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方喻同听得一愣一愣的,直直地看着她,“你...你怎会懂这么多?”
  “我也是听我三叔说的。”阿桂弯起唇角,想起三叔,眼底笑意涟涟,“他...是个很有趣的人。这话,似乎是新帝刚即位没多久说的,鼓励天下人都要多读书。”
  方喻同忽然不屑地撇嘴说道:“高官厚禄又如何?如今这世道,就是当了大官,也改变不了任何,只能与那些贪官污吏混迹在朝堂之上,既不愿同流合污,奈何又无能为力。”
  这话,倒不像是方喻同说的。
  阿桂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模仿之意,迟疑着问道:“这是你爹说的?”
  “嗯。”方喻同垂下眼,勾拨着手指玩弄起来。
  “可是。”阿桂长睫轻颤,低声道,“你爹走之前跟我说,让我叮嘱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方喻同手指一顿,抬起头看她,下颚绷得有些紧,“这不可能。”
  “或许你爹走的时候忽然明白了吧。”
  阿桂能想象方秀才缠绵病榻郁郁不得志时,和方喻同说的那些牢骚话。
  “虽无能为力改变一滩烂泥似的整个朝廷,可,若考取了功名当了官,至少能护住一方百姓。”
  阿桂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苏安城那些染上瘟病的难民么?那个六婶?还有那对可爱的龙凤胎。”
  “若你是城主大人,至少他们不会死,他们的人生轨迹将被你改变,被你拯救。”
  方喻同漫不经心地沉默了半晌,忽然站起来打了个呵欠。
  “明日再说吧,我困了。”
  阿桂摇摇头,失笑。
  这小孩,估计和他说这些大道理也没用,他压根儿就听不进去。
  只是他为何不肯读书?
  还搬出方秀才的那一套来压她。
  说不过她,就干脆装困,不肯再说了。
  真是...幼稚。
  阿桂抿起唇角,指使着他将床铺好,自个儿睡去。
  她又就着油灯,将那双还未缝好的鞋拿出来,悄然忙碌着。
  ……
  翌日。
  忙了小半宿的阿桂仍比方喻同起得早。
  她直接去掀方喻同的衾被,捏着他睡得热乎乎的耳朵。
  “快些起,咱们早些去报名,省得排队。”
  方喻同睡得似猪,怎么拉都不肯起。
  阿桂觉得他是在装睡,以此来逃避去报名考核。
  实在没辙,她只好弯腰挠他腰。
  这下他再也装不下去,哈哈笑起来。
  反手也来挠阿桂。
  两人闹成一团,嬉笑怒骂。
  这小孩一看就是在村里经常和小伙伴们闹着玩儿的。
  阿桂竟有些闹不过他。
  最后没法,只好低低投降认输。
  方喻同顿时得意起来,眉飞色舞的,漆黑瞳眸亮得惊人。
  只是阿桂一提让他快些穿好衣裳鞋袜,好去报名时。
  他整个人又都蔫儿了。
  不过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方喻同也拗不过阿桂。
  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出了门。
  往昨日报名的地儿去。
  他们确实来得早,报名的人三三两两零星站着。
  嘉宁书院负责接待四方报名者的是一名典谒②,姓乐。
  他搬了张长桌和椅子就坐在嘉宁城最大那间书坊的门前,神情悠哉。
  见今日人还不算多,索性就先介绍介绍这入了嘉宁书院读书的好处,叫人来得更多些。
  他一项项说着,阿桂她们听得认真,也终于明白为何嘉宁城适龄的孩童都要来报名考核。
  这报名考核是要付银两的。
  一串铜板,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若是通过考核,进了嘉宁书院,那就好处多多,妙不可言了。
  首先便是这嘉宁书院教得好,只要跨进这门槛就相当于半个名字写在了金榜上。
  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谁也不愿让自家孩子错过。
  再则当今新帝鼓励书院办学,所以这凡是家中有孩子在嘉宁书院的,都可减免赋税。
  还有,嘉宁书院的学生若在书院的月考和大考之中拿了优等,还有朝廷奖励的银两,甚至比一家人忙活一整年攒得的银两都多。
  只要入了书院,以后既可当大官,又可补贴家中生计。
  还能住在学院里,有吃有喝。
  父母们都恨不得将家中年幼的孩童塞到嘉宁书院里去。
  只是这等好事,自然大多数人都只能想想而已。
  据旁边那位大婶说,嘉宁书院这考核之难,几乎是千里挑一。
  望着人们憧憬又期待的眼神,乐典谒笑容颇为自得。
  身为嘉宁书院的一份子,他每年最乐见的就是来这城里招学生,瞧见大家求学若渴的眼神,还有对嘉宁书院的敬仰向往,他便十分高兴。
  阿桂也连忙拉着方喻同排到了队伍后面。
  只是他仍不情不愿的,撇着嘴,被她按头似的一步步缓缓前进。
  前头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俩。
  乐典谒眯着笑容道:“伸手。”
  方喻同闷闷不乐地抬起手,乐典谒将他的手腕一把扣住,开始为他摸骨龄。
  这是乐典谒的一手独门绝技,所以书院这每年招收学生都是让他来的。
  乐典谒摸完,皱了皱眉道:“满十岁了,年纪倒是有些大,这时候进书院开蒙太晚,以后成就肯定比不上那些小小年纪就入书院的。”
  “……”方喻同忽然回头看阿桂,“那不去了吧?还能省下一串铜板。”
  乐典谒看着阿桂手里的铜板,忽然笑了笑,“你这阿弟虽年纪大了一些,但也能称得上俊杰。毕竟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哈。”
  阿桂盯着乐典谒,能看得出他没有恶意,只是口无遮拦了一些。
  不过他说得确实也没错,年纪大的孩子优势全无,不浪费铜板也是对的。
  毕竟官宦子弟都是三四岁便开始读书认字,开蒙教育。
  你十岁才进书院开始读书,人家都已经能作出一篇让人称绝的文章了。
  阿桂敛下眸,将铜板和户籍一并递上,温声道:“请典谒为我阿弟发放号牌。”
  乐典谒叹气摇头,接过,仔细查了查方喻同的户籍。
  主要是看家世是否清白。
  “哟,你爹是秀才?”乐典谒这回倒是正眼看了看方喻同,“这么说你已识字?这样算来的话,你若入书院倒也不比七八岁的差,只是仍不如四五岁的有优势,他们年纪小,可塑性也更强些。十岁……咱们书院十岁的童生都一大把了,你来得太晚了啊……”
  乐典谒仿佛在为方喻同惋惜。
  方喻同不太明白他为何非要纠结十岁这个年龄,歪眼看他,有些郁闷地说道:“典谒为何总说若我入了书院如何如何?难不成是觉得我一定会通过考核?”
  你这不是咒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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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自宋朝皇帝真宗赵恒。为了后续剧情发展,私设成当朝新帝之言。本书大多背景架空宋,私设同样多,不必纠结。
  ②典谒:书院中专管接待宾客及四方来自学者。来源网页搜索。
 
 
第33章 考核   【一更】感谢订阅
  乐典谒被他质问得一愣, 也反应过来。
  是啊,可惜个什么劲儿呢。
  嘉宁书院的考核到底有多难,乐典谒再清楚不过。
  他失笑, 摇了摇头道:“抱歉, 只是想起了些前尘旧事,才忍不住感慨一番。你......”
  乐典谒觉得他通过考核的希望不大, 便如往常一样口无遮拦道:“我估摸着你是过不了考核的。但莫要灰心,就当长长见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虽不能考取功名,但也会有一番好天地。”
  方喻同点头赞同, 回头对阿桂说道:“这位典谒说得挺对的,不如我还是去当个杀猪状元吧。”
  阿桂:......
  乐典谒:?
  倒也不必如此灰心。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鼓励鼓励这已经自暴自弃的可怜孩子。
  没想到他压根就插不上话。
  这姐弟俩聊得火热,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一点儿缝隙都不给人留。
  阿桂捏了捏方喻同的耳朵, 轻嗤道:“你又说胡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你爹不是教过你么?”
  方喻同嘟囔着,“可我刚才又学了一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阿桂继续搓他耳朵,“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还想当屠夫?”
  方喻同微抿着唇, “我这不是还没长大么?再说,不是还有你么?你力气大,可以在旁边帮我把猪按住。”
  “......”阿桂先一把按住方喻同的头,朝半天插不上话的乐典谒说道:“多谢典谒, 这号牌领了之后,何时参加考核?”
  “哦,你们明日天亮便去嘉宁书院的山下即可。”乐典谒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将方喻同的号牌递到阿桂手上,“莫误了时辰。”
  方喻同不情不愿地拿着自己的号牌,脚步拖沓地跟着阿桂离开排队的长龙。
  明日要参加考核,阿桂便叫他一块早早回了客栈,休养生息。
  听说这嘉宁书院的考核很难,不止是读书的天赋,就连身子是否康健,品行是否端正这些也要一一考校。
  方喻同原还想出去逛逛的,找找陈爷爷,再同阿桂吃吃喝喝玩一玩。
  都比明日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考核要好。
  阿桂也不明白他怎的对读书抗拒如此大。
  到了晚上,他仍不肯早睡。
  阿桂只好又劝他,“你早些睡,明日才有精神参加考核。”
  “阿姐,我不想去。”方喻同鼓起腮帮子,小声道,“那典谒也都说了,我就算进了嘉宁书院,也没什么出息,倒不如咱俩在嘉宁成支个小摊子?”
  阿桂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忘了么?若在嘉宁书院里头得了优等,朝廷奖励你的银子比一家几口忙活生计赚得还要多。”
  方喻同不忿地咬了咬唇,苦着脸说道:“那优等听起来多难啊。”
  “你对自个儿没信心?”阿桂挑眉看他,疑惑道,“我一直觉着你聪明伶俐,不必任何人差。”
  方喻同被她说得一怔,耳根又像是害臊的红起来。
  阿桂见状,唇角弯得更深,眸光柔和而认真地看着他,“小同,你很棒,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个儿。”
  方喻同忽的扭开身子,将衾被一扯,埋起脑袋闷声不说话。
  阿桂忍笑摇摇头。
  这小孩,她算是看明白了。
  大抵是面子怕,怕自个儿进了书院拿不到优等丢脸,又怕连书院考核都通不过,那就更丢脸。
  所以,才不愿意去的吧。
  其实对于科举为官,方喻同除了之前听方秀才埋怨过几句,有一点点的抵触之外,倒也没有太多余的心思。
  基本是无所谓的态度。
  没有很强烈的渴求,也不是特别的抗拒。
  总之被阿桂赶鸭子上架似的,第二日就这么被阿桂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他揉了揉颇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外头还没亮的天色,苦兮兮地重新闭起眼,求饶道:“阿姐,这还早着呢,你且让我再睡会儿。”
  “昨日你睡得早,所以不必再睡了。”阿桂拍着他的背,“睡多了反倒容易犯困。”
  方喻同眯着眼角,打着哈欠挤出一两点湿漉。
  阿桂带着笑意,“你瞧瞧这是什么?”
  她从背后拿出一双崭新的鞋。
  方喻同的眸子顿时放大,惊喜地看着,“给我做的鞋?这么快就做好了?”
  “是啊。”阿桂弯腰将鞋放下,眸底困意和笑意交织着,“你试试合不合脚。”
  方喻同迫不及待地穿上,喜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真暖和,真软。”
  阿桂的手艺极好,仿佛比他穿过的一双鞋都要舒服贴脚。
  他对上阿桂的眼睛,看到她眸底的红血丝,又是一怔道:“阿姐,这是你熬夜做的?”
  “嗯。”阿桂轻声应着,伸了个懒腰道,“想着你今日要去考核,穿上新鞋,有好兆头。”
  望着阿桂盈盈的眸子,里头满是对他考核的期待。
  方喻同身子不由一僵。
  又听得阿桂说道:“若你要是能考上嘉宁书院,以后你的衣裳和鞋靴,我都亲手帮你做。”
  方喻同一听,抿了抿唇,立刻朗声应了。
  “阿姐,我一定会考上的!”
  阿桂见他转变如此之快,不由失笑。
  这小孩,仿佛都是为了她才努力似的。
  “你呀,要为以后盘算。”阿桂谆谆善诱道,“进嘉宁书院读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
  方喻同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未来有什么好考虑的。”
  只要有阿桂在,其他如何都无所谓了。
  ......
  阿桂没有陪着方喻同去嘉宁书院。
  因嘉宁书院并不在嘉宁城内,而是在几里地外的一座高山之上。
  城门口有这些日子专门送人去嘉宁书院考核的马车,但是少不了要银子,而且还不便宜。
  为了省钱,阿桂只好让方喻同一人去。
  送他上马车前,阿桂再三叮嘱他要认真考,莫要生了懈怠之意。
  方喻同应了又应,目光总是忍不住划过脚上穿的鞋子,然后唇角便泛起灿烂的笑意。
  阿桂见他这样,也跟着无奈地笑笑。
  不知将这鞋子赶工做了给他,到底是能鼓励他,还是会让他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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