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元思蓁说得饱含情绪,就差再挤出两滴眼泪了,不信李淮还能看出什么破绽。
李淮良久不语,只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初开的春花。
元思蓁见戏差不多了,便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从他肩头离开,低声问道:“王爷何时启程?”
“两日后。”李淮语气也有些沉重。
元思蓁早就知道他两日后便走,不知为何听李淮的语气,她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可一想到他不在府中是件极大的好事,不仅不用再费尽心思地演戏,夜里出入王府还省了好大一番功夫,那点异样便立刻灰飞烟灭。
“这么快?那我要赶紧替王爷收拾行李,这一路可是行水路?”元思蓁忍不住嘴角含笑地问道。
看在李淮眼中,却觉她是强颜欢笑,“武昌大水对南下的运河也有些影响,只能走陆路了。”
“那这一路王爷辛苦了,到了武昌也要留神,那些个危险的堤坝能不去就不去,还要小心百姓闹起来的地儿,对了!还有疫病,也要留心着点!”元思蓁叹了口气,满是关切地说。
李淮听她这番天真话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轻轻摇头道:“这些地方都不去,我岂不是成了摆设,回来只怕父皇要问罪。”
他见元思蓁眼中满是忧愁,便生了安慰她的心思,想了半天才说:“倒是不必担心百姓闹事,据说前朝皇陵冲出了不少珍宝,周边的百姓在江边候着,就能赚上一笔。”
“竟有这般奇妙之事。”元思蓁刚想咧嘴一笑,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
李淮心里也跟着一顿,连忙皱眉问:“怎么了?”
“王爷说前朝皇陵?”元思蓁眼中闪过一瞬暗光,似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李淮微微挑眉,没想到她关注的竟是这事,他稍稍想了想便解释道:“武昌大水冲了座山,冲出个极大的陵墓,查探后竟发现是前朝的皇陵,只是不知是哪一位的。”
元思蓁忍不住咬了咬唇,她前些日子也在坊市里听到这传闻,怎么方才全然没有想起。
那银镯是前朝之物,僵尸又是从水中而来,实在是不难将这其与这座前朝皇陵联系在一起。
李淮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冒起个荒诞的念头,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心疼那些珍宝?”
元思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王爷说笑了!珍宝给了受灾的百姓也是应该的,我哪会贪这些?只是......”
“只是什么?”李淮歪了歪头又问。
元思蓁心中百转千回,不过一瞬便下了决断,她冲李淮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王爷不如带我一起去吧?”
她话音刚落,李淮便觉自己的眉头跳了跳,伸手将她从身边拉开,语气严肃地说:“此事事关重大,岂能儿戏。”
“我说真的!”元思蓁连忙环上李淮的腰,撒娇道:“蓁蓁就是舍不得王爷嘛!”
李淮佳人在怀,听那娇软委屈的语气,竟真的有思动摇,不过好在他还不是个昏头的,立刻便将这荒唐的念头踢走,狠下心冷声道:“此事绝无可能。”
元思蓁立刻抬起头将李淮往后一推,轻哼一声坐到了边上的软塌,看他的眼神还带着一丝责怪。
李淮愣了愣,刚想开口哄她,却不知话该怎么说,等了许久也只默默看着她并不出声。
算着时机差不多了,元思蓁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情绪从责备变为担忧,“我说要去武昌,其实还为了另一件事,只是不想王爷忧心,一直瞒着罢了。”
“何事?”李淮果然变了脸色,神情凝重地坐到元思蓁身旁。
“我昨天夜里瞒着王爷出去,想查查之前在坊市遇到的白僵,没想到遇到了僵尸从井中而出,又从城内的地下河而去,我还拾得了这银手镯,一查竟是前朝的样式。”元思蓁欲掩盖花鳞之事,便没有提到皇宫。
她不过刚将此事说了个大概,李淮却立刻明白她的猜想,寒声道:“你是怀疑与这前朝皇陵有关?”
“正是!”元思蓁点了点头又说道:“这僵尸不一般,身上的尸毒极其厉害,又浸在水中,万一长安城的水源被侵,岂不是危及城中百姓。此外,他走地下河,还能通过水井入皇宫!”
李淮脸色更冷,他垂眸思索了片刻,但单就这么看,那银镯也有可能是巧合,可若真如她所说,能布下如此大局的,只怕要争的不是小利,倒是与前朝余孽所图合得上。
“这些确也只是猜测,蓁蓁才想着先不告诉王爷的,王爷可别怪我?”元思蓁见李淮动容,又一脸为难地说。
她这话音刚落,李淮却眼神锐利地看了她一眼:“以后这些事不可再瞒我。”
他语气听着冷肃,可想到元思蓁将昨夜□□外出的缘由道出,心里头从一大早到现在的沉闷立刻一扫而空。
“那王爷可答应我一同前往?”元思蓁试探地问道。
谁知李淮揉了揉不再跳动的眉角,又垂眸沉思起来。
元思蓁赶忙又说:“王爷大可放心,蓁蓁不是要以王妃的身份跟着去!”
她语气一转,眼神微微闪烁,面上也泛起红晕,似是不好意思一般小声支吾道:“就像以前,我女扮男装在军中伺候王爷,白日在大帐里听令,晚上在小帐里......”
李淮冷肃的脸色一僵,不由轻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桌脚。
“我装扮的本事王爷见识过,绝不会露了马脚,叫王爷难做的。不信王爷就好好回忆一下,以前军中的日夜相对......”元思蓁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面上却是一派坦然,丝毫不见旖旎。
她见李淮仍是瞧着别处不答话,只好叹了口气,“王爷不说,就当应下了?”
原以为李淮心里头已经应允,谁知她这话一出,他竟忽然从踏上站起头也不回地走出正厅,只冷冷留下一句:“再议。”
元思蓁惊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纳闷怎么这次这么难搞?
第60章 又生一计
这法子说不动李淮,……
这法子说不动李淮, 元思蓁倒也不愁,大不了她来个先斩后奏,李淮还能把她人撵回来不成?
既然武昌之行是一定要去的, 当务之急便是要在长安城里多布些驱邪的阵法,以免在她离开后, 僵尸再惹出什么乱子。
只是这偌大个长安城, 河道水井不知凡几, 靠她一个人来布阵, 两日内是绝无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的。
元思蓁立刻便想到花鳞,或许这长安城中还藏着什么隐世高人,但她认得又本事过硬的, 便只有花鳞了。
虽然两人现下在争抢功德,但此事牵连甚大,她离开后有花鳞坐镇, 也能放心一些。
元思蓁极不情愿地承认, 现下不得不求助于小师妹,她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踱步了一会儿, 便将玉秋喊了过来。
“国公夫人先前给了我个方子,有几味药材只有御药房里有, 我已经跟柳太医说好,你替我去拿来。”她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黄纸,交到玉秋手上。
“王妃不舒服?”玉秋担忧地问,她今日早上便觉王妃脸色不好。
元思蓁摇摇头, 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压低声音道:“这药啊有别的用处,不方便说,你莫要声张, 去到御药房只管将方子交给一位姓花的公公便可,记得,姓花。”
玉秋一听不能声张,立刻将方子塞进衣袖,郑重地说:“奴婢一定不负王妃所托。”
待她一离开,元思蓁又叫来了王府管事,要他即刻去采买一批糯米赤豆,说是要备端午的祭品。
王府管事实是摸不着头脑,有些纳闷地问:“现下就准备会不会太早了?”
“哪里早了?等王爷回来不就端午了?”元思蓁一脸坦然地说:“王爷就是爱包粽子,到时候哪还来得及,不得现在就准备了?”
她这理由虽然牵强,可王府管事也算是习惯了王妃时不时奇怪的要求,只好命人赶快趁着坊市未关去采买糯米赤豆。
元思蓁将事情都布置好,便一个人坐在后院等花鳞,可还未在高墙上见到她的身影,国公夫人就先到了。
“这是又有什么幺蛾子?”元思蓁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抬头看了眼逐渐变暗的天空,理了理衣袖前去迎接。
她估摸着花鳞就要过来,恨不得在门前就将国公夫人堵住,连入内喝杯茶行个礼都免了,可当她行至正厅,却见李淮已经请人入座。
“夫人怎么来了?”元思蓁勉强笑了笑,刚行完礼,见国公夫人脸黑得很,眉头虽然舒展,可眼中却酝酿着怒火。
元思蓁心中一慌,她又做了什么得罪国公夫人的事?可近些日子国公夫人待她还不错,难道是......
难道是她谎称李淮不太行的事被拆穿了?
她立刻小心翼翼地入座,紧紧盯着国公夫人的脸色,讨好地说:“夫人来得巧,不如一同用晚膳?”
“我可没这兴致!”国公夫人怒哼一声,一巴掌就将楠木桌拍得一震。
元思蓁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震,不敢再去问她,好在李淮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奉上茶盏,恭敬地说:“外祖母消消气,可是淮儿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外祖母生气了?”
“你还好意思问!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国公夫人厉声喝道,根本没有接过茶盏的意思。
一听这话,元思蓁立刻松了口气,原来是李淮摊上的事!
李淮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下意识就朝元思蓁投去个询问的目光,却见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只好硬着头皮说:“还请外祖母明示?”
国公夫人一听这话,气得抬手就要扇他巴掌,“事到如今还跟我装傻,我今日不教训你,就是家门不幸!”
“慢着慢着!有话好好说!”元思蓁没想到国公夫人今日这般凶猛,真打了李淮可还得了,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
“元氏你给我让开!”国公夫人瞪了她一眼,另一只手又要扬起,“外祖母这是替你出气!”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元思蓁全然没听明白,她来不及多想,一边拦着国公夫人,一边对李淮说:“王爷就赶快认个错吧!”
同样云里雾里的李淮见外祖母动了真格,虽然心中不解,也只好行了个大礼道:“孙儿知错。”
国公夫人这才将手放下,拍了拍弄皱的衣物,面色不虞地说:“李淮啊李淮,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浪荡子的做派,非要把这好好的王府弄得不安宁!”
元思蓁一听,一脸震惊地看向李淮,浪荡子?他是招惹了什么狂蜂浪蝶让国公夫人瞧见了不成?
与李淮成亲半年来,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一直都克己守礼也未曾有过什么红粉知己,以至于元思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算正常。
李淮对上她怀疑的目光,也不顾顶撞国公夫人,便要将这事问清楚,“外祖母可是误会了?孙儿这些日子都忙于朝堂,绝无逾矩之事,何况......”
他原本是想说,有元思蓁这般的夫人,哪儿还会想着出去寻欢作乐,可又觉得这话过于露骨,便吞回腹中。
“哼!”国公夫人轻哼一声,“我可没空听你狡辩!我这次来,一是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二是提点一下元氏!”
“我?”元思蓁见话还是绕到了她身上,疑惑地问。
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头她的额头,“原以为你是个会来事的,结果还是被外边的欺负到头上,失了正妻的颜面!”
“我错了。”元思蓁连忙点头,也不多问一句。
谁知李淮却不依不饶起来,他语气有些着急地又说了一遍:“孙儿绝无做逾矩之事!”只是他这回看的人是元思蓁。
元思蓁倒是真不信李淮是浪荡之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只是每每见目中无人的李淮在国公夫人面前吃瘪,她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还想狡辩!”国公夫人见他还这么说,刚压下去的火又蹭了上来。
“夫人息怒息怒!”元思蓁又抓住她的袖子,生怕她又想扇人。
国公夫人抽了几次都没从她手中抽出来,见她还这般护着李淮,只觉眼前不识好歹的李淮碍眼得很,便冷哼了一声坐回了座上,背过身不去看他。
元思蓁给李淮使了个眼色,做口型道:“还不道歉?”
谁知李淮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竟有些生气地扭过头,赌气一般不去赔罪。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终是又听国公夫人语气冷肃地说:“我不管你之前有些个什么卿卿,都必须给我断得干干净净,可别让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替你出手。”
“孙儿......”李淮刚想解释,可又被国公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元思蓁也在边上打着手示意他先别说。
“这回去武昌,不少眼睛都盯着你呢,可别还想着离了长安,外祖母管不住你!”国公夫人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茶,朝元思蓁投去个别有用意的眼神。
元思蓁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国公夫人的话,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国公夫人还不忘了要她跟着去武昌啊?只是之前是为了子嗣,现在又加了一条看住李淮。
她心中一乐,这不正愁找不到法子让李淮点头吗?
看了眼在国公夫人面前忍气吞声的李淮,元思蓁极力压下想翘起的嘴角,飞快地酝酿了一下泪意,委屈地看着国公夫人说:“王爷去武昌路途遥远,又辛苦得很,若有个伺候的......可心人,我也能放心。”
她这话一出,李淮立刻扭头看向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还不等他说一句,国公夫人又一拍桌,不可置否地说:“什么伺候的人?这趟元氏你就跟着淮儿去!”
“啊?这不好吧?”元思蓁故作惊讶,皱着眉头犹豫道:“武昌之行事关重大,我若跟着岂不是让谏臣参王爷一本?”
李淮脸色一黑,哪儿还看不出她是想借势达成去武昌的目的,可国公夫人完全不给他插话的机会,她立刻顺着元思蓁的话说:“你女扮男装跟着不就行了,这事又不是没做过,让淮儿安排妥当,哪儿还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