动向就可以,别贸贸然出手。”
  听起来似乎也有道理,邢深想了一会,说:“也行,我再观望一阵子。”
  说到这,话锋一转:“阿罗,这一次,你能帮到哪一步?”
  聂九罗:“你希望我帮到哪一步?”
  邢深迟疑了一下:“至少,能跟石河那次一样,做个后援吧?不过,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你待在县城里的话,赶过来就太慢了,所以,希望你也能进山。”
  这要求很合理了,一点也没强求她,聂九罗很爽快:“可以。”
  她能明显感觉到,手机那头的邢深松了口气,估计是担心她会一口决绝吧——聂九罗有点好笑,又有点失落:难道在邢深心里,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吗?
  得了她的应允,邢深的语调都轻松了不少:“那你这两天就能动身了,越快越好,早的话,还能赶得上我们试验……借阴兵。”
  试验借阴兵?
  聂九罗脱口问了句:“这就试验了?你在最早的那个村子里,发现了什么?”
  邢深语焉不详:“这个……不太好描述,你来了之后自己看吧,毕竟我这眼睛看不到细节。”
  也行,聂九罗毕竟好奇心有限,她觉得等几天也无所谓,挂电话的时候,目光无意间落在先前的画纸上:“邢深,你知道女娲肉吗?”
  邢深猝不及防:“什么?你怎么知道……”
  就凭这反应,聂九罗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她趁热打铁:“你知道是不是?这是个什么东西?”
  邢深含糊着回答:“这个……一时讲不清楚,都等见面再说吧。”
  ***
  挂了电话,邢深脑子里突突的。
  聂九罗怎么会知道女娲肉呢?难道蒋叔曾经透露过给她?不可能啊,当时蒋叔明明说,这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
  恍惚间,忽然发觉电话已经不屈不挠地响了很久。
  是余蓉。
  电话接起来,余蓉先开口:“我是不是得收拾收拾,过去了?”
  邢深一愣:“你已经回来了?货……搞到了吗?”
  余蓉:“提回来了,听说你带一半人先走了,那我……带另一半?”
  ***
  得了确定的答复之后,余蓉揿断电话,低头从床底拉出大帆布包,拎着进了洗手间,从挂架上扯下毛巾、搁架上拿下牙杯牙刷,一股脑儿往包里塞。
  转身时吓了一跳,雀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洗手间门口。
  余蓉皱眉:“走路也不发个声,吓谁呢?”
  雀茶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帆布包上:“要走啊?”
  前几天,余蓉也走了一回,说是要去搞什么货,但那次,没拿拎包、没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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