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疏离而淡漠地说道:“那便恭喜左郎君了,祝你和未来娘子百年好合。”
方喻同脚步匆匆赶过来,就听到阿桂这么一句轻淡而漫不经心的祝福。
他脚步放缓,唇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面对左晔春郁痛而难受的表情,方喻同凑过去也补了个刀,“左师兄何时成亲呀?新娘子是谁啊?居然藏得这么好,翰林院还没人知道吧?我不管,反正请柬到时候得发我一份!到时候我定要去送贺礼的!”
自从阿桂和左晔春彻底没戏之后,方喻同一看见左晔春就笑得十分灿烂。
和以前臭着脸的样子简直截然不同。
看着方喻同盛极的笑容,左晔春心里那股子又堵又痛的闷重感越发失衡。
他艰难地开口,才发现自个儿嗓子都有些哑。
“到时候,会广发请柬的。”
“那倒是。”方喻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要笑不笑地说道,“左师兄岳丈家在京城定是最有头有脸的人物,爱女出嫁,肯定得八抬大轿红妆十里的,估摸着大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得去参加宴席吧?”
“嗯。”左晔春总算抿起唇角,有了一丝难得的笑容与自傲。
你方喻同比我惊才绝艳又如何,你以后成亲定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可方喻同接着又说道:“就是不知道,左师兄以后的孩子,得跟谁姓啊?”
左晔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全无,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姜尚书膝下无子这件事。
“不过这些,倒是与我们无关了,阿姐,你说是吧?”方喻同半眯着眼,似乎很愉悦。
知道他心思的阿桂,自然明白他的好心情来自哪里。
他惊艳夺目的笑容凑过来,让她脸上越发烧得慌。
她别开脸,没说话,快步朝马车走去。
方喻同反而更高兴,翘起唇角跟在她身后。
望着他们的背影,左晔春忽而眉心一皱,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
回到马车里,方喻同刚坐定,就听到阿桂问他。
“今日,是谁帮我们疏通的关系,让我去看爹爹的?”
方喻同懒洋洋倚在车壁上,漫不经心道:“我一个朋友。”
阿桂轻轻蹙起眉尖,“关系很好么?他可知道我爹与...那位的恩怨?万一连累了人家,你可——”
“阿姐,这些我都会处理的,你不必担心。”方喻同无奈地打断了阿桂的话,撇撇嘴角,一副很困的样子,“阿姐,我现在乏了,让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可好?”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阿桂眉尖蹙得更深,可望着他的一脸倦容,终究还是没有再说话。
他很辛苦,她知道。
因南国北境一直都在打仗,天下也颇不安宁,内忧外患,朝堂之上更似处处都是暗流汹涌的江海,稍有不慎,便会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他年纪轻轻,就踏入官场,背后又无人撑腰,所以一步步走得更是艰难。
连左晔春都知道,要找个有权有势的岳丈大人。
可方喻同好像不懂这些,还是这样吊儿郎当不谙世事的样子。
阿桂有些为他担心。
虽他好像有了厉害的朋友,手段都能打通这重牢的看守。
可还是不够。
阿桂也不盼他日后有多高的成就,不求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愿他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内站稳脚跟。
若能在护好他自个儿的同时,再护好一方百姓,那便是更好不过了。
可现在……
阿桂咬着唇瓣,思索起来。
她那位便宜表哥忽然说要认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缘由在其中。
若说是因为那一缕稀薄的血脉亲情,她倒是觉得稀奇。
可为了小同,要她去和沈国公府攀攀关系,互惠互利,她倒也不是十分排斥。
一切为了小同好。
她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关系,以前更苦更难的事儿,又不是没有咬牙受过。
马车辘辘,阿桂思绪也跟着翻滚万千。
第92章 玉壶 【多更两千字】阿姐真好看……
回到家中, 芦叶和汀州两个丫头都在翘首盼她。
待扶着阿桂坐下,芦叶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松口气道:“太好了, 姑娘眼睛没肿。”
阿桂一怔, 才知道她们都以为她去看完她爹会哭成泪人儿,眼睛也会肿成核桃。
望着汀州捧着的热鸡蛋, 阿桂抿唇笑了笑,伸手温声道:“还是给我敷敷吧。”
今日在大牢中她确实哭得很狠,虽后来去酒楼坐了很久,现下瞧起来像没事人的样子, 但也不确定明儿会不会肿。
汀州轻“嗯”一声,连忙拿着鸡蛋动作小心翼翼地给阿桂敷眼睛。
“对了姑娘,你走后不久,门头便送来一封信, 似乎是从嘉宁城送来的。”芦叶一边给阿桂按着胳膊, 一边说道。
阿桂眸子一亮,迫不及待道:“快拿来给我瞧瞧?”
芦叶连忙将那烫着红漆的信封拿过来, 歪着脑袋好奇道:“姑娘,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芦叶不识字, 也不稀得学。
倒是汀州会一些,她忍不住戳了戳芦叶的脑袋,“叫你平日多努力些, 多识几个字, 以后也能帮姑娘看看账本什么的。”
芦叶吐吐舌头,不在意道:“汀州你会看就行了呀!我帮姑娘推拿,你帮姑娘解忧,多好!”
汀州摇头, “等咱们姑娘以后嫁人了,那家大业大的,账本得多少呀,我和姑娘两个人肯定看不完的,你还是要学些。”
芦叶缩缩脖子,头越发摇得似拨浪鼓,“你知道我一学就头晕的......”
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从认字算账说到阿桂要嫁人的事情上,又不知怎的扯起了方喻同的名字。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他的名字就像是一个个小钩子,在心尖撩出一道道波浪痕迹。
阿桂听得脸上发烫,让她们都退下了,这才拆开信封,认真看起来。
信封上芦叶不认识的字只写了“嘉宁城寄”,看到里头的内容,阿桂才知道这信是姜淑鹞写好寄过来的。
信的开头便说,当阿桂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意味着她们快要见面了。
因为姜淑鹞寄出这封信不久,便要出发来京城。
原是要带着陈爷爷一块来的,可陈爷爷却宁愿待在嘉宁城,不想来京城享福,说是嘉宁城好山好水,气候宜居,又有许多好邻居作伴,他早就习惯了那里。
若是来了京城,在这儿水土不服,他一大把子年纪,也折腾不起。
他既暂且不愿意来,待在嘉宁城身心愉悦,阿桂和方喻同也都不会强逼他来。
不过刘定却是因调任到京城,还是升任的殿中侍御史,所以姜淑鹞也就跟着他来了京城。
看到姜淑鹞要来的消息,阿桂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姜淑鹞是她在嘉宁城最好的姐妹,若在这暗潮汹涌的京城里能有个可以说说掏心窝子话的姐妹,能时常聚在一块解解闷,倒是一件她值得期待的事。
至于刘定怎的突然升任这事,阿桂并没有放在心上。
……
翌日,连下了许多日的细细春雨总算停了。
不过阿桂仍然闷在院子里,不愿意出去走动。
主要是,不想面对方喻同。
他不记得那日醉酒的事,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连那天晚上风从哪个方向吹过来,打在脸庞是怎样的温度都还记得分毫不差。
这分明,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但是这日,阿桂虽然没有出门,倒是有人来寻她。
晏芷怡眉眼弯弯,给她带了一份请柬过来。
“阿桂姐姐,过几日去那玉壶山赏花,咱们可要一块去呀。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写的请柬。”
这是京城里在皇后心里排上的名号的官员家眷们才会收到的请柬。
去城郊的玉壶山赏花踏春。
如今正是春色烂漫之时,尤以那玉壶山的春色最为撩.人。
姹紫嫣红开遍,从山脚到山顶,都是美不胜收的景致。
起初那玉壶山是御地,是圣人忙里偷闲带着后宫去踏春的地儿。
不过后来有一回,圣人忙得走不开,皇后便邀着许多女眷们去那儿赏花踏春,还与献王妃相谈甚欢,甚至各自回去后吹吹耳边风,平息了圣人和献王之间的一场误会,一时传为佳话。
圣人龙颜大悦,夸赞了皇后办的这事。
于是这玉壶山赏花踏春也就成了一年一度的佳事。
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平日里都闷在深宅大院里,很少出门。
而能被皇后娘娘邀去玉壶山踏春,自然成了她们都非常向往并且引以为傲的事情,甚至有些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穿着。
所以玉壶山每年赏春,除了那些开得正娇艳鲜嫩的花儿草儿,还有那些打扮得争奇斗艳的夫人小姐们,也是一道值得欣赏的风景线。
晏芷怡自打去了嘉宁城,也没有再去过那玉壶山踏春。
“阿桂姐姐,我还记得小时候去玉壶山,可好玩了!这回既你也有请柬,咱们可得一块儿去!”
阿桂揉着眉心,只觉得那大红请柬似烫手一般,只想扔掉了事。
皇后那日看她的眼神似针扎一般,她想不记得都难。
可这请柬是皇后写的,扔不得,也逃不得。
“阿桂姐姐,左右闷在家中也是无事,不如就去郊外玩玩呗?”晏芷怡抱着阿桂的胳膊晃悠,她不知道其他事,只看出来,阿桂似乎不太想去。
芦叶倒是有些好奇,向往道:“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听说那玉壶山漂亮得不得了,可无论何时都不准咱们寻常百姓进去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漂亮,真想去玩玩呀!”
汀州白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你光想着玩儿!咱们姑娘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那么多女眷去了,她都不认识,多不自在!”
阿桂抿着唇瓣,望着手边火光摇曳的灯盏沉思。
晏芷怡眨了眨眼,“阿桂姐姐,没关系的,你有我呀!我和京城里其他女眷也不熟!到时候咱们俩结伴好了!若有我认识的,也可以为你打打圆场。”
阿桂失笑,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本是还想问问方喻同,她到底要不要去的。
可思来想去,还是少见他为好。
更何况,她也能猜到他的回答,和她问不问都没什么区别。
……
转眼,就到了要去玉壶山踏春这日。
阿桂只穿了身低调轻便的对襟窄袖藕色长衫,绣着精致浅白的山茶折纹,头发松散挽起,插了一支绿竹簪子,并未着娇艳的打扮,只是淡扫蛾眉面敷薄粉,却更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温婉娇美。
刚出门,就碰见了方喻同也正打算乘马车进宫。
他笑容明亮夺目地倚在她要坐的马车车架旁,想装没看见也难。
阿桂撩起耳边的一缕长发,努力克制着心中的不平静,淡声唤道:“小同?”
方喻同轻扯着嘴角,明晃晃地夸道:“阿姐今日真好看。”
他的眼瞳漆黑干净,欣赏着阿桂美貌的时候,不含一丝欲.念妄想,十分纯粹。
被他这样看着,阿桂面上烧得慌,只觉得他的目光灼灼,能在她的裙裳上烫出一个洞来。
更为自个儿藏起来的心思不耻。
他们只是姐弟,不该有旁的。
阿桂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压低声音道:“我要去城外玉壶山,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方喻同歪着头,“阿姐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请柬?怎不早些和我说?”
当然想躲着你。
不过这样的理由自然不好直接说出来。
阿桂抿紧唇角,思忖着该怎样委婉的解释,可方喻同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也不在意她的答案。
他很快便站直了身子,抬起胳膊想要扶她上马车,还顺口说道:“阿姐,你只管在玉壶山好好玩,等我从宫里出来,就去接你回家。”
阿桂心尖微颤,望着他俊朗含笑的面庞,檀口微张,却终究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有马车接送,也不一定非要他去。
可一想到他接她,她心里就悄悄冒出些隐秘的欢喜。
只是那些欢喜很快又被捣成碎沫,在心底浮浮沉沉,提醒着她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免得越陷越深,实在不该。
阿桂心里的两个小人儿又在打架。
她心不在焉地上了马车,挑起帘子,看到方喻同颀长挺拔的身姿跨在马上,一张清隽好看的脸庞,惹得街边不少路过的小姑娘都悄悄看他。
他却浑然不觉,目光全落在她身上,仿佛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
“谁要是让阿姐不开心了,记下她的名字告诉我。”
胡说些什么。
阿桂心慌意乱地放下帘子,隔绝开他的视线。
直到马车走了好远,僵直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
……
玉壶山虽然在城外,但是马车出城之后,疾驰小半个时辰便能到,也不算太远。
今儿还有个赏花宴,是在晌午之后。
阿桂一清早就出门,所以时间还算充裕。
玉壶山的山脚下一道垂拱门,大多数马车都在这儿停下来,不得再往上走。
只有皇后、诰命夫人那等地位尊贵的,才能改换乘轿子往山顶去。
可阿桂却只能自个儿走上去了。
不过她倒不觉得有什么,权当是爬山赏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阿桂姐姐!”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晏芷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桂回眸,看到晏芷怡笑眼盈盈地小跑过来,还挥着手,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声提醒着她注意大家闺秀的仪态。
不过显然,晏芷怡是听不见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