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被逗得大笑,倒是傅沉楼进来倒了一杯水接到沈娓手上,声音一如平常的冷淡:“喝水。”
沈娓微囧,知道自己刚刚的调侃被本尊听了去。
不过很快她就缓了过来。当作什么都没说似的,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口。
随后没有多的程序,他们很快就开始了补习的事情。
傅沉楼在一旁做着自己的题,脊背挺得笔直,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来思考一会儿。
然而一旁的沈娓却不是这样,她常常蹙眉揉手,想要放弃,但又迫于身旁气质淡然的傅沉楼而不得不忍住。
只能等到傅沉楼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干咽一下,弱弱道:“傅沉楼呀,这道题……我不会。”
说完又窘迫不安地垂下了头,恨不得将头低到桌子底下。
而傅沉楼,他早在她抬头的第一秒就已经停下了笔,他不经意地看她一眼,等着她问他。
所幸,她没让他等得太久。
傅沉楼微低下头,垂着眸子将原理将给沈娓听。
沈娓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良久后才抬头惊喜出声:“原来是这样的啊,傅沉楼。”
她总觉得自己很笨,什么都想不通,即使别人教了一次之后还是成效甚微,她也从来都不怕学习的过程有多枯燥乏味,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这件事情是她很难做到的,不仅为难自己,更为难教她的人。
眼前的人虽然年龄只比她大一点,也不爱说话,但是很有耐心。
仿佛,自己也不是愚笨很难教。
傅沉楼看她一眼,微不可见地点头。
沈娓知道了方法就开始埋头做题,而原本沉默做题的傅沉楼却有意无意地看着她低垂睫羽,在她有些疑虑是适时出声,为她解惑。
少年动作隐秘,沈娓全然没有意识到。
中午时候,补课先停了下来。
沈娓难得放松地靠在桌子上看着一旁玩玩具的敏敏。
敏敏见她已经结束课程,连忙跑过来在耳语一番。
一旁的傅沉楼看着她们不做声。
两分钟后,沈娓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傅沉楼,我们能不能去堆雪人呀?江城好不容意才下一场大雪,可不可以出去玩一玩啊?”
傅沉楼看了一眼躲在沈娓身后的傅敏敏。
小姑娘收到哥哥的视线,拽紧了沈娓的袖子,沈娓察觉到,又软了几分嗓音:“傅沉楼你最好了,可不可以答应啊?求求啦……”
傅沉楼瞳孔猛地紧缩一下,抿着唇不经意地垂了眼,十分不适应被人这样请求。
傅沉楼想,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撒娇。
他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解沈娓她……为什么会说得这么自然。明明,他们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
良久后,他垂着眼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好。”
他心里纵然兵荒马乱,然而表面上仍旧冷淡自若。
沈娓一心想跟小姑娘去堆雪人,压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不自然。
她没注意,或许压根也不会注意。
沈娓从小就上各种课程,平常也有画画雕塑的兴趣,此刻,无暇的白雪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力一样。
小姑娘傅敏敏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用一捧一捧的雪捏成各种小动物。
憨憨的一只小牛,憨态可掬的大熊猫,还有灵巧可爱的小兔子,各有各的好看法儿。
小姑娘看得啧啧称奇,傅沉楼站在台阶上,也看得认真。
沈娓做完那只小兔子后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高瘦少年,她笑出声,随即朝他朝朝手。
“傅沉楼,你过来呀。”
傅沉楼指尖动了动,默默走到她身侧。
他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
她蹲着,身型纤细,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还没问出她要做什么,她便仰着头看了口:“傅沉楼,你属什么呀?我堆一个你出来送给你呀。”
傅沉楼抿唇不语。
长到这么大,他没拿过别人的东西,仅有的几次是小的时候,他还拥有幸福的时候。可后来,他仅仅拥有过一些人的‘施舍’,然而那对他来讲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想说,他不想要。
然而,再看向眼前人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双眼时,他又不记得自己心里已经组织好的语言了。
他沉默着,但是等待回答的人却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比我大一岁啊?我属兔,你属虎,那我堆一只老虎给你吧?”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径自动起手来。
沈娓按照自己心里对于傅沉楼的理解来堆那只老虎,全神贯注,只知道十分钟后傅沉楼接了个电话后就匆匆离开。
她抽空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触及他单薄的外套时蹙起眉眼,温声提醒:你穿得太薄啦,会冷的。”
傅沉楼抿抿唇,低哑道:“我很快回来。”
说完,就急急出了门。
傅沉楼快着步子出了门后却猛地停止,视线在路边的林玲身上扫过一眼后蹙蹙眉,冷淡离开。
半个小时后,沈娓拍了拍冻得通红的双手,看着眼前憨且冷的大老虎惊叹:“敏敏,姐姐堆好啦,你看好看吗?”
小姑娘的小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走不稳,看起来呆呆萌萌的,看了一眼大老虎后兴奋地拍拍手:“哇!姐姐好棒!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沈娓笑笑,正要说话的时候敲门声却响起。
沈娓看了一眼大门,以为时傅沉楼回来了,立即小跑着去开门,暗红色铁门只开了一半的时候沈娓笑眯眯地开口:“傅沉楼,你——”
话只到一半,沈娓便止了音。
眼前的人并不是冷酷淡漠的高瘦少年,而是那次冤枉他、做伪证的他的同班同学,林玲。
林玲身上穿着一件很厚实的黄色棉衣,消瘦的身躯被紧紧包裹着,看起来有些不灵活的臃肿。
她脸色还是很不好,蜡黄蜡黄的,眼神暗淡无光,细长眼尾有些沈娓看不懂的执着,像是垂死之人的执念,沉重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来气。
沈娓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当即就冷了脸,往常温软的嗓音稍硬,她蹙眉看着她:“你来做什么?傅沉楼他不在,等他在的时候你再来找他吧。”
院子里傅敏敏也跑了出来,看到是林玲,忙又躲在了沈娓身后。
沈娓察觉到,便不打算再管林玲,做出了要关门的动作。
然而林玲及时出声:“我不找他,我找你。”
沈娓对上她的视线,毫不在意:“我不想理你,请你离开。”
林玲蹙眉,鼻梁上的小雀斑也跟着动。
她看了一眼傅敏敏,道:“只是一两句话,说完就离开。”
沈娓想要解决麻烦,于是转身和小姑娘说了两句,让她先回房间等自己。
说完后,她就跟着林玲出去。
两个人来到路边,沈娓不像看林玲的脸,便直直看向她身后的墙角,目光落不到实处。
林玲的目的似乎不在此,也不生气沈娓的举动,她严肃着脸警告沈娓:“我劝你还是离傅沉楼远一点,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吗?你这种大小姐不应该和他混在一起。”
沈娓平常很听话,也不会有人说教她。
说到底她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更遑论她对林玲的感官很不好,当即就有些生气。
沈娓轻笑一声,看林玲一眼:“你管不着我吧,你的心眼怎么那么坏,你之前陷害傅沉楼我还是记得的,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明明是你的人品堪忧才对!”
林玲有备而来,她不反驳,反倒是拿出一张灰色旧报纸交到沈娓手上。
沈娓起先没在意,可是看过几眼后就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蹙着眉看向林玲。
林玲眼神平静地点头:“就是你看的这样,傅沉楼的爸爸在十几年前是一个医药代表,他为了自己敛财,暗中贿赂医院高层,用了一些有问题的低价药,导致许多人遭受不幸。后来,他被判刑,本该是罪有应得,然而他却畏罪自杀。”
“你觉得,一个这样的人的儿子,他又有多好?”
“傅沉楼本质冷酷淡漠,心机深沉,你可别被他骗了呀。”
说完她看着沈娓背后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沈娓抿唇,蓦地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
她木木地转身,抬头便看见傅沉楼绷成一条直线的嘴角。
沈娓有些不知所措,浑身都有些发愣发颤,她被吓到了,心里还有一些抱歉和尴尬,但又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只记得,将手里旧报纸团成一团,藏在身后,别让傅沉楼看到……
然而,傅沉楼还是看到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噩梦似的报纸,笼罩着他所有时光的灰色阴影。
他眼神平淡却冷寂,透着沈娓看不懂的漠然,又有着过去旧时光留给他的通透和了然。
但是里面还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和不知所措。
仿佛,错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沈娓想,将自己的所有想要遮掩的不堪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他此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25章 生气 其实都一样,她也会……
冬季多风, 沈娓坐在阳光明媚的玻璃房内昏昏欲睡。
沈娓心里想着,现在是一月中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江城。
是的, 她现在不在江城。
那天和傅沉楼在门外撞上以后, 她就开始尴尬, 而他只是愣了一下之后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高瘦沉默的少年几步就走到了她身旁,她仰头看见了他低垂的眼眸,浅棕色瞳孔染上一分灰暗,沈娓看着他轻轻扯动唇瓣。
“天太冷了,回去吧。”
当时她心里慌乱, 竟然也不知道解释一下,更不知道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将纸团塞进口袋里抿唇就跑了出去,甚至连自己的书包都没有带。
她没来得及想,傅沉楼让她回的是哪里。
总之, 她离开了他家。
在那之后,就开始期末考试。
当时沈娓想着, 结束考试之后她可以去找他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再道个歉。
傅沉楼那么独的一个性子, 心里应该会难受死。
只是,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刚刚结束考试的第一天,霍岚就把她和沈霍带回了外婆家。
外公缠绵病榻, 快要不行了, 想在临终之前看看他们。
沈娓只能收拾行李匆忙离开。
幸好动作够快,赶上了老人家的最后一面。
办完丧礼之后沈霍跟着霍岚回了江城,而沈娓留在这儿陪着外婆。
外婆家是在西北,冬季干燥而又寒冷, 沈娓水土不服,恹恹的,脸上也没什么颜色,每天只在玻璃房里晒太阳。
她挺不开心的,心里老是记挂着那天的傅沉楼,想要打电话,但是手机坏掉。
她对数字太不敏感,只记住了前几位数,后几位,只能一个一个排列着打。
但是太多了,小桌子前放着一张纸,上面列了好多组合,有的已经打过了,有的还没有。
这都是什么运气啊,沈娓想。
“唉……”
沈娓眯着眼看着刺目的阳光,昏昏欲睡。
“娓娓?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啊?”
一头银丝的圆脸老太太蹒跚着出了门,笑眯眯地对沈娓说话。
沈娓闻声立马就起身,她搀扶着老太太坐到椅子上。
“奶奶,您真的不和我去江城吗?”
沈娓现在不是很喜欢西北的气候,这里太干了,只是几天而已,她脸都有些发红发痒。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湿润的江城。
老太太摇摇头,看着远处环绕的群山:“老了,就不愿意出去了,留在这儿陪着你爷爷也是好的。”
见她如此坚持,沈娓也不再强求。
*
晚上,外面的西北风吹的枝桠摇晃呜呜咽咽的,好像什么东西在哭。
沈娓房里开着灯,昏黄灯光里她抱紧了被子,看着墙上的灰色倒影。
伴随着外面呜呜呀呀的风声,还有一道脆弱声响,颤巍巍的,好像随时断掉。
终是睡不着 ,沈娓舒了口气,推开被子爬了起来。
她穿着粉色的棉睡衣,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里靠墙的角落蹲下。
地上放的是一只纸箱子,里面躺了一只刚断奶一个月左右的狸花小猫咪。
沈娓看着小东西,伸手揉揉它的小脑袋。小奶猫颇有灵性地蹭蹭她的手。
不知道怎么,她总觉得它的眼睛很熟悉。
小奶猫是霍岚离开以后她捡到的,当时它被人遗弃,就躺在一堆杂草丛里,不停地喵喵叫。
沈娓觉得可怜,就带了回来。
她想着,回江城的时候带着它,把它送给一个人当新年礼物。
为此,她专门买了奶粉,按时按刻地喂着它,期待它长大的那天。
好在,小狸花好养得很,长得很快,没几天就已经能爬桌子了。
与此同时,江城。
傅沉楼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敏敏在他旁边看了一会,踌躇不已。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哥哥,你怎么还不睡觉呀?”
自从那天那个讨厌的林玲来过以后,沈娓姐姐就离开了,哥哥也不开心。
傅敏敏觉得林玲就是一个坏人,每次都这样,哥哥一有一个朋友她就会来,之后哥哥就又没有朋友了。
这次娓娓姐姐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
她有点想姐姐,又有点可怜哥哥。
傅沉楼听见小姑娘的话没出声,过了许久才回神,他抿抿唇,道:“我不困,敏敏去睡吧,哥哥一会儿就睡。”
敏敏揉揉眼睛,依依不舍地回去。
傅沉楼脊背挺直,松柏一样的身躯隐匿在黑暗里,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许是摩挲得久了,竟然起了棕褐色的毛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