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阿桂的指尖似蜻蜓点水一般,只在他温软的唇瓣上碰了一下,留下几滴晶莹透彻的水珠。
  见他仿佛被她点穴,呆滞着一动不动,只望着她傻笑。
  她挑起琥珀色的眸子,又重复了一遍,“小同,你尝尝。”
  闻言,方喻同这才抿住唇瓣,舔着嘴角尝了尝。
  只一瞬,他唇角勾得更深,染墨似的眸子里翻涌着灼灼的笑意。
  “阿姐,是酒。”
  水不醉人,人自醉。
  “说了是酒吧,阿姐何曾骗过你?”阿桂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将那温好的酒盏推到他怀里,“你继续喝吧。”
  里面是温水,她随他喝,不会再醉到哪里去。
  方喻同笑着接过,不明就里似的,对着酒盏口,仰头饮下。
  喉结滚动,有晶莹剔透的水流从嘴角滑落,淌过他的下颌,勾勒出明朗漂亮的线条。
  直到喝尽酒盏里的水,方喻同才抹了一把下巴尖,把酒盏放回桌上,“好酒!阿姐,替我把那两坛子酒也都启了,我今日全喝完!”
  “不能再喝。”阿桂按住他躁动不安的手,忽略掉和他掌心相接时的那股灼热滚烫,她强自镇定道,“小同,时辰不早了,你得回去睡了。”
  “阿姐。”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喊她,“我今儿高兴,多喝几口,没事的!”
  “你已经高兴很久了。”阿桂摁住他,“从放榜到今日,也有好几日了,你合该收收心,人不能总是沉溺于过去的荣耀。”
  “不是的,阿姐。”方喻同陡然抬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睛。
  “阿姐,我不是因为中了状元才这样高兴的,那算什么?”他的视线,他的嗓音,都像有温度一般,灼得阿桂有些心慌的移开眼。
  可他清润又炽烈的声音还是随着晚风,清晰又直白地飘进她耳朵里。
  “阿姐,我高兴的是另外一件事。”
  “值得我高兴一辈子的事。”
  “你想知道吗?阿姐?嗯?”见她别着脸,不答话,他又凑过来,灼灼的呼吸直往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细嫩的脖颈上喷。
  阿桂身子颤了一下,颇有些摇摇欲坠。
  她抿着唇瓣,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直觉她不该听,不能听,不要听。
  可他却不等她回答,仿佛迫不及待一般,直接说了出来。
  “因为阿姐,不会再嫁给左晔春了。阿姐见了他,不想再理他。阿姐不肯再要他送的东西,甚至连看一眼都懒得再看。”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阿桂听。
  尾音上扬,欢快喜悦,仿佛恨不得抱起她的腰在原地悬空转上一圈。
  幸好,他还没醉到疯成那样。
  还只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所以将下巴支在她的颈窝,带着醉意的嗓音和呼吸都轻飘飘地往她耳朵尖子上烫。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阿姐,我好高兴。”
  还忍不住伸出手,捻着她发尖的一小撮,轻嗅着她四溢的发香,是桂花味的。
  方喻同笑得眼尾泛起浓烈的红色,“阿姐,真好啊,你不会嫁给左晔春。”
  四周浮动着浓浓的酒意,阿桂有些喘不过气。
  她身子被他压得稍稍弯下去,精致白皙的脸庞露出淡淡的迷惑,“你那么讨厌左晔春吗?”
  就着摇曳的烛光,方喻同脸颊俊朗清隽的线条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他半眯起眼,又渐渐要笑不笑地勾起了嘴角。
  “左晔春?”他眸色变得深邃而漆黑,“我讨厌他,但也不止是讨厌他。”
  他埋在阿桂的脖颈间,一动不动。
  只有纤长睫毛微微扫动,划过她细嫩如酥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涟漪疙瘩。
  阿桂听到他的嗓音,清晰可闻。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凡妄图抢走阿姐的,我都极其、特别、非常讨厌。”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
  阿桂呼吸凝滞,脊背僵直,半晌未动。
  还是方喻同扯着她的胳膊道:“阿姐,为何这天地好像在转?你能不能扶我坐下?”
  喝了那么多酒,后劲上来,他清明的眸子惺忪许多。
  阿桂抿着唇瓣,望着他眼角眉梢因醉酒而倏然多了几分的昳丽风流,一直支着他,她的双腿也有些发麻。
  但更发麻的,是脖颈,是头皮。
  是他方才那句醉话落入心底,如巨石激起的千层浪。
  他说,但凡想要抢走她的,都是他的敌人。
  太过偏激,太过极端。
  太过不像,一个阿弟对阿姐的感情。
  难不成他对她也...
  阿桂不敢想下去。
  她咬着唇瓣,眸光微颤,为他辩解,也像是在为自个儿辩解。
  “小同,阿姐总要嫁人的。不是被抢走,我永远都是你的阿姐。”
  这话,她颤着嗓音说出来,在寂寂夜色里,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方喻同眼尾的红痕仍在,也不知是被什么激出来的。
  他抬眸看她,忽而笑出声来。
  不说话,只是笑。
  跟疯了似的。
  酒疯子。
  阿桂长睫微颤,别开眼,不愿再和他对视。
  可他刚被她扶着坐下,这会儿又忽然站起来,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小同。”阿桂警告般的唤他名字,琥珀般澄澈透亮的眸子里似是蒙上了一层薄轻纱。
  方喻同置若罔闻,垂眸勾唇,越靠越近,“阿姐,既然你总要嫁人的,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他这话就落在阿桂的耳边,半哑的嗓音又轻又低,却烧得阿桂全身的血都在往胸口涌。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也无法再替他辩解。
  他真的,和她一样。
  有着那些不该有不该想的...心思。
  “阿姐?嗯?”方喻同指尖微微用力,逼得阿桂垂下的眼帘重新抬起,那双水气氤氲的眸子对上他的。
  深邃,幽暗。
  不可见底。
  就像他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一直藏在不见天日不可见人的最深处。
  无人知晓,沉重浓烈。
  却都在今日,那么炽热,那么明白的,袒露在了她的面前。
  “阿姐...”他喃喃着,脸颊是不自然的潮红,低哑的嗓音缱绻,还带着少年人那一往无前的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孤勇,“阿姐,那个人一定会是我。”
  “好不好?”
 
 
第88章 吻她   杏花春雨
  春雨淅沥, 下起来似乎没完没了。
  阿桂和汀州都是喜静的性子,围坐在桌旁做着女红,神色从容平静。
  唯独芦叶憋不住, 在两人身后转了一圈又一圈, 呜呼叹气道:“这雨也不知何时停,成日在屋子里闷着, 憋得心慌慌的。”
  阿桂含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抿唇道:“我倒是觉得下雨极好,这雨声多好听。”
  安静, 又悠远。
  更重要的是,下雨天她可以躲在屋子里,不用见他。
  掐指一算,这雨下了七八日。
  自那日他醉酒后, 她和他, 也已经七八日没再见过了……
  这一分神,阿桂差点儿戳到指尖。
  还好她动作慢, 又被走过来的芦叶看到,眼疾手快地护住了她。
  芦叶急得眼睛瞪圆, “姑娘,你还是快些放下针线吧,绣了这么久, 累得眼睛都花了吧?奴婢给你按按, 免得这样漂亮的一双手,这针戳伤了多可惜。”
  “我不碍事的。”阿桂抿唇轻笑,想收回手。
  可芦叶不怕她,反而心疼她。
  芦叶拉住她的手腕, 不许她往回缩。
  “姑娘,奴婢给你按按也不碍事的,左右闷在屋子里也无事可做,我这女红拿不出手,但这案抚的手法可是一等一的好,不信你试试?”芦叶笑盈盈的,捏住阿桂细白的手腕。
  阿桂拧不过她,无奈轻笑了一下,“你这丫头,当真是闲不住的,非要给自个儿找事做。”
  “姑娘不也是这样么?这叫有其主必有其仆。”芦叶狡黠地眨了下眼,前几日阿桂刚教她的话,转眼就用上了。
  “呀,姑娘被虫子咬的地方已经好了呢。”芦叶提着阿桂白净的掌心翻过来看,叹道,“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虫子,咬的印儿留了几天才消。”
  汀州手里的针线穿过绸缎上的芙蓉花,点头附和道:“幸好没咬出血,不然姑娘怕是得留疤。”
  芦叶后怕地应道:“是啊,自从姑娘被咬,我每日都要在屋子里熏好几道香,仔细检查好几回,生怕那天杀的虫子又来咬咱们姑娘。汀州,你也得小心些,虽然咱们没有姑娘香嫩,但架不住那虫子不挑食呀。”
  汀州被芦叶逗得笑起来,哪有这样形容的。
  阿桂也忍不住睨她一眼,淡淡无奈之后,又抿唇笑开。
  她摸了摸掌心一侧,已经消了那红色印记的地方。
  好像还在微微发烫。
  什么被虫子咬了,不过是糊弄芦叶和汀州的说辞罢了。
  说是咬,倒不是说是啃。
  被那不要脸的醉鬼啃的。
  幸好他还有轻重,没有啃破皮。
  可那吮吸出来的印记,还是花了好久才消下去。
  就那么明晃晃的在她掌侧停了好几日。
  每看一眼,都对阿桂来说是一种不可忽视的折磨。
  烫得她耳尖发热,灼得她胸口滚烫。
  不得安宁,无法平息。
  阿桂悄悄松了一口气,可外头却传来了敲门的动静。
  “芦叶——”
  阿桂才打算唤芦叶出去瞧瞧,可那人却不请自入,直接轻车熟路的推门进来。
  “阿姐。”方喻同掀起帘子走过来,一头长直青丝高高束起,更显得身姿挺拔清隽。
  阿桂指尖微颤,放下针线,垂下眼帘,轻声应了一下。
  嗓音却是抖得明显,连她自个儿都发现了,随后很快懊恼地咬着唇瓣。
  那日醉酒过后,她再没见过他。
  她以为他也是再没脸出现在她眼前,可看他今日这所作所为,哪里有羞臊的样子。
  只怕那日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吧。
  “阿姐怎的了?脸有些红,是不是病了?”他淡定从容地走过来,伸手便想要摸阿桂的额头。
  阿桂早有防备地起身躲开,走到一旁推开窗牖。
  斜风细雨飘进来,湿漉漉的雨丝打在脸颊上,让那滚烫的热意都褪去不少,呼吸轻畅。
  “我没事的,只是在屋子里憋久了。”阿桂背对着他说话,有淼淼雨丝落在了她的额发上,却浑然不觉。
  方喻同上前一步,漆黑瞳眸里泛出零星笑意,“那正好,我今日正好是来带阿姐出门的。”
  阿桂背脊僵直,仰头看了看雾濛濛的天,“下雨天,我不喜欢出去,你知道的。”
  “是去看望咱爹,你也不去吗?”方喻同勾着唇角,眼底是胸有成竹的神采。
  听得这话,阿桂立刻扭头看他,眸光微颤,纤细娇嫩的指尖扶着窗牖,不由暗暗用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去看咱爹。”方喻同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想必阿姐——”
  “走吧。”阿桂已经提起裙摆,匆匆往门外跑。
  今日她的长发还只是随意束拢,系上一条浅绿发带,却没有再重新绾发,而是迫不及待,求之若渴地往前跑。
  发丝飘扬,彩带拂动,纤细袅娜的背影比那朦胧雨色还要温柔好看。
  方喻同唇角抿得更深,回头看了一眼芦叶和汀州,“你们俩好好看家。”
  芦叶汀州对他莫名恐惧,连声都不敢吱,默默站在原地目送。
  阿桂没打伞,也来不及在意她有没有伞,快要一头扎进雨里,却被方喻同拉住了胳膊。
  “阿姐,我帮你打伞。”方喻同撑开一把油纸伞,笑容轻淡而有分寸。
  阿桂抬眸望了一眼那画着桃花杏雨的油纸伞,雨珠在伞沿凝成剔透的水珠,半晌才坠下一滴。
  她长睫微颤,摇头婉拒道:“这伞太小,且雨也不大,很快就能上马车了。”
  方喻同眼尾轻轻挑起,没说话,却执拗地将伞撑到了她的头顶。
  阿桂和他僵持了片刻,见他不肯退让,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进伞下。
  比起这些,她更想快些见到她爹。
  所以,忽略了心跳如鼓,忽略了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她咬着唇瓣,加快脚步,一口气到了宅院外的马车旁。
  趁方喻同收伞的功夫,她钻进了马车车厢里。
  很快,方喻同也跟了进来。
  带着一身湿漉水汽,发丝、眉尖、长睫上都凝着水珠。
  还有肩头,更是泅湿了大半。
  她眉心微跳,暂时忘却其他,下意识便关心地问道:“你这湿衣裳穿在身上冷不冷?不如回去先换一身吧?”
  “不必了阿姐。”方喻同黑漆漆的眼瞳像是被雨水洗刷过,越发澄净透亮,映着她白生生的小脸,勾勒出几分清浅的笑意,“只湿了一点,很快就干透了,还是快些去看咱爹吧。”
  他那么自然地喊她爹做“咱爹”,神色轻淡闲淡,毫不在意。
  可阿桂脸上却烧得慌。
  她睨他一眼,眸中水波流转,终究是说不出什么来。
  或者说,她不敢同他说太多话。
  怕有什么不该说的,不小心说出口。
  那份她极力想要遮掩,却快要克制不住的喜欢。
  ……
  马车内,并不宽敞的狭小空间里,阿桂和方喻同相对而坐,头也埋得越来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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