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是是是。”阿桂淡笑着应他。
  “等我入了书院, 以后月考和大考拿了优等,就能赚银子回来。”方喻同倒是踌躇满志,连这算盘都打好了。
  阿桂弯起唇角,也不打击他, 只是问道:“那优等可不好拿,你怎的这般有信心?”
  方喻同抿了抿唇,漆黑瞳眸熠熠的看着她,“因为...我要赚钱养家!”
  他的眉眼之间仍有稚气, 可说出的话, 却已满是责任和担当。
  阿桂温柔地笑着看他,心里暖暖的。
  有种我家傻儿子终于长大了的满足感。
  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轻声道:“好啊,那我等你能早日赚钱养家的那一天。”
  方喻同胸脯挺了挺, 仿佛想到了以后的这一幕,小表情还挺骄傲。
  ……
  就这么过了几日,阿桂仍没找到生计可忙, 反而被方喻同添了乱, 原本有的头绪也被他说得乱糟糟的。
  她不怕辛苦,可方喻同若是捣乱,她也开不成。
  转眼到了方喻同去嘉宁书院拜见山长的日子,阿桂特意让他提了些串好的肉脯和一篮子水鹅梨去。
  回来时, 他东西不仅没送出去,反倒还多提了几斤米面和一条生鱼回来。
  阿桂眼皮子一条,诧异道:“你这不是抢了同学的吧?”
  方喻同闷闷地看了阿桂一眼,“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吗?这是山长送我的,才不是我抢的。”
  阿桂哭笑不得,“我叫你给山长送东西,你倒好,反过来让他送了你。”
  方喻同敲了敲唇角,眼眸微微上挑道:“阿姐,那山长,你也认识的。”
  阿桂有些意外,“哦?”
  方喻同掏出一张宣纸,在阿桂面前晃了晃,“嘉宁书院的山长就是那日我们帮他推了马车的那位大人,他还将陈爷爷住的地址写给了我。”
  阿桂眸光晶亮,迫不及待地拿过来瞧。
  上写着南角楼外街巷,进旧枣门内投东,过门洞而入,巷尾深处。
  不愧是嘉宁书院的山长,这随手写的一行字也是铁画银钩,风骨自然。
  阿桂指尖抚了抚,弯起唇道:“小同,我们走吧,去找陈爷爷。”
  方喻同笑道:“好,许久未见陈爷爷,不知他身子骨是否还硬朗。”
  ……
  南角楼外街巷算是嘉宁城最繁华的一条主街,铺席众多。
  金银彩帛、衣物书画、香药食店比比皆是。
  大街小巷连成一片,亦住了许多大小人家。
  循着地址所写,两人找到巷尾深处,外街熙攘热闹的动静传进来已显得似有若无,倒显得僻静许多。
  阿桂踩上门阶,轻轻敲了敲。
  方喻同手上还提着米面、生鱼、水鹅梨,肩上挂着肉脯,嘟囔道:“陈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阿姐你要重点敲。”
  阿桂未来得及应他,门就开了。
  陈爷爷拄着拐杖笑骂道:“你这臭小子,隔着门就听见你编排我了!”
  方喻同郁闷地看向阿桂,“原来陈爷爷的耳朵这么好使?”
  阿桂失笑,将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拿进陈爷爷的院子里,“陈爷爷,许久未见,你身子骨倒是瞧着硬朗了许多。”
  陈爷爷笑道:“这嘉宁城气候好,风水养人呐,我在这儿住了些时日,这腿脚酸痛的老毛病都好了不少。”
  方喻同指着阿桂提进来的米面说道:“陈爷爷,这是山长托我带给你的。”
  陈爷爷感慨道:“晏山长真是好人呐,这些日子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咦?你怎的遇见了他?”陈爷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应当一直在城外的嘉宁书院才是。”
  “陈爷爷,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起这事,方喻同挑起眸子说道,“我前几日,去参加了嘉宁书院的考核,这不是一不小心就通过了么,所以今儿又去了嘉宁书院,见了山长。”
  陈爷爷在嘉宁城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嘉宁书院有多厉害,要过那考核有多难。
  他睁大着眼睛看着方喻同,“孩子,你进了嘉宁书院?那将来你这出息...”
  陈爷爷啧了一声,不知道如何形容。
  方喻同挑了挑眉梢,左右看了眼问道:“陈爷爷,如今你就一人住着么?”
  “是啊。”陈爷爷说道,“这也是晏山长替我寻的,虽偏了些,但每月才租一钱银子,倒划得来。”
  阿桂点点头,轻声问道:“陈爷爷,你儿子他们……”
  提到他们,陈爷爷的笑容淡了几分,眸光黯淡道:“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只是……”
  “就当我没离开南马村,死在那场洪水里了吧。”陈爷爷忽然顿了顿,自嘲道,“当时他们扔下我不管,我便彻底寒了心。”
  方喻同忽然朗声道:“我们管你。”
  陈爷爷闻之一笑,脸上的笑容又轻松起来,“是啊,我这不一直等着你们来嘉宁么?等了这么久,还差点儿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
  “你们瞧,屋子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陈爷爷侧了侧身,指着东边的两间屋子,“你们姐弟俩一人一间,两屋之间还有个小门,方便来去。”
  刚刚只顾着说话,两人都还未没来得及打量陈爷爷住的院子。
  如今一瞧,虽然不大,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院子正中是一口井,两旁垦了两块小小的菜地,洒下没多久的种子刚发了嫩绿的芽,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稚嫩却坚韧。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正屋,东边和西边则各有两间屋子。
  陈爷爷收拾出来的两间东屋留给了阿桂和方喻同,西屋则留了一间给他自个儿住,另一间是灶屋,门旁摆了许多柴火。
  在寸土寸金的嘉宁城来说,这房子租赁下来不贵的主要缘由就是因它在巷尾深处,太过偏僻。
  阿桂和方喻同早就想找地方落脚,如今陈爷爷将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两人自然高兴。
  再则在南马村共患难时,他们就已将陈爷爷当成了彼此之间的亲人。
  方喻同没有推脱,拍胸脯表示:“陈爷爷,租这房子的银钱我来出。”
  阿桂在旁边笑着摇摇头。
  这小孩,优等的赏银连边儿都还没摸着呢,就忙着许诺这个许诺那个。
  陈爷爷也笑,“你这孩子,哪来的手段挣钱。倒是别小看爷爷我,我如今每日都点了豆腐拿去外头街巷叫卖,买的人可不少哩!”
  阿桂倒是知道陈爷爷以前在村中就是专门做豆腐的,手艺不错,大人小孩都爱买来吃。
  “所以你俩孩子不必操心这银钱的事,我能靠点豆腐将我儿女们都拉扯大,如今也自然能养活你们。”陈爷爷笑起来,眼尾都是褶皱。
  虽然他已年迈,点豆腐不比年轻时候,如今吃力许多,但他倒是更舍不得这两个孩子。
  阿桂将手在袖口上擦了擦,笑道:“先不说那般多了,我将这鱼宰了,好不容易重逢,咱们好好庆贺一下。”
  方喻同眼睛一亮,连忙跟在阿桂身后,咳了咳道:“阿桂,我记得你说过,你最爱吃鱼。”
  所以,他才腆着脸皮,找山长要了这条生鱼。
  阿桂完全不知道他脸皮这般厚,不然,定是要说他的。
  如今只是点头随口道:“是啊,我知你记性好。对了,你去将火烧旺些,天儿冷,咱们炖个鱼汤暖暖身子。”
  “好嘞。”方喻同挽起袖口,连忙去捡柴火。
  ……
  两人退了客栈的房间,终于在嘉宁城定居下来。
  嘉宁书院要等开了春再开课,所以方喻同这些日子仍旧无所事事。
  阿桂没来得及找别的活儿干,跟着陈爷爷学了学如何点豆腐。
  等陈爷爷点好了豆腐,方喻同便陪着她一块走街串巷去卖豆腐。
  毕竟陈爷爷腿脚不便,还是他俩去更轻松些。
  几日下来,两人对南角楼这片已然十分熟悉。
  转眼就到了小年这日。
  两人仍旧卖完了豆腐,方喻同正闷头数着手板心里的铜板,嘴角忍不住微微咧开。
  阿桂笑着戳了戳他脑袋,“瞧你这财迷样儿,开了春就马上是读书人了,如何还这般见钱眼开。”
  方喻同轻哼道:“这可是你教我的,我读书可是朝着‘书中自有黄金屋’去的。”
  阿桂无奈,“你可别说是我教的,免得以后你们书院的老师要来找我麻烦。”
  方喻同嗤笑出声,晃了晃铜板串儿,歪头问她,“阿姐,你上回不是想吃糖瓜儿么?咱去买。”
  他拉着阿桂兴冲冲要去。
  阿桂任由他拉着,纠正道:“不是我想吃,是灶王爷想吃。”
  方喻同一愣,回头看她。
  阿桂指了指街巷两旁,偶尔能看到几户正在扫房擦窗刷洗锅瓢的人家,还有不远处张三娘那生意比平日里火爆许多的烧饼摊,“今儿是小年,你忘了?”
  方喻同挠挠头,不解道:“记这作甚?”
  “小年要祭灶王爷,买些枣和糖瓜儿,叫他吃了嘴甜。”阿桂解释完,好奇道,“你家从前不弄这些?”
  方喻同闷声说道:“我爹只叫我读书。”
  阿桂没再说话,只揉了揉他脑袋。
  两人在街上采买置办完年货,不仅今儿赚的铜板全花光了,前几日的也都用了出去。
  就连阿桂一直攒着捏着的碎银,也花了一小半。
  鸡鸭鱼肉瓜果火烧都买了一些,带回去祭灶。
  又裁了几匹好布,给方喻同还有陈爷爷做新年衣裳。
  经过书坊,阿桂又一并将方喻同来年入书院要用的笔墨纸砚也一并采买了。
  趁着年节这会儿,还能便宜一两分。
  回了家。
  陈爷爷早就乐呵呵地等着了。
  大家一块将请回来的灶王爷神像贴在灶锅旁边,正对着风匣的墙上。
  又将买回来的糖瓜儿、火烧等一应物品都摆放在桌案上。
  还要磕头祝祷。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所以这磕头的事儿就由方喻同来,阿桂在旁边看着,化了纸钱纸马之类,一并送灶王爷神像焚烧“升天”。
  祭祀完,便开始忙活小年夜饭。
  阿桂炖了羊肉火锅,将卖剩下的豆腐一并放到锅里煮。
  今日祭过灶的吃食也都不能浪费,全都洗净了,除了糖瓜,其他都能留着待会儿涮着吃。
  虽然穷,但这小年夜也不算太亏待自个儿。
  大碟小碟数起来,仍有十多样。
  阿桂刚准备好,擦完手,就听到有人敲门。
  原是邻居林家。
  林家男人去得早,只剩一对孤儿寡母,日子过得清苦,人却十分好。
  只见林母端着些瓜果、胙肉,特意送过来。
  阿桂自然也不会让人吃亏,送了些糖瓜儿和半只鸡给她。
  说来也巧,这林家的孩子和方喻同相同年纪,居然也十分争气地过了嘉宁书院的考核。
  两人开了春,都将一块去嘉宁书院读书,所以阿桂她们和林家母子的关系也比巷子里其他人家关系更亲近些。
  送走林母,阿桂端着她送来的吃食,到正屋里叫大家一块儿吃小年夜饭。
  方喻同闻着香味早就勾得馋虫难忍,这会儿迫不及待地坐上桌来。
  阿桂瞧他那小馋猫样实在忍不住笑,“去了书院,你可不能再这馋样,会叫人笑话。”
  方喻同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否认道:“书院又没有你做的吃食,我才不会馋。”
  阿桂笑着,趁羊肉锅煮开了,又捏了些馎饦放到里头泡着吃。
  方喻同吃得欢畅,尝试着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眸子瞬时亮了许多,“原来这馎饦泡到羊肉锅里是这般滋味,简直一绝。”
  陈爷爷活了一辈子,也没这样吃过馎饦。
  笑眯眯得嘴都不合拢,“阿桂,你这手艺若是去开个小饭馆,定会扬名。”
  阿桂谦虚地笑道:“怎会,不过你们吃惯了我做的,才会如此喜欢。”
  方喻同囫囵着嘴里的馎饦,还不忘晃着木箸说道:“我知这个词儿,叫...爱屋及乌!”
  阿桂笑道:“是,你倒越来越有读书人的样儿了。”
  方喻同又往嘴里塞了一片羊肉,感慨道:“若是能日日都过小年便好了。”
  阿桂唇角笑容微微一凝,听着他没往心里去的这句话,反倒有些心酸。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
  他们会觉得格外好吃,大抵是因为很久没吃肉了。
  平日里为了省银钱,他们大多只吃素菜。
  如今小年夜,才难得开一次荤。
  阿桂默默凝视着方喻同的眉眼,心里忖着,书院的伙食应当比家里好。
  盼着他去了书院,能长得更高、更快。
  ……
  过完小年,离新年只差几日。
  嘉宁城便更热闹了。
  阿桂和方喻同仍每日都出去卖豆腐,这是如今唯一有进账的活计,舍不得停。
  卖完豆腐便到了晌午,便回家忙着扫尘土、糊花窗、贴年画之类。
  因院子小,又入住没多久,所以到了腊月二十八,家里就已扫完了尘土,只剩新桃符没换。
  方喻同和阿桂这日便上街去采买,居然看到不少摆了字摊在长街上写桃符的。
  一个个都还是少年模样,穿着嘉宁书院统一制式的衣袍,一水儿的青灰色。
  而且各个字摊前排队的百姓还都不少。
  阿桂拉着方喻同随意找了个人少的字摊等着。
  说是人少,但仍有十来人围着。
  她诧异道:“怎的人这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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