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首的山贼啐了一口,又威胁道,“来人,给我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全身上下,给我搜!”
山贼们好像觉得挺有趣,哄然大笑起来。
动作也不含糊,直接将许升香也摁倒在地。
有人调笑,“这女人长得丑,但身子倒是不错,要不带回去给兄弟们玩玩?”
有人嫌弃,“妈的这男人就是个孬种,裤子都尿湿了,你们谁来脱他裤子?反正老子不想脏了手!”
阿桂瞧着,脸色又渐渐发白。
可还没忘记要保护方喻同的誓言。
她细嫩的指尖紧紧搂着方喻同的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栗。
山贼为何咬定马车上有一百两?
这不正是苏义给他们的银子么?
若他们在马车上...
若他们被山贼们抓住...
忽然,她的眼睛被一片漫天阴影盖住。
方喻同温暖稚嫩的小手盖住了她的眼眸,动作小心而轻柔。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嫌弃道:“阿姐,别看,脏。”
第32章 报名 【双更合一】感谢订阅……
阿桂的眼睛被方喻同遮得严严实实, 什么都看不见。
她知道,他是反过来在保护她。
不想让她看到这些龃龉龌龊的事情。
所以她并没有挣扎,继续听着远处传来的动静。
这地方很是空旷, 所以山贼们的声音轻易就传了过来。
山贼们七嘴八舌地汇报着他们从许升香夫妇身上, 还有随身包袱里搜到的东西。
都不是什么值钱货,只有几锭碎银子, 连塞牙缝都不够。
寒酸得山贼们牙疼。
为首的山贼一双煞气十足的眼睛在许升香夫妇俩身上来回逡巡,不甘心道:“真找不到?”
“真没有。”
“罢,先撤吧。”
“大哥,这娘们...不带回去玩玩儿?”有山贼眼馋地问道。
“不能动他们。”一声冷嗤响起, “拿钱办事,这点规矩你都不懂么?”
阿桂轻蹙起眉尖。
拿谁的钱?办什么事?
她沉浸在黑暗中思考着,方喻同忽然松开手,“山贼走了。”
阿桂一颗心吓得扑扑直跳。
看到前方重新安静下来的峡谷, 仍然心有余悸。
方喻同指向峡谷右侧的一座山岭, “他们上山了。”
阿桂打量着,小心翼翼忖度道:“不知我们过去会不会被他们瞧见。”
方喻同也思索着, 良久才道:“再等等。”
峡谷之间,虽山贼们都没影了。
但明显老张头三人还是吓得不轻, 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许升香夫妇重新穿好衣裳,战战兢兢地坐在地上,像傻了似的。
老张头也是。
他的酒都被山贼抢走了, 一直在唉声叹气, 难受得很。
阿桂她们等了许久,确认过山贼没有躲在暗处,而是真走了以后。
这才慢悠悠走过去。
许升香听到脚步声,先是一哆嗦, 再看到是阿桂和方喻同,顿时变了脸。
一双红着的眼睛满是怨恨,尖声道:“你这个丧门星!我就知道遇上你准没好事!方才我和你二叔差点被你克死了你知不知道?!!”
阿桂无辜地眨了下眼,轻声道:“二婶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我听不懂?”
许升香被气到哆嗦得更厉害,“要不是坐了这马车,我们会被山贼拦下么?会被当成有钱人遭抢么?!你说是不是?”
说罢,一片沉默。
许升香又不解气地踢了踢阿桂她二叔,希望他能搭腔。
阿桂看向二叔,眸子里带着不温不火的笑意。
二叔像是被吓傻了,在原地喃喃自语着,腿直哆嗦。
老张头倒是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上了马车,拉起缰绳道:“快、快走!”
阿桂看了他一眼,又稍稍弯腰,低头问坐在地上的二叔二婶。
“二叔二婶,你们快上去吧,不是还要去嘉宁么?”
“不去了!还去个劳什子嘉宁?!”许升香撒泼打滚似的往地上一板,扯着乱糟糟的头发骂道,“你这个克星!离我远一点!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哟!居然嫁到你们家!”
二叔脸色僵着,嘴唇阖动,也不知在念叨什么。
阿桂但笑不语,和方喻同相互扶扯着,上了马车。
她又掀起帘子,脑袋从小窗探出来,噙着笑意道:“二叔二婶,真不坐我的马车了么?”
许升香夫妇脑袋摇得似拨浪鼓,仿佛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刺激狠了。
再加上他们的包袱也都被山贼搜罗光,于是站起来拍拍屁股就撒丫子往相反的方向逃。
生怕阿桂再叫马车追上来,将他们摁进马车里坐着。
回想起刚刚阿桂的那个笑容。
他们心里就冷冷瘆得慌。
……
吓跑了二叔二婶,又避过了山贼这一难关。
阿桂嘴角的笑意虽浅淡,却在眸底深处也轻轻泛着。
马车悠悠重新动起来。
她只松懈了片刻,仍不大放心,又探头出去与老张头商议。
叫他在附近的驿站住几日,再回去便是。
就与苏义说已将他们送到嘉宁。
老张头彷徨了片刻,听到阿桂说起让他在驿站喝酒睡觉时,不由心动。
最后犹疑着,答应下来。
反正有没有将她们送到嘉宁之事,天知地知,他知还有阿桂两人知。
只要大家达成一致,就不必担心说漏了嘴。
阿桂和方喻同下了马车,则靠着一双腿往嘉宁方向走。
虽比乘马车累了许多,但却心安不少。
说实话,坐马车确实太过打眼。
尤其只有个年迈的车夫,若遭人抢劫,根本挡不住。
当不如还是扮做难民。
总没人会盯着难民欺负。
尤其是再咳几声,那就恨不得离你几丈远。
仿佛重新回到了逃难的时候。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两人兜里揣着银子,食物充足。
天气晴朗,路也好走。
就这样,两人赶了数日的路。
紧赶慢赶,终于在冬至这日,到了嘉宁。
嘉宁城有好几个苏安城那样大。
算是江南最有名的几个城池之一。
内是繁华烟柳,外有湖光山色。
既温柔,又富贵。
只是初冬已至,城内没了那花红柳绿春色撩人的景致。
阿桂与方喻同拿着户籍登记过,领了木牌,便入了城。
嘉宁城对难民并不严苛,一视同仁,也未查验两人是否染了瘟病。
一细问才知,如今天愈渐冷,那瘟病竟跟怕冷似的,已经冻没了。
只是染瘟病者已有万千。
他们却不能再活过来。
阿桂和方喻同走在繁华熙攘的十字长街上。
他忽而开口道:“也不知道陈爷爷是否到了嘉宁。”
“定是到了的。”阿桂面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只是不知他在何处落了脚,当时也没约好如何寻他。”
方喻同搓了搓冻得泛红的耳朵,指着面前一家小饭馆道:“阿姐,进去吃点儿?”
这些日子,他已经被她磨得自然而然地叫她阿姐。
不必再过脑子。
阿桂弯了弯唇角,“也好,吃了数日的干粮,着实噎得慌。”
进了小饭馆,两人落座,才知今儿是冬至。
便在小二力荐下,点了两样不同的角子。
一样叫燥肉双下角子,另一样是煎角子。
做法不同,各有各的风味。
阿桂给方喻同夹得更多,瞥了眼他冻得泛红的耳朵,抬手替他搓了搓耳根。
“你是小孩,要多吃些。冬至吃了角子才不容易冻耳朵。”
方喻同一边咬着角子,一边不服道:“我才不是小孩!我生辰刚过!”
赶路不知日月长。
方喻同的生辰就在冬至前几日,只是忙着赶路,自个儿都忘了。
阿桂一怔,又往他碗里夹了个煎角子,随口道:“就算你十岁,你还是比我小,还是小孩。”
方喻同轻哼一声,大口咬着角子,“我吃得多,长得就快。等我比你高了,看谁喊谁小孩。”
阿桂失笑,“行,等你长高。”
两人安静下来,专心吃角子。
鲜美细腻的肉馅儿在舌尖迸开,也是一种享受。
忽而旁边那桌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嘉宁书院考核何等严苛,你说你小儿子能拿优等?切,我看你是醉糊涂了吧!”
阿桂两人看向那拍桌子之人。
着实已喝得脸红眼蒙,但还是大着舌头说道:“你怎就知我在撒谎吹牛?!我儿子像我,就是厉害!”
“你厉害,你厉害怎的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旁边桌有人哄笑调侃。
看来都是熟人,吃醉了酒,也就口无遮拦起来。
那醉酒之人还在吹嘘,“当年我那是时运不济!若是我十岁前能进嘉宁书院,你瞧我能不能拿个状元回来!”
阿桂蹙起眉尖,听着大家谈笑才知,那嘉宁书院竟只招收十岁以下的学生。
若超了年纪再想进书院,那便是难于登天。
只有那权宦富贵子弟才有一丝可能。
她紧着眼神看了看方喻同,“幸好,再晚一年,你就去不了那嘉宁书院了。”
方喻同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放下木箸,“去不了就不去呗,又不是非要去那。”
阿桂听着,脸色一凝,“你不去那,还想去哪?嘉宁书院乃四大书院之首,已是顶好的了。”
方喻同瞥眼道:“我寻思着去学门手艺也挺好的。杀猪就不错。阿姐,你觉得如何?”
阿桂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猪。”
“……”方喻同嘟囔一声,“生气也别骂人呀。”
阿桂睨了他一眼,庆幸道:“听说那嘉宁书院的考核难于登天,十之八九都要被刷下去的。幸好你有推荐信,可以免试入学。”
方喻同眸色一怔,暗下去。
没接话。
吃饱喝足,又听了一嘴嘉宁书院的种种传闻。
阿桂满意地叫小二过来付过账,和方喻同离开小饭馆。
听他们说着,她越发想让方喻同去那嘉宁书院。
那儿治学严谨,树人无数,即便他不能博个功名回来,至少也能成长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她弯起唇角,同方喻同说道:“我们先去街上逛逛,瞧瞧能不能遇见陈爷爷。”
方喻同点头,只是有些心思重重的样子。
两人逛了大半日,被冷风吹得脸颊生疼。
但果然如他们所料,嘉宁城这么大,似海底捞针,哪儿那么容易找到陈爷爷。
反倒是路过了嘉宁书院报名的地儿。
围得那叫一个人山人海,估摸着城内十岁以下的孩子都被爹娘叫来报名了。
阿桂有些诧异,没想到嘉宁城向学风气如此浓厚。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只好寻了间客栈暂住。
要干净整洁的,又要便宜的。
倒是不容易找。
尤其如今嘉宁书院将开考核,许多其他州县的也赶过来报名。
城内的住宿便紧张起来。
方喻同提议两人还是住一间,能省不少银子。
阿桂皱着眉头答应下来,如今她们兜里的银子只出不进,坐吃山空,能省一些便是一些。
到了屋子里,阿桂小心翼翼地脱下鞋袜,泡进热水里。
呼吸顿时顺畅不少,好似又活了过来。
连着赶了这么多日路,脚都肿了不少。
她眯起舒服的眸子,看向方喻同,“你也试试?”
方喻同目光划过她泡在木盆里雪白的脚踝,别开眼,“不必。”
阿桂随他,转口问道:“对了,那份推荐信可还在你身上?仔细可别丢了,明日我们便去把名报了,免得夜长梦多。”
方喻同皱了皱眉,忽然坐下来,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坦坦荡荡地说道:“推荐信,我撕了。”
阿桂一愣,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那个苏义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给的东西,我膈应得慌。”方喻同轻哼一声,昂起脑袋。
“……”阿桂怔忡片刻,目光微凝,打量着他的神色,“还有旁的原因,是也不是?”
方喻同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穿了他,闷哼一声,垂下眼去。
阿桂抿了抿唇,明白了什么,“你不想去嘉宁书院?”
方喻同抬起眼皮看着她,又重新垂下眼睑,心虚地轻声“嗯”了一下。
“为何?”阿桂好脾气地看着他,眸光柔和,认真询问,“你不必怕,我只是想知道为何。”
“我不喜欢读书,不想参加科举,更不想去当官。”方喻同闷闷地说着,眼眸耷拉下去,兴致缺缺的模样。
阿桂愣了愣,脚底的木盆里泛起浅浅的涟漪。
“是因为你爹?”
方喻同点点头,又摇摇头,往后靠了靠,“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读书没意思,科举没意思,当官更没意思。”
阿桂嘴唇微抿,轻笑道:“你可听过几句话?‘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①’,你瞧瞧,若你肯读书,良田、高堂、车马、妻子都不会缺,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