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恺听着方喻同的话,再看着他替阿桂擦着眼角湿润的长指,恨不得直接抽刀将他的手给剁了!
这什么混蛋小子?!真是越看越浑!!
谁让他碰他家阿桂的!
“这是怎么回事?”元恺将刀背在地上震得铿锵作响,将两人这无视旁人的流泪擦泪给打断。
阿桂眼眶微红,垂眼道:“三叔,你听小同说吧,这案子是他查的。”
方喻同望着那跪在地上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的两人,瞳仁深处,戾色重重,一言一语将阿桂受到的残酷虐待说起,再到她被迫送去冲喜,又逃亡路上救了他,两人相依为命,好几回死里逃生。
这一路走来,艰辛重重,如今提起,倒像是平淡地说着旁人的故事了。
可反倒是方喻同轻描淡写,这样三言两语,却让周遭听故事的人们都眼眶湿润,忍不住可怜他们俩那样小的年纪,就吃了这般多的苦。
真是苦尽甘来,难能可贵。
方喻同没有说阿桂是去给他冲喜的,只说他俩半路相逢,她救了他,他也救过她。
这也是他盘算中的事情,想必很快,这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与阿桂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如此甚好。
两人确实青梅竹马,又患难与共,同生共死,他本就能言会说,只要稍加点缀,便将这故事说得动人至极。
这样的感情感动了旁边看热闹的许多人,甚至有小姑娘忍不住擦着眼泪说道:“你俩为什么还不成亲?你俩太好了,快些成亲吧呜呜呜......”
这不合时宜的话自然被元恺一眼就瞪了回去。
成什么亲!亲什么亲!
不过这小子,看起来倒是没有那般讨厌了。
毕竟没有他,似乎阿桂也不会过得像如今这般,多亏了他。
元恺瞥了一眼方喻同和阿桂站得那么近,又紧皱起眉头。
但也只是没那么讨厌罢了!简而言之,还是很讨厌的!
至于方喻同提及的过去里,这苛待打骂阿桂的二叔二婶,自私自利的二叔二婶,不断作恶的二叔二婶,赶尽杀绝的二叔二婶......
元恺轻呵一声,转动着手中的大刀,“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二婶哭着说道:“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实在是......实在是猪油蒙了心啊!”
元恺看着他们,笑容冰冷,“你们在我走后,虐待打骂阿桂,这是罪之一;你们将为了银子,将她送去冲喜,这是罪之二;你们欺骗于我,说阿桂已经死了,这是罪之三;你们知错不改,贪图将军府的荣耀,暗地里还对阿桂赶尽杀绝,这是罪之四。”
“种种罪行,天理不容!其罪当诛!便让我来,替□□道!”元恺冷喝一声,扬起手中大刀。
阿桂怔怔听着,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方喻同揽着转过身去。
她的眼睛被他温热手掌覆住,只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道:“阿姐,别脏了眼。”
第103章(修) 一更
元恺冷着脸, 不顾他二哥二嫂的求饶,就这样扬起大刀,面色冷峻。
手起刀落, 人头落地, 实在干净利落得可怕。
元恺这般杀伐果断,同样威吓到了周遭看热闹的所有百姓们, 就连虎翼军的人,也是虎躯一震。
这可是他的亲哥亲嫂,就这样直接砍了......?
当真是大义灭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啊。
不愧是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元恺大将军, 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就连杀起自家人来,也是毫不心软。
阿桂被方喻同捂着眼睛, 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只能听到她二叔二婶求饶的声音, 他们语无伦次,不住地重复着什么“你不能杀我们”“我们不能死”之类的话。
可是最后那句求饶“我们背后有皇——”的话还未说完, 那求饶声便戛然而止,周遭仿佛都陷入了一片静得可怕的沉默中。
有人吞咽了一下口水, 仍被这血.腥暴.虐人头落地的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
血液和脑浆飞溅的场面,只有战场上才能见到,所以这活生生的地狱般景象, 也是吓到了生活在一向安定的京城里的老百姓们。
有小孩愣了半晌, 放声哭出来,大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跑离现场。
从此以后,京城里吓唬那些不听话不好好吃饭睡觉读书的小孩,便多了一句话——
“你若再这样, 小心元恺大将军要来砍你脑袋了!”
这话奏效得很,听到的小孩莫不是乖乖安静下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念书,不敢造次,比任何时候都要听话。
同样,元恺这一番举动,也对其他人造成了十足的震慑。
他手里染血长刀铿锵一声落在地上,眼尾微挑,戾气十足地说道:“以后,谁敢欺我侄女,便是他二人这下场!二哥二嫂,我尚且提刀斩之,旁人若敢,我便灭他全家!”
听到之人,莫不噤声。
久闻元恺大将军威名,没想到他煞气这般重。
只道他是威震北国的大将军,是南国百姓们心中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却不知,他还有这样铁血无情的一面
元恺尚未婚配,孑身一人,膝下无子,谁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位侄女是他心中唯一的逆鳞,触不得,碰不得,更欺不得。
众人望着阿桂那纤楚婀娜的身影,眼神顿时变得复杂了许多。
再看到方喻同还遮着阿桂眼睛的那只手掌,更是忌惮无比,眼角抽搐,好像下一瞬,就要看到方喻同这手被元恺大将军砍断的可怖画面。
着实不忍,都别开眼,装作没看到,也怕看到。
元恺倒是想砍这混小子的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这样捂着他家阿桂?
但他怕伤到阿桂,便只是吩咐仆从迅速扫清现场,然后才更不耐烦地瞥向方喻同,“还捂着?”
捂上瘾了是吧?!
听到三叔的声音,阿桂纤长的睫毛轻颤得越发厉害,像一把浓密的小刷子,在方喻同温热的掌心扫过,痒痒的。
确实有些上瘾。
方喻同要笑不笑地勾起唇角,松开手,长身玉立,挺拔颀长。
阿桂眼前重见光明,下意识回头,却看见刚刚二叔二婶跪着求饶的地方,已经不见人影,只见几个仆从在洒扫着地面,也不见任何痕迹。
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她已经大概猜到,三叔是将他们俩砍了脑袋。
元恺望着阿桂略显苍白的脸色,刚刚斩人示威时脸上的戾色顿时散去,反而关怀且宠溺地问道:“怎的?小阿桂是不是害怕了?”
他又叫她小阿桂。
只有小时候,他才这样叫她。
可如今,她已长成了亭亭玉立婷婷袅袅的姑娘家,他还是这样唤她。
想必,是因为在他心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
他也,还是她的三叔,未曾变过。
阿桂眼眶微热,又涌上泪,像荷叶上的露珠,在眼眶里来回滚动,却迟迟不愿落下。
重新见到三叔,这是件高兴的事儿,不该掉泪。
三叔伸出手掌,只见他掌心和指腹都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
那是他日夜操练刀枪棍棒而磨出来的。
也不知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十年,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成为如今威震一方的大将军。
阿桂心底酸涩,朝向她伸出手掌的三叔缓步走去。
她把柔若无骨的小手放进三叔粗糙宽厚的大掌之中。
他还像小时候牵着她那般,动作有些生疏,却又透着让她怀念的熟稔,侧首同她温声道:“小阿桂,以后有三叔护着你,天下无人,敢再欺你。”
阿桂垂下眼,轻声唤道:“三叔,你怎么......一去就是这么久......我好想你......”
小姑娘红着鼻尖,带着哭腔,说话的尾音软软的,全是撒娇。
饶是元恺在军中历练多年,一颗心早已成了铁打的刀枪不入,冷血无情,可在阿桂面前,他好像还是没法不心软,更是掏心窝子的,想要宠她,把该有的最好的一切,都弥补给她。
“当年,你爹入狱之前,曾托我好生照顾你,我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元恺叹了一口气,又道,“是三叔无能,没有履行承诺,这些年,你受苦了。”
阿桂摇摇头,知足地说道:“三叔不必介怀,我这些年,也过得好。”
说罢,她含羞带怯地悄悄瞄了方喻同一眼。
眼尾微红,眸底含着隐约的笑意和满足,似是在说,因为有他呀。
方喻同也恰好回望着她,眸色深深沉如许,同样有着笑意,还有缱绻而隐秘的宠溺。
旁人隔得远,或许没看清他们这眉来眼去的一眼。
可元恺站得近,自然全收进眼里,气得不轻。
“......”
有一种自己含辛茹苦,日夜呵护,辛勤灌溉种下的小白菜,只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发现那小白菜已经长得圆润漂亮,十分喜人,却被不知从哪而来的野猪拱了的感觉。
真是气煞他也!
元恺狠狠瞪了方喻同一眼,甚至另一只手轻轻将大刀在空中晃了晃,以示警告。
随后看向身侧阿桂,又是如沐春风般的温煦儒雅的笑容,“阿桂,既然三叔回来了,那以后这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为你撑腰,护你周全。”
阿桂轻轻笑了笑,握紧三叔的手掌道:“多谢三叔。”
看到三叔那熟悉的儒雅温和的笑容,他眼角眉梢的凶戾血煞之气都尽数隐去,阿桂好像与他又更亲昵了几分,说话言语间,也透出一缕小姑娘才有的娇憨。
元恺笑容更盛,又瞪了一眼在门口笑容同样灿烂的方喻同,忽然发现他家阿桂和这小子长得还有了几处相似的地方。
这是因为朝夕相处,容貌便会越来越相似,还是因为......夫妻相?
总之哪个原因,都让元恺颇为扎心。
他拉着阿桂往里走,然后招呼人将大门关上,不想看那糟心的臭小子。
而后他道:“小阿桂,今日三叔得空,便带你先逛逛这将军府。毕竟,这也是你以后的家。”
听三叔这意思,是打算让她搬到将军府?
阿桂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下一瞬便想到了方喻同。
那他怎么办?
她若是搬过来,便没多少机会与他见面了吧。
毕竟三叔,似乎不太喜欢他。
可确实,她必须搬到这里来。
三叔是她的亲叔叔,她住在将军府,才符合人伦常理。
如今都知她和方喻同没有血缘关系,她若不住在三叔家,反而去和方喻同住,必定惹人闲话。
阿桂思虑的神色落在元恺眼里,又起了不小的涟漪。
他有些着急,莫非阿桂怪他,不愿意和他亲近了?
“小阿桂,你如今住在何处?”元恺迫不及待地问道。
阿桂回过神来,脸颊微红,不大好意思地低声道:“我如今......住在小同的府上。”
都住到一块去了?!
这还得了!!!
元恺急得眉头皱起来,连忙道:“来人!去方喻同那个混小子的家中,把我侄女的东西全搬过来!”
他没有征求阿桂的意见,因为这是不容商量的事儿。
他绝不会允许,阿桂再流落在外,还和那混小子同处一个屋檐之下,孤男寡女,朝夕相处,成何体统!
阿桂微微一愣,旋即释然。
如此也好,毕竟,三叔回来,她再住在方喻同那儿,也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只不过,她还没有和他道别,绣好的香囊也还未送给他。
可再见他,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第104章 二更
阿桂要搬进来, 冷清了好久的将军府重新热闹起来。
仆从丫鬟婆子们都里里外外忙进忙出,给阿桂拾掇着院子。
元恺把将军府里最好的院子给了阿桂,并且郑重其事, 不仅几乎将大半个将军府的人都拨到了阿桂院子里供她使唤, 并且还似乎想要把将军府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往她院子里塞。
阿桂哭笑不得,坐在元恺的小院里一边喝茶, 一边劝道:“三叔,不必如此的,你住得如此简单,我却那般奢华铺陈, 着实不好。”
“如何不好?”元恺挑眉,“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就什么都该配最好的!既然如今找到了你,那便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我不委屈的, 三叔。”阿桂弯起眉眼, 神色亲昵。
她知道,有三叔在, 她不会再受委屈。
阿桂和元恺聊了大半天,两人细说了近些年的境况才知——
原来元恺去了军中, 因为原本的将军喜爱占卜,卦算出他原本的名字不吉利,便让他改了名字。
但他每年都会写家书回来, 本都是写给阿桂的, 却都被阿桂的二叔二婶给截了胡,从来没有给阿桂看过。
他寄回来给阿桂吃喝穿住的银两,二婶也全都黑心地眛下,没有给过阿桂分毫, 反而大手大脚地全花销了,反倒因为没有积蓄留下而无法给女儿治病,倒也是报应。
元恺也会收到阿桂的回信,却是二婶托人代写的。
后来,突发大水、逃难奔波,元恺有一阵没有收到家书寄来。
再收到时,却是二叔二婶的信,他们说自己没用,说阿桂和他们的女儿都染了瘟疫,没有把她们带出来。
元恺虽然责怪二叔二婶看护不力,没有照顾好阿桂,可伤心之余,却也没法抛下二哥二嫂不管。
只不过他还是记恨他们的,所以在将军府,也只给了他们一间小小的院子容身,拨了一个仆从伺候,钱财给的还没以前他寄得多。
可是二叔二婶却打着他元恺大将军名号的幌子,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
元恺远在边疆,知道这事后。很是气愤,却分身乏术。
所以这次即便没有阿桂的事,他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更别提,敢欺负阿桂,那便直接去死吧。
元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阿桂,你知道的,若不是行军打仗无法带个小娃娃去,我一定不会让你留在你二叔二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