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晴冷笑,“皇后娘娘是想以势压人,不承认自己想逼死端母妃吗?”
“谁将你教成这个样子,竟然如此同自己的母后说话?以前本宫只当你年纪还小,如今你已是将要嫁人的姑娘,为何这般不知礼数?”
她若不提嫁人还好,一提嫁人李长晴便火冒三丈。史公子是她的未婚夫,是她自己看上的未婚夫。
别以为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退婚,还不是因为柳皇后在父皇面前上了眼药。什么母后,她的母后姓吴!
柳氏不仅坏了她的姻缘,还和她对着干。明知她最讨厌苏宓那个贱种,柳氏竟然故意抬举那个贱种。
“皇后娘娘欲加之罪,长晴不服。”
“好一个不服!”柳皇后气在脸上,喜在心头。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李长晴对她不敬。这就是端妃教出来的孩子,燕朝的大公主竟是一个不敬嫡母之人。
韩妃火上浇油,“大公主,这就是你不对了。皇后娘娘是你的母后。长者有教,晚辈需听之受之。纵然是在民间,也鲜少有质疑母亲的女子。”
“你是什么东西?”李长晴自来不把宫里的妃嫔们看在眼里,“既然你拿民间礼数说事,本宫倒要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在民间你不过是个妾室,有什么资格在嫡出的姑娘面前充长辈。”
一个妾字,当下让韩妃闹了起来。
在场的妃嫔,哪一个不是妾。
忠亲王妃悄悄往后退出一些,她算是明白今天柳皇后为何会召见她们,敢情是让她来做个见证。
若是皇帝问起,她自是不偏不倚。
常嫔面色尴尬,也跟着往外退。
忠亲王妃多看了这位其貌不显的女子一眼,这些年常嫔在宫里无事无非,似乎从没有听说她和谁交好,也没有听说她和谁交恶。这么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妃子,竟然还生了一位皇子。
许是被忠亲王妃看得不好意思,常嫔不自在地笑,“神仙斗法,我等常人还是避一些的好。”
忠亲王妃会意一笑,转头看到苏宓过来了。四皇子没有跟来,大皇子已经去了庆阳宫看望端妃。
众人都挤在晴云斋,倒是没有注意苏宓何时走的,又何时回来的。她一过来,常嫔像避嫌似的往旁边一些。
这时只听到韩妃哭得委屈,“皇后娘娘,臣妾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养孩子,以后二公主就要麻烦你了。民间有句老话说的好,小娘养的小娘养的,臣妾怕二公主以后背着这样的闲话,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这话说的,谁是小娘养的?
李长晴自己就是。
“韩妃,你莫要胡搅蛮缠。”
“大公主,你一口一个妾地叫臣妾,臣妾没什么好说的。臣妾只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她堂堂嫡妻,为何当不起你一声母后?你看不臣妾等人,凭什么这么对皇后娘娘?”
韩妃这话一出,有人替柳皇后委屈。
“大公主这些年,从没叫过一声母后。”
“我们做妾的不好说什么,可怜皇后娘娘这个嫡母。”
“谁说不是呢,都是妾养大的,她凭什么看不上底下的妹妹们。”
柳皇后面色沉重,“都别说了,是本宫的错,是本宫没有管好后宫,本宫这就去向陛下请罪。本宫原想着王妃进宫,正好让大家都合乐一番,没想到事与愿违,让王妃见笑了。”
忠亲王妃还能说什么,少不得宽慰几句后告辞。
李长晴这才看到了苏宓,一段时日不见当真是刮目相看。以前那个胆小懦弱之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容小觑。
那样的容光打眼,还有那胆大而又讽刺的目光,谁给她的底气!
“等一下!”李长晴一声厉喝。
所有人惊讶看来,还有人眼中闪过看戏的眼神。
李长晴几步过来,盛气凌人地走到苏宓面前。苏宓吓得躲到忠亲王妃的身边,似乎又变成李长晴熟悉的那个人。
“你少装了!你是不是在偷着乐?你是不是很开心?本宫告诉你,本宫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你别以为有王府护着你,你就能顺顺利利嫁进王府。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李长晴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撕开苏宓的面皮。
柳皇后变了脸,“长晴,慎言!”
她心里却是在猜喜,李长晴这是自己找死。谁不知道陛下最是信任王府,李长晴得罪了忠亲王妃,王府必不会偏向端妃一派。
“大公主,臣妇这外甥女胆小怕事,不知她哪里惹到了公主殿下?”忠亲王妃也变了脸,“这孩子是在王府长大的,她若有失礼之处,那是臣妇教不得不好。公主殿下如有不满之处,尽可冲着臣妇来。”
“王妃,你们王府真要护着她吗?”李长晴暗恨,以前她对忠亲王妃还不够尊敬吗?她还称呼司马延为小皇姑,难道忠亲王府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公主殿下,她是臣妇未过门的儿媳,还请殿下看在我们王府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网开一面,臣妇感激不尽!”
这话就重了,连整个王府都拖进来。
李长晴那个恨,表情扭曲。
柳皇后正中下怀,疾色道:“长晴,你真的够了!”
“你没有资格说我!”李长晴怒怼过去,“我的母后姓吴,她才是父皇的嫡妻!”
言之下意,柳皇后也不过是个妾室。
这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如愿了,谁让李长晴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好些人都巴不得她能吃一个大亏,受一个大教训。
柳皇后被这么一怼,脸色白得吓人。
“好,好,本宫知道了,是本宫多管闲事,本宫这就走。王妃,今儿个真是对不住了,让你们受委屈了。”
“娘娘的苦衷,臣妇明白。”
柳皇后一走,众人哗啦啦退散。
忠亲王妃和苏宓被人送出宫,上了马车后忠亲王妃冷哼一声,对苏宓道:“你看到没,这就是妾室多的下场。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妾室多了是非就多。无论身份多么高,地位多么尊贵,其实斗起来都是一样的。”
“姨母说的是,今日这一出,怕是还有下文。”苏宓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忠亲王妃很满意,这个孩子比她以为的还要聪明。“皇后娘娘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端妃也是个有手段的。一招苦肉计,既示了弱,又能博得陛下的怜爱。只可惜她没算到大公主不依不饶,给了柳皇后一个那么大的把柄。”
苏宓心道,端妃还没有算到的事,或许柳皇后已经猜到了李长晴真正的身份。
这件事很大程度不会曝光,但柳皇后一定会抽丝剥茧地让陛下自己去察觉。她想到司马延说的话,又想到妈妈说的话。
他们是对的,比她看得明白。
或许这件事情不需要她出手,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
这些年,妈妈一定吃了很多的苦,死里逃生隐姓埋名。她突然明白自己穿越的真正意义,不仅是知道这个时空的另一个自己,还能和妈妈重逢。
妈妈的存在,是她的秘密。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司马延。
夜里,她给秦嬷嬷烧纸。
“嬷嬷,你肯定没有见到我娘。你别担心,她没有去投胎,她还活着。”
烟灰飞舞,火光泛黄。
纸钱烧过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她哽咽落泪,“你一定找到你家姑娘了吧?她在那边是不是很害怕?以后有你陪着,她可能就不会害怕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在天有灵,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如果你听得到的话,请你告诉她…她的仇我一定会给她报的。我不是别人…我是她的姐妹,或许我就是她,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夜极静,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小,像是混乱的呜咽。
纵然是孤独的倾诉,有些话也不能让别人听到。人生如梦,生或者是死,都是一个人的事。她的死、她的生,像是一场柳暗花明的际遇。
她见到了妈妈,不枉这一生。
“嬷嬷,你们在那边要好好的,我们也会好好的…”
火灭,烟飞。
她慢慢起身,虽有悲,却有喜。
她一定会努力活着,以后想办法把妈妈弄出宫。如果有可能,她会带妈妈离开朝天城,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生活。
所以她和司马延……
或许人生就是在不停地做选择,鱼和熊掌本就不可能兼得。
她缓步进了屋,一道修长的身影在黑暗中现身。
司马延眸深如晦,她似乎有很多的心思。越是和她走得近,越是想了解她,就越是发现她远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一个从小没怎么出过王府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秘密?
他双拳紧握,眼神越发晦涩。
她是不是还想逃离他的身边?
不,他决不允许!
第64章 不是李家女
广安宫内, 烛火未熄。
李岱沉着一张脸听完柳皇后的叙述,凌厉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大的情绪。他为帝多年,早已不是当年跟在皇兄后面的小皇子。帝王城府, 赋与他无与伦比的威严。
柳皇后自是不会添油加醋, 所言皆是一五一十。
末了,轻声一叹, “臣妾瞧着大公主的模样,甚是有些痛心。她不敬臣妾倒还罢了,臣妾亦已习惯。只是她明知那苏姑娘如今是王府未过门的儿媳,还要故意刁难, 怕就怕王妃会多想。”
“皇婶是大度之人,你且放心。”李岱道。
柳皇后面色微松,“是臣妾多虑了,王妃自是不会多想的。这些年端妃妹妹也是不易, 又要养育大皇子和三皇子, 还要教养大公主。她这些年身体总不见好,怕是劳累得狠了。先前她怕是急了, 也不知怎么的一头撞在柱子上,臣妾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将心比心, 臣妾很是能体会她的难处。当年她临危受命进宫养育大公主,自是千小心万精细,生怕有什么差池。也是臣妾当时对大公主说话严厉了些, 她应是想岔了。陛下, 今日之事臣妾有错,请陛下责罚。”
说着,她盈盈跪地。
李岱对她颇为尊敬,一来因她是太傅之女, 二来她为后多年确实称得上端庄贤良。后宫风气比之父皇在位时,不知清静多少。
“长晴的气性是大了些,皇后是她的母后,说几句是应该的。端妃既然身体不应,以后长晴的教养你多费心。”
柳皇后闻言,不喜反愁。“陛下,大公主自小是端妃妹妹养大的,平日里与臣妾并不亲近。臣妾说句不怕丢脸的话,怕是在大公主的心里从未将臣妾当过母亲。臣妾是继室,有些事不好多管。若是让大公主再生间隙,反倒不美。”
李岱脸色越沉,看上去隐有薄怒。
李长晴从不称呼柳皇后为母后一事,他是知道的。以前他体恤大女儿幼年失母,对她很是纵容。便是她做得过了些,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他似乎有些不耐了。
“你是嫡母,由不得她不听。”
“臣妾试试。”柳皇后看似很忐忑,“她自小与端妃妹妹最为亲近,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听臣妾的。为了陛下,臣妾愿意讨那个嫌。”
“你是个贤良的。”李岱夸道。
柳皇后红了眼眶,“能得陛下这一句,臣妾便是让人骂了也值。端妃养身体这段时间,臣妾先接个手。待端妃妹妹大好了,再将教养之权交还回去。”
李岱嗯了一声,暂且如此。
他长着手臂,柳皇后不假宫女的手亲自为他宽衣。
一边宽衣,一边观察他的脸色,“端妃妹妹这些年一直做得不错,臣妾很感激她。当年她同吴姐姐交好,在闺中时亲密无间,吴姐姐亦是伯府的常客。后来吴姐姐成了皇子妃,依然常去伯府做客。那时候臣妾就想,这样的亲近的闺友,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了。再后来吴姐姐不在了,臣妾听说吴国公府举荐端妃妹妹入皇子府照养大公主,便觉得再是合适不过。”
李岱原本是闭着眼睛的,突然猛地睁开。
柳皇后低眉顺眼地替他挂外袍,并未注意到他眼中的寒意。
他一把扯过外袍,“朕想起还有一些奏折未处理,你先安歇吧。”
“陛下,这么晚了…”
“不用等朕,朕改日再来。”
龙驾摆起,柳皇后带着宫人恭送。
她最得用的心腹嬷嬷十分惋惜,“陛下就这么走了,下回来又得等到初一了。”
“十五都等了,本宫又怎么会等不得初一。”柳皇后慢慢起身,眼神幽远而诡异。“那些奏折想必是十分重要的,本宫盼着陛下早些处理完。”
李岱当然不是要处理什么奏折,他是想到了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那种可能让他极为愤怒,杀气毕现。
福总管是他最为得用之人,一看他的脸色即知不妙。
空旷威严的玉祥殿内,一道黑影不知何时而至,也不知李岱说了什么,那道黑影又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天子的暗卫,来无影去无踪。
夜渐深,李岱坐在一直未动。
他慢慢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发妻的模样。发妻是吴国公府的嫡女,看上去温柔纤弱。她喜欢吟诗、喜欢被人哄着,偏生这两样他都不擅长。
她嫌他无趣,总是一副幽怨的样子。
那时他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对于她的冷淡并不放在心上。她同杨家的姑娘交好,三天两头往杨家跑,他也随她去。
后来她差点落胎,他更是不知如何哄她。她夜夜噩梦,他只能加派人手守着她护着她,不让她再有闪失。
关于她险些流产一事,他从未问过杨氏。潜意识里他不愿意去追究,更不想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如果杨氏不曾害过她,她的害怕恐怕是为哪般?
怀疑一旦起,便再也散不去。
他再睁眼时,眼中除了凌厉还有说不出来的烦躁。
福总管小声提醒,“陛下,丑时一刻了,您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