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儿又气又恨,“郡主表姐,我才是你嫡亲的表妹。”
“既然是表亲,何来嫡亲一说。我母妃是家中独女,你母亲也不过是她的表妹。表妹之女,更谈不上嫡亲二字。”
“可是苏宓…她和王府更是远亲。为什么她可以?”
司马延冷冷睨过来,“我说可以就可以。”
曲婉儿气到无语,司马延从来不给她脸,母亲还让她好好巴结这个表姐。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对方都是不屑一顾。
她自觉没脸,青白交错。更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司马延接下来的话。
司马延说:“为客者当知礼数,曲表以后莫要走错地方。”
话说到这个份上,曲婉儿哪里还有脸争辩,当下羞愤离开。
苏宓怯怯地看着司马延,杏眼中尽是忐忑和希冀,“郡主,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以后在王府,你真的会护着我吗?”
“自然。”
“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怕了。”苏宓喜极而泣,“我好开心,我好喜欢郡主,我太喜欢郡主了。”
青峰骇然,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
司马延面色一沉,“喜欢二字不能随便说!”
“可是我就是喜欢郡主,我好想告诉所有人。除了我嬷嬷,我只喜欢郡主…我最喜欢郡主,我永远喜欢郡主。”
她欢喜着,又哭又笑。
司马延板着一张冷脸,“不可以。”
苏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是不是不可以喜欢你?”
青峰倒吸一口凉气,表姑娘可真敢问。
司马延表情极为不自然:“不可以告诉别人。”
“哦,我知道了。”苏宓又欢喜起来,“我以后不说了,我都放在心里。”
什么放在心里,更是不知羞!
“随你!”
“谢谢郡主。”苏宓的目光中尽是崇拜,“我听郡主的。”
司马延看到她身上的灰土,凤眼微沉。
第20章 我很是欢喜
苏宓回去不久,红岭就送了东西过来。叠得整整齐齐的三套衣服,一粉一桃一红。料子精美无比,看上去极为华贵。
秦嬷嬷大惊,忙问红岭是何意。
红岭回答这是郡主以前的旧衣,是郡主让她送来给苏宓的。其实这根本不是旧衣,而是没过水的新衣。
司马延十二岁那年,忠亲王妃死活要给她置办几身有颜色的新衣。挑了最好的料子,分别裁了一粉一桃一红三套衣裙。
这三套衣服款式繁复大气,放在如今亦不过时。只可惜司马延一直不肯穿,是以压在箱底好几年。
红岭隐约知道郡主对表姑娘不一般,否则也不把自己的衣服送人。她看着苏宓那张美貌初显的脸,有些不太敢往深处想。
有些事不是他们下人能猜测的,有些事也不是他们下人能多嘴的。主子但有吩咐,他们照做便是。
鲜艳华丽的颜色在灰暗的屋子里栩栩生华,将之前秦嬷嬷正在缝制的杏色寻常料子压得黯然无光。
秦嬷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苍老的目光涌动着无比怀念。如此精美的面料,才配得上姑娘的身份。
只可惜昔年繁华作了古,姑娘从一出生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有了这三套衣服,那身杏色的衣服也不急着做。秦嬷嬷感慨之余,心中重新生出希冀,盼着郡主真的能看顾自家姑娘。
主仆二人想法一致,心照不宣。
除夕这一日,苏宓换上红色的衣裙,竟是分外的合身。流云广袖、繁复交襟、水泄裙摆,微微一动流光溢彩陋室生辉。
秦嬷嬷眼中已然泪水涟涟。
她的姑娘,合该是这般尊贵的模样。
“嬷嬷,好看吗?”苏宓问。
秦嬷嬷擦着眼泪,“好看,我家姑娘这般人物,穿什么都好看。”
以前素衣粗布都美得那般惊人,何况穿上这样的衣服。这些年姑娘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痛恨自己如此无能。
“嬷嬷,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走路不太方便。”苏宓左看右看,并不是很喜欢。
“姑娘,是嬷嬷不好…”好好的金枝玉叶,竟然嫌衣服走路不方便。秦嬷嬷的心都要碎了,她的姑娘受苦了。
苏宓忙安慰她,“嬷嬷,我说错话了。这些年有嬷嬷陪着,再苦也是甜的。大过年你可不许哭,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等会就穿着新衣服去感谢郡主。”
秦嬷嬷一听她要去见司马延,忙把她按坐在镜子前。
妆台上除了梳子篦子和几根发带,并没有多余的首饰。秦嬷嬷手巧,不多时给苏宓梳了一个雾花垂云髻。比平日的双髻多了几分婉约,越发有了少女亭亭的模样。
“嬷嬷,这是我吗?”苏宓喃喃轻问。
镜子里的人越发像她自己。
秦嬷嬷望着镜子里的少女,“我家姑娘原就是金贵的人。”
苏宓摇头,“我不是金贵的人,嬷嬷以后别说这样的话。”
她哪是什么金贵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不过是拼死拼活想挣出一条活路来的卑微可怜人。金贵二字,离她委实太过遥远。
秦嬷嬷听到她的话,不免又是一阵难过。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还站在那里不走。
她知道秦嬷嬷不放心自己,无非是怕她受委屈。她远远地挥着手,无忧无虑脚步轻快,又像是一个不曾受过岁月磨难的少女。
红衣明媚,青丝如云。那张原本略显苍白的精致小脸被红气氤氲着,竟是面如桃花般夭夭。杏眼流转间,说不出的灵动慧黠。
司马延远远望着她,仿若春风扑面而来,吹散冰霜荡起涟漪。
红岭看痴了,心道这是表姑娘吗?早知表姑娘生的好,没想到生得如此之好。若是再长开些,怕不知是何等美貌。
苏宓在几人的目光中走近,羞赧道:“郡主,这是你送给我的衣服,我很是喜欢。”
她左右拉扯着,笑得极为讨好。
这一笑,带着几分娇憨。
司马延凤眸幽深,“不过是几身旧衣,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我很喜欢。”苏宓爱不释手地拉扯着袖子,“以后郡主还有旧衣服,可不可以还送给我?”
“以后再说。”
司马延人高腿长,像是不愿再看她似的朝另一边而去。
红岭小声道:“今日除夕,郡主要去陪王爷和王妃,表姑娘请回吧。”
“我知道了。”
苏宓笑着和他们道别,迟迟没有离开。
司马延走得不快,比平日里明显放慢了脚步。清冷出尘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薄唇抿着眸沉如水。
青峰问:“郡主,今日是在正殿守岁,还是在鹤园守岁?”
“鹤园。”司马延不加思索。
“也不知道表姑娘要不要守岁?”青峰不知是在问谁。
司马延没有说话,脚步又放慢了一些。
红岭心领神会,立马折回去问苏宓。苏宓有些失落,“嬷嬷年纪大了,以前炭火又不足,我们没有守过岁。”
“那表姑娘若是无事,今夜可到鹤园来守岁。”
“真的吗?”苏宓一脸欢喜,“我没事的,我等会陪嬷嬷吃了饭就过来。”
红岭得了准话,赶上自己的主子。
“表姑娘说她吃了饭就来。”
司马延闻言,脚步终于和往常一样。
正院门口,年已花甲的忠亲王正翘首以盼。他身高八尺体态健硕,倒是不见这个年纪的老态,反倒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吃个团圆饭这么麻烦,老子一大早起来沐浴更衣。你看我的鞋底,比我的脸都干净。那小兔崽子怎么还不来?”
忠亲王妃老神在在地坐在殿内,嗔道:“你安生坐着,鹤儿等会就到。”
“哼,天下哪有老子等儿子的道理,老子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别胡说,小心天上有耳,是女儿,女儿,听到没有?”忠亲王妃耳提面命,差点没过来揪他的耳朵。
他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爱折腾,听那什么老道胡说八道。”
“什么老道?那可是一海大师。是我爱折腾吗?也不知道是哪个老来得子的男人一听那些话,立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来得子的忠亲王自知说不过自己的老妻,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立在门口。一双炬目瞪着外面,恨不得把院门瞪出大窟窿。
就在他差点望眼欲穿的时候,司马延终于到了。
“鹤儿。”一见到自己的孩子,他老脸笑出一朵花来。
司马延:“父王。”
“好,来了就好。”他拍着自己孩子的背,满脸都是老怀大慰的慈父笑。司马延什么也没说,径直入殿。
他开心无比,跑到忠亲王妃面前低语,“鹤儿今天心情不错。”
忠亲王妃狐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挑挑眉,不说话。
刚才他拍鹤儿的背,鹤儿没有皱眉。以前那小兔崽子不喜旁人接近,便是亲老子也不愿意。可怜他巴不得天天和自己的老来子亲近,却总是被嫌弃。
忠亲王府的团圆宴,自是少不了宫里的赐菜。早早开始的宴席,一直到近亥时才算结束。司马延迫不及待离开的样子,让忠亲王一晚上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这孩子…”忠亲王气道:“他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
“你少说两句,你又不是不知道鹤儿的脾气。”忠亲王妃劝道。“鹤儿可不是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是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你…你…他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忠亲王吹着胡子,“还不是你惯的,吹毛求疵。”
“合着就我一个人惯的?”忠亲王妃不服,“你也有份。再说鹤儿哪点不如人,别说是长相气度,身手心计也不输任何人。有这样的孩子你还不满意,合着我是嫌我生的孩子不好?”
这下忠亲王不说话了,气呼呼地望屋顶。他必须得承认,除了性子冷了一些,太过爱干净一些,自己的孩子样样出色。
放眼整个朝天城,能和鹤儿相比较的屈指可数。
“那么爱干净做什么,就这点不好。他快满十八了,到时候我把他往城外大营一扔,让他和那些将士同吃同睡,我就不信改不了他的坏毛病。”
忠亲王妃嗔他一眼,他若舍得,她这个做妻子的不拦。
夫妻二人争吵之时,司马延早已出了正院。
她走得快,大步流星。
青峰跟得紧,红岭有些吃力。
王府华灯通明,一派喜庆。寒风裹挟着暖色,变得温和许多。树影绰绰,欢声笑语,像是一夜入了春,又像是暖风入了心。
司马延的脚步生风,越来越快。
突然她停下来,望着灯火阑珊处的那一抹红。那红似火,又似明玉,一下子撞进心间激起无数纷杂错乱。
苏宓不知等了多久,鼻尖已经开始泛红。远远望着越来越近的白,她的小脸瞬间泛起欢喜。“郡主!”
司马延的目光落在少女通红的鼻尖上,眸色渐深。
红岭小声道:“表姑娘怎么不进去等?”
苏宓一脸认真,“郡主还没回来,我不能进去。”
“咕咕”她的肚子发出一阵响。
红岭问:“表姑娘没吃饭?”
“吃过了。”苏宓羞涩不已,“我留着肚子呢。”
司马延淡睨她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她娇憨低头,“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转身之际,凤眸中尽是笑意。
第21章 守岁之夜
殿内地龙极旺,两扇屏风被撤到一边。地板上摆着一方小桌,桌上点心瓜果一应俱全,还有酒水和几样小菜。
红岭青峰并苏宓围坐在地板上,司马延一人斜靠在贵妃榻。
几块点心下肚,苏宓肚子半饱。
她痴痴看着司马延,“郡主真好看。”
司马延望过来,凤眸一冷。
她眼神依旧痴痴,“秀色可餐啊。”
说着,她还打一个半嗝。
红岭:“……”
主子可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好看。
果然,司马延脸色更冷了。
苏宓察觉自己或许又拍错了马屁,连忙用点心堵住自己的嘴。杏眼怯怯地观察着司马延的脸色,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守岁自是闲话海谝,一通扯七扯八之后,所有人都放开许多。
红岭说起自己听来的一桩趣事。说是朝天城外的一户人家连生九女,突然生了一个儿子。那儿子生下来何等聪慧,竟然一岁能言三岁能诗。那家人如珠如宝,谁知儿子养到十岁突然掉进河里,一下子前尘尽忘,再也不复之前的机灵。
苏宓听得认真,小脸满是震惊和稀奇。
“还有这样的事?”
“表姑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青峰回着,也说起一桩自己听来的异闻。前朝有一赶车人夜路回家,路遇一女子悲伤哭泣。他一时不忍停车相问,那女子说自己同丈夫置气回娘家,不想半路崴了脚。车夫心生同情,问清她娘家在什么村子后将她送回。女子在村口下车,再三感谢,还以一块碎银相赠。
此事过去半月后,车夫有一次途经那村子,与人闲聊时说起此事。不想那人连连摆手,说自己村子最近根本没有女子回过娘家,倒是有一嫁到外地的女子半月前摔死了。车夫吓得直冒冷上汗,回家取出那块碎银一看,竟是一块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