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身着龙武军制式官服的尉迟善光,一手推开围观的人群,昂首阔步地挡在掌事娘子身前,面上满是肃杀之气,不过一瞬便将那几人的气势压倒。
元思蓁心下诧异,怎么两次来淮南记,两次遇到闹事,还两次都是尉迟善光来解围。
那几个闹事的大汉皆是一愣,他们虽都是混子,可也看得出来人身份不低。
“郎君莫管闲事,我等不过要讨个公道。”一人缓了语气上前说道。
尉迟善光未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按住他肩膀麻穴,一甩手将人推倒在地,冷声道:“滚。”
“你......”另一人见此,挥起拳头就要上前,却被边上的同伴拦住,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几人面面相觑,又瞪了一眼尉迟善光,才将地上的人架起,匆匆出了淮南记。
元思蓁也跟着松了口气,原本还想着上前与尉迟善光打个招呼,谁知他竟看也不看周边的人,凑到掌事娘子跟前,与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全然不同,神情关切地问:“三娘,可有吓着?”
掌事娘子柔柔一笑,摇了摇头,“不过几个肖小,开店常会遇到的。”
尉迟善光闻言又皱了眉头,“他们竟敢常来?”
“我并非这个意思!”掌事娘子忍不住捂嘴笑道:“罢了罢了,人都散了不提也罢,今日还要多谢尉迟郎君。”说罢,朝尉迟善光行了个礼。
尉迟善光连忙扶起她,似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一旁的元思蓁将这番画面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容,也消了上前问候的心思,她刚想转身上楼,却直直撞在了一男子身上,身子往后一踉跄,又被他伸手扶住。
“当心。”这低沉的声音极其熟悉,元思蓁抬头一看,果然是李淮。
“王爷怎么在此?”她惊讶地问。
李淮的表情与往常一般冷肃,眼中却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他不答元思蓁话,而是抬眸看向她身后。
元思蓁顺着他的眼目光看去,正好是尉迟善光在小娘子面前局促的背影,便知道他是同尉迟善光一同来此。
尉迟善光这才意识到忘了边上的人,连忙转身寻李淮的身影,却见晋王妃也在店中。
“这般巧,王妃也是来此用膳?”尉迟善光问道。
元思蓁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哪里的事,我原本是要回王府等王爷回来一同用膳的,只是恰巧路过,见这有人闹事,才来瞧瞧。”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李淮不容忽略的目光,一时心里头有点虚。
尉迟善光露出个爽朗的笑,看向李淮道:“那更是巧了,不吃上一顿可说不过去!”
李淮方才听元思蓁那番话,原是想要回王府,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期盼,便朝尉迟善光点了点头。
他留意着元思蓁的表情,见她嘴角微微勾起,挂上一抹小心藏住的笑容,不由心下疑惑,方才不是说要在王府等他?
“这位是淮南阁的掌事尤三娘子。”尉迟善光向二人介绍道,言语间难掩欣赏之情,“淮南记是三娘一手操办,才开了几日便如此红火!”
尤三娘子向二人行了个礼,神情自若,举止端庄,竟有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尉迟郎君莫说这些捧杀的话。今日多得你相助,这餐饭小店请了,诸位请。”
“娘子哪里人士?”元思蓁只觉尤三娘子气度有些与众不同,忍不住好奇道。
“正是淮南。”尤三娘答道,领着三人去厢房。
元思蓁心道,怪不得叫淮南记,“那怎么这么远来了长安开店?”
“我父亲遗愿便是能到京中开店,这一身传家的手艺,可不能埋没。”尤三娘笑着答她,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华。
“唐突了。”元思蓁低头致歉道。
三人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莫约大半个时辰才离开淮南记。
李淮见元思蓁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离着宵禁还早,不如走回去消消食?”
玉秋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她与元思蓁今日已经走了许久的路,现在有马车不坐还要走回了,只觉自己的脚底酸痛,可王妃似是全然无事一般,与王爷肩并肩走在前边,她便只好极其识趣地远远跟在后头。
元思蓁原以为李淮会与她说说宫中的事,谁知这人却闭口不谈,连闲话也不说上几句,只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她一时没忍住,便打破沉默将今日豆腐娘子的事说与他听,“那尸臭确是在水中,一定要将源头查清楚,万一染了长安城的水源,可不是小事。”
李淮眉头微颦,他思虑了一番才道:“确是非同小可,可要我相助?”
元思蓁摇了摇头,“旁人闻不到那味,也帮不上什么。”
不知为何,见她灯火下笃定的眼眸,李淮心中竟淌过一丝失落。
“如此......”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停下脚步朝身后看去,见街上如往常一般,只有丫鬟玉秋在后边远远跟着。
“怎么了?”元思蓁也朝后看去。
李淮定神又观察了片刻,才淡淡答道:“无事。”
第53章 路遇白僵 李淮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转……
李淮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 转过身继续朝晋王府的方向而去,元思蓁瞄了一眼他,压低声音问:“你觉得有人跟着?”
李淮摇摇头, “说不上来。”
他话音刚落,腰间别着的诛邪宝剑忽然发出一阵嗡鸣, 元思蓁还未反应过来, 便觉一阵阴风袭来, 风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尸臭, 一闻到这味道,她后脖颈的汗毛忽的立起。
李淮惊讶地握着手中的诛邪宝剑,极快地将元思蓁拉到身后, 两个人立在当场,皆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处街道是个四岔的路口,边上的商铺都准备收摊, 路上也没有多少的行人, 那阵阴风似是从左边的巷口吹来,元思蓁凝神朝漆黑的巷口看去, 却见巷子深处一户人家门前挂着个未点蜡烛的白灯笼,那白灯笼随风轻轻晃动, 若不是她目力好,夜里确难看得见。
门前挂着白灯笼,便是家有丧事,坊间的习俗, 入棺后还要停尸几日, 难道这阵尸臭是那死人有了什么异变?
“王爷王妃,怎么了?”玉秋跟在后头,不知他俩为何停下, 忙上前问道。
“等等。”元思蓁刚想要她别过来,眼角忽然瞥到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她下意识就抬手挡脸,另一只手飞快地掐起法诀。
预想之中的撞击并未到来,只听到那诛邪宝剑的嗡鸣声震耳欲聋,她睁眼后,便见李淮剑已出鞘,而那黑影则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元思蓁手中的法诀未散,她看向地上的黑影,竟是个身穿寿衣的老妪,李淮这一剑将她身首分离,那脑袋咕隆咕隆朝玉秋的方向滚去。
“这是......”玉秋停下脚步,看着朝自己滚过来的东西,待她定睛一看,吓得连连后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元思蓁连忙上前扶住她,见那老妪满头的银发散乱,面色僵白双眼紧闭,仔细看去,脸上竟还长出了白毛。
她心下一惊,长安城风水极好,又有紫龙真气坐镇,她待了这么久都未见过僵尸,没想到这老妪不仅诈尸,还成了个极阴煞的白毛僵尸。
“死人....人头?”玉秋惊魂未定,连话都说不利索。
元思蓁紧紧盯着白僵的人头,怕它还有异动,慢慢架着玉秋往后退去,而李淮见此,也提着剑朝她走来。
谁知他身后那没有头的老妪身体,竟忽然伸直了手坐起,膝盖不打弯就跳了起来,朝李淮身后扑去。
“王爷当心!”元思蓁飞快从袖中抛出一个折成三角的黄符,朝那无头尸的膝盖打去。
好在李淮反应极快,在元思蓁出声之前,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转身又是一剑。诛邪宝剑虽不锋利,但此时却如刚开刃的新剑,将无头尸当腰砍成了两半。
三角黄符触碰到尸体,立刻展开成半尺长紧紧贴住,符上的朱砂闪过隐隐红光,老妪身体手背上的白毛慢慢缩了回去。
元思蓁怀中的玉秋惊魂未定,又被这场景惊吓到,终是双眼一番昏了过去。
“玉秋醒醒?”元思蓁一边将她扶起,一边猛掐她人中,绕过地上的人头,朝李淮那儿挪去。
她有些手忙脚乱之时,又见李淮身后落下一男子,还以为又是个僵尸,待看清他面貌,才知是李淮贴身的影卫。
“诶你!”元思蓁一直不知道这影卫的名字,只能简单称呼道:“快帮我扶一下!”
孟游见此,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晕倒的玉秋,元思蓁这才脱开身跑到李淮身边。
诛邪宝剑的嗡鸣声弱了下来,无头尸体被切开的地方竟冒出了淡淡黑烟,元思蓁不由感慨道:“你这剑还真是个厉害的宝贝!”
李淮低头看了眼闪着幽光的剑锋,又用剑指着尸体,低声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僵尸。”元思蓁简短地答道,又指着巷子深处挂白灯笼的人家说:“只怕是那家跑出来的,这还是我头一回在长安城里遇到白僵,这户人家造了什么孽?”
李淮皱了皱眉,又问“我将它看成两半,可还能活?”
“寻常的利器只能砍断,而僵尸还能动,但你看这黑烟,想必是诛邪宝剑化了它的煞气,又有我的黄符镇住,死透了。”说罢,元思蓁竟还大胆上前,抬腿踢了踢断成两截的死尸。
元思蓁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巷子中传来吵杂的呼喊声。
“娘怎么不见了!”
“被人偷了?!快去找啊!”
“难道是诈尸!”
李淮看了一眼孟游,他立刻心领神会,低声道:“王爷王妃先行回府,此地交由我来善后。”
“那你将玉秋给我。”元思蓁怕玉秋留在这不便,好在她已恢复了些清明,在元思蓁的搀扶下,勉强能走。
临走前,以防万一,元思蓁趁孟游不注意,在那老妪的脑袋上也打了一道黄符,才与李淮一道回了王府。
“今日真是好险,还好王爷反应够快。”元思蓁端着清茶到李淮书房,扶着胸口说道,“不知这诛邪宝剑王爷是从何得来?”
李淮将那诛邪宝剑举到身前,淡淡道:“莫约三四年前,一个道士给我的。”
“道士?”元思蓁一愣,心想这宝剑绝非凡品,竟能比她还要快地嗅到阴煞之气,哪儿来的大方道士能就这样送人。
李淮垂眸,伸手摸了摸剑鞘,“记不太清了。”
元思蓁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想起李清一事,又问道:“蓁蓁可能问上一问,不知圣上如何处置的李清?”
她嘴上问的是圣上如何处置,但知道此事已交由李淮,言下之意,其实是在问李淮意思。
李淮轻抿了一口茶,终是挡不住她探求的目光,只好低声说:“凶兆褪去之前,只怕是不能被人瞧见的。”
元思蓁听懂了他言下之意,若凶兆一辈子不褪去,那李清是一辈子都见不得人了,至于怎么才能让一个皇子一辈子见不到人,怕是要等圣上的意思了。
“那湘妃娘娘呢?照龙首人身神的意思,这主意是她出的,你可会将他们欲害你之事禀明?”元思蓁又问。
李淮摇摇头,轻笑一声,:“何必如此,李清出了这事,连着李渝也要受些牵连,再者武昌水患本就有他的过错,这下父皇心中怕是要将两兄弟都与凶兆连在一起了。湘妃原是要害我,现下父皇定会对她产生芥蒂,她又看两个孩儿反受牵连,一辈子在冷宫受此折磨,作茧自缚,哪儿还有扑腾的余地,不必放在心上。”
元思蓁看着李淮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得不佩服他的决断,不知为何想起他撕毁两人假成亲契约之时的手腕,心中忽然一激灵,立刻扫去了这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朝他柔柔一笑,轻声说道:“王爷英明。”
“怎么了?”李淮竟看出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不解地问道。
元思蓁摇摇头,直视着李淮的眼睛,轻叹了口气靠在他肩头,“我在想,与王爷为敌,真不是个好主意。”
李淮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她,见她语气怯怯,便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有些沉重地说:“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罢了。”
“我只期望以后可别成了王爷的敌人,怕是被王爷杀得渣都不剩。”元思蓁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你怎会我敌人?”李淮也不知为何自己的语气会有些微恼。
“自然不会。”元思蓁连忙道,“我与王爷夫妻一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与王爷为敌,都不可能是我!”
她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李淮只觉心中一软,揽住元思蓁肩膀的手也紧了紧。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元思蓁的嘴角却露出个得逞的微笑。
“呼——”
就在李淮沉溺在美人在怀的柔情之中时,书房外传来一阵呼啸声,元思蓁立马离开他肩窝,迅速将莲花灯拿起,说道:“龙首人身神回来了。”
两人走到院中,等元思蓁从莲花灯中唤出火龙,那龙首人身神才显出原型,便怒气冲冲地说:“换好了换好了!除了李清那小子,我都换回来了!可让我好找!”
元思蓁摸了摸莲花灯,让火龙将他的龙角吐出,“先还你一角,待一月后,城中再无受害之人,在城外太乙山角,将龙尾还给你。”
“骗子骗子!明明说好换完就还我的!”龙首人身神喊道。
“哪里骗你,本来就是这么约定的,我怎知道你有没有将所有受害之人复原!”元思蓁一挥手,让衔着断尾的火龙火光大盛。
“啊哟!毒妇!”龙首人身神捂着屁股,忿忿不平地说:“好好好,一个月,太乙山!”
他生怕元思蓁又想到什么幺蛾子,连忙化成青烟要离去,待飘出王府前,又在空中留下一句,“我可不是在害人,都是在助他们完成心愿,别一口一个受害,哼!”
元思蓁见他飘远,有些无奈地将火龙收回灯中,忍不住说道:“这蠢货居然是上古神兽的后裔,他祖宗知道了,该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