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霍摇摇头：“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傅沉楼看他一眼不出声。他想对沈霍说，别这么说沈娓，她是你姐姐。
然而他还没开口的时候，上课铃声已经打响，沈霍很快便退了回去，没有给他讲话的机会。
这节课是自习，一般来讲高三不会有老师来占课，但没过一分钟，班主任老豆就已经进来了。
老豆欣慰地看了一眼自己班里的学生，不忍地打破了他们学习的氛围：“同学们都停一停啊。老师有件事情要宣布。”
没有停顿，他继续说：“应学校要求，为了元旦晚会，每个班级都要准备一个节目，我们班的同学们有什么想法吗？”
作为紧张的高三生，大约没几个人愿意做这件费时间的事情，大家互相看看，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文艺委员起来发话：“老师，我觉得集体的活动太难调动也浪费时间，不如抽签来决定是谁来一个单人的表演，这样也比较公平。”
最后，还是如文艺委员所说的抽签决定人选。
纸条传到傅沉楼这儿的时候，他正在睡觉，沈霍把他戳醒，急着看他的签。
“兄弟，我的是空白，你的是什么，快给我看看！”
傅沉楼坐起身，垂头打开自己的纸条，无法控制地眉头一跳，纸条里的表演二字印入眼帘。
沈霍伸长脖子看他的纸条，见状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终于有机会见你表演节目了兄弟。”
可算是有了眼福，能看一次这个大面瘫出一次丑，沈霍惊喜得不得了，已经迫不及待。
然而傅沉楼面色更冷。
第22章 无措 所以，你能帮我吗……
傅沉楼十三岁之前还是一个会装酷的冷淡小正太, 喜欢鲁班锁，也喜欢和爸爸一起下棋，偶尔逗一逗刚刚生下来的小妹妹。
十三岁那年家里发生巨大变故, 爸爸没了妈妈消失了, 还留下一个没断奶的妹妹。
他什么都听不懂, 一群豺狼虎豹倾轧而上，家没了，房子没了，甚至连妹妹的奶粉钱也没了。
所幸有人见他可怜，故而资助他上学。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他只有十三岁, 妹妹一丁点大，他还得养活妹妹和自己。
就这样，他开始挣钱。他捡过垃圾，扛过货物。
他年龄不够，属于童工, 除了干那些没几个人敢要。
偶尔也有那种小餐馆为了便宜而收留他，他也只能在后厨洗碗碟, 做最累的活, 拿最少的钱, 甚至被欺负被克扣工钱他也只能忍着,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单薄得可怕的少年还是撑起了一个只有两个小孩四间屋子的家。
他用他所有的课余时间来挣钱，用尽力气。
他除了这些卖力气、拼命的法子意外没别的路子, 每一分钱都有自己的去处, 珍贵得不得了。
他连自己多吃一块馒头都舍不得，更遑论拿钱去学跳舞唱歌或者其他才艺。
所以，他什么也不会。
然而，他垂眸思考的这一段时间名额已经被定了下来, 他也不可能违抗规则，那不公平。
抿了抿唇，他罕见地有点不知所措。
****
今天是周五，下午提早放了学。
傅沉楼没有回家，而是先是去接了敏敏，然后又去了俱乐部兼职，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七点。
十二月的江城七点钟已经黑蒙蒙的，视线两米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傅沉楼右胳膊受了伤，只能垂下来任由傅敏敏拉着，另一只手里面拿了个手电筒，慢慢走了回来。
手电筒的圆白光路晃来晃去，等到自家门口时已经变得有点黯淡，大概是用的时间太久存不住电了，只是一小会儿变支撑不住了。
傅沉楼抿抿唇，上前打算开门。
只是拿钥匙的时候手电筒不小心垂下来照到了个不明物体，傅敏敏低呼一声，拉拉傅沉楼的胳膊：“哥哥！”
傅沉楼看向小姑娘的头顶：“嗯？”
傅敏敏：“是娓娓姐姐！”
傅沉楼没有预料到沈娓会在，原本波澜不惊的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
然后他蹲下来将手电筒放到地上。
光线照进门的角落，灰尘显形，而傅沉楼也看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娓。
她穿着一件粉白的羽绒服，帽子紧紧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脸颊，脸被风刮红了一片，此刻靠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小小的。
蹙了蹙眉，傅沉楼拉住她的帽檐左右摇了摇：“沈娓？”
沈娓眼睫颤动几下慢慢醒了过来，她眼前雾蒙蒙的，揉揉后也只是能看见个大概的脸庞。
也许是相熟了，她蹙着眉埋怨少年：“傅沉楼，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我的脚都冻僵了。”
傅沉楼抿唇：“……对不起。”
沈娓还在看着他，然而他很快起身，然后朝她伸出自己的手。
沈娓看了一眼，伸手拉住，就这么被拽了起来。
站稳后沈娓不自觉地蹭了蹭手心，她注意到傅沉楼的手心挺粗糙的，似乎还有茧子。
傅沉楼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垂了眼眸，默默地开门。
进到房间里，沈娓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灯被打开，沈娓发现，这灯好像被换过了。
记忆里，她来这儿补课的时候曾说过灯有些暗，小心花了眼睛的话。
沈娓嘴角弯了弯，她觉得傅沉楼虽然看着闷闷的冷冷的，但是真的好温柔。
她眯着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傅敏敏正在低头玩什么东西，而傅沉楼不知去了哪里。
还没出声问，就见门被推开，而他穿着一件薄卫衣，手上还缠着练拳的绑带。
视线略过他不怎么动的手臂，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上前询问：“你的胳膊怎么了，受伤了吗？”
傅沉楼无声看向她，动了动嘴唇却只从手里拿出一包感冒药冲剂和一杯水：“吃药，不要感冒。”
他说完就走到一边坐着了，用没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上的绑带解开，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沈娓仰头喝药时猛地瞥见，看见他绷紧的下颌还有额角鼓起的青筋时心头一跳。
沈娓匆匆将药咽下去，把水杯砰的一声放下，里面的水颠簸地淹出来，然而她来不及看。
径直上前按住了傅沉楼的手，蹙着眉垂眸：“我帮你。”
傅沉楼动动嘴，他想说他看见她刚刚蹭手心的动作了，他知道她不喜欢和他有接触，然而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默默垂头，最后只说出简单沙哑的“谢谢”二字。
尤是此刻他都觉得自己有些胆小。
但他还是没有预料到，他以后会有多小心翼翼，有多辛苦地隐忍情意，为的就是让年少无知的她上钩，从此心里只记得他。
解完他的绑带之后，沈娓看了一眼他今晚没怎么用过力气的右臂，又仔细盯着他平静无波的眉眼看了一眼。
她试探着问：“你的手臂受伤了？”
他皱着眉，但又似乎没有感觉。
沈娓叹了口气，也不再逼问。
她想起了和他年纪差一点点的沈霍。
即使是整天跟着去公司历练的沈霍，他也是充满孩子气的，哪里痛哪里不舒服恨不得嚷嚷得全家都知道。
然而眼前的傅沉楼，则一直是沉默无声的。
她想，敏敏永远不会知道那些维持生活用品的钱有多难挣，她也不会明白她的哥哥有多厉害。
经过这么多天的补课，沈娓对傅沉楼家已经很熟悉，她见他不语，也没追问，而是走到一旁拿出了医药箱。
回来后，她将红花油倒进手心里揉匀揉热，对沉默的他努努嘴：“衣服脱掉。”
傅沉楼忍着痛意看着她，没出声。
他的胳膊是陪练的时候闪到的，后来防御的时候又被抡了几下，现在已经肿起来了。
他看得懂她要做什么，只是疑惑，她为什么这么矛盾。
她刚才蹭着手心的动作他还记得。
然而，傅沉楼最终还是脱了衣服将胳膊露出来，沈娓将药揉热，然后抿唇按摩他的手臂。
少年的手臂不是很粗，但也刚好，身材算不上健壮，只说得上精瘦，总而言之是好看的。
不过，比起同等年龄身高的少年们来说，更瘦一些，身上没有肉，显得更加冷峻一些。
沈娓猜测，应当是青春发育期没有补充营养的缘故。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不经意地开口：“我的技术不赖吧，我也经常用药油。”
傅沉楼眸光微动，他听出来了她的用意，此刻他抬头看着她的头顶，心甘情愿地被她的话吸引：“为什么？”
沈娓看他一眼：“我每天除了练钢琴也要跳舞，摔伤是家常便饭。”
“次数多了，就熟练了。”
傅沉楼听见她的话默了默，睫羽颤动，许久后才出声。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垂着目光将自己今天班级抽签的事情讲给沈娓。
末了，又悄悄抿紧了唇。
沈娓看着他不语。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孤弱无依。
她扑哧一声笑开，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眸光晶亮：“哈哈哈，你要表演节目呀傅沉楼，我好期待哦。”
傅沉楼见状心头跳了跳，心里第一次觉得她和沈霍真的是双胞姐弟俩。
强忍着那丝若有似无的羞窘，他直视了沈娓的眼睛：“所以，沈娓，你能不能帮帮我？”
见他这样，沈娓再一次笑眯了眼，像模像样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她坐到她身旁，小巧的下巴微微翘起，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可以，我可以当你的老师，但你不能半途而废，不能害羞，不能受到打击就不练了，更不能不听我的话。”
“这些，你能不能做到啊？”
傅沉楼看着她点头，沉默温顺，像一只听话的哈士奇。
在那双淡漠的眼睛里，沈娓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同时，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的，一点不规律。
沈娓惊叹于他的吸引力，脑子里已经自动编排出了东西。
看了一眼他下颌处的痣，她问：”你没有基础吧？”
傅沉楼垂眼点头。
沈娓思忖一下开口：“你没有基础，但是你长得很好看呀，很适合那种很酷的风格，动作最好简单一点，比较有力度一点。”
“嗯……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方向了。”
傅沉楼看她：“谢谢你，沈娓。”
似乎除了她，他也找不到别人来帮忙。
沈娓低头，抿唇道：“你都帮过我很多了呀。”
“你那次救我，现在还帮我补课，我的成绩提高很多了，这次是班级的第十二名，全年级里我也上升了很多，就连星星都很惊讶。”
停了一秒，沈娓似乎想起来他可能对苏星星没印象，歪着头补充道：“苏星星就是篮球比赛那次和我一起的女孩儿。”
傅沉楼说：“我记得。”
他当时就有印象，她像一只企鹅似的抱了满怀的东西。
沈娓点点头，然后继续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的，反正你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你明天有时间的吗？有时间的话我来找你呀？不过你找到地方了没，要不要我帮你找？”
傅沉楼摇摇头，语气淡淡：“……还没有。”
沈娓想了想，同他商量：“那我来找你，我有地方。”
他回头看向她，再一次说了句，“谢谢。”
沈娓笑笑，看了眼天色，欢快地道别：“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傅沉楼，我们明天见呀。”
傅沉楼起身很快地套上外套，棕色发丝遮住的眉眼温和，嗓音低哑：“我送你。”
沈娓点点头，走在了他身后。
傅沉楼稍微能动的右手颤了颤，他脚步微僵。
此刻他有点想知道她为什么今天来找自己，然而最后还是闭了嘴，沉默着将她送了出去。
他垂下眸子，强压下那股劲儿，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如果未来有一天她不再找他，不再记得他，他难不成也要问个所以然吗？
第23章 小老师 沈娓，我不是幼儿……
第二天, 沈娓按时赴约，陪着傅沉楼来到自己平常练舞的地方。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沈娓穿着一件粉色毛衣, 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 看起来青春活力。
傅沉楼站在他身后, 微长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发尾发红，微微卷起。
极平常的黑色卫衣穿在他身上却多了几分莫名的阴郁冷淡感觉，然而这份淡漠，在沈娓出声时便悄悄褪去。
沈娓手里拿着个小的播放器, 蹲下身子鼓鼓捣捣一会儿便又站了起来。
心里组织了一下话语，她仰头对上傅沉楼平淡的眼眸：“呐，今天我们就先练习一下基本的动作哦，你可不要害羞呀傅沉楼。”
傅沉楼垂着眼看她，抿抿唇：“……不会。”
傅沉楼自认为他已经没有所谓的羞耻心, 更不会有害羞这种无用的情绪，他回答得缓慢而坚定。
沈娓挑挑眉, 没想到他这么笃定, 不过一秒后又想起他的异于常人的经历和冷酷的性格, 便也信了。
点点头, 她道：“好吧，那我们就先开始。”
很温柔平常的话语却叫傅沉楼肌肉微微紧绷起来, 敛下眸子, 他的唇绷成一条直线。
良久后，他才点头：“……好。”
声音微不可闻。
沈娓心里偷笑了一声，然后抬头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做分解动作。
“你先看一遍完整的，下一次你就要和我一起做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