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奸妃之女——漫步长安
时间:2021-05-18 10:06:36

  寂静的殿中,她的声音很低,像低低的啜泣。
  红岭别开脸,不忍看她。
  所有人都知道大公主爱戏弄她,但是从来都不会有人上前阻止。或许是因为大公主身份尊贵,也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受过伤。
  她的额头用白色的布条包扎着,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的眼睛。她瘦弱的身体靠在柱子上,竟让人生出一种破碎的凄美。
  无休无止的恐惧,充斥着记忆中的每个日夜。那些梦魇缠身的夜,竟然有人会不愿意醒来,甚至还巴望着永远不要天亮。
  因为对于原来的那个苏宓来说,白天比夜更可怕。
  “我总是做噩梦,梦里无数的鬼怪猛兽追我咬我,它们青面獠牙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我无处可逃…没有人能救我…我好害怕。”
  瑟瑟发抖的瘦弱身躯,苍白惊恐的小脸。她凄惶着、颤抖着,满目皆是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怯怕。
  红岭下意识握往她的手,她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我多想睡着了之后就不要再醒过来…可是我又舍不得嬷嬷。我要是死了,嬷嬷会难过的。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不想让她难过。”
  少女压抑啜泣着,呜咽声令人心酸。
  红岭再也没忍住,眼眶一湿。饶是看上去严肃的青峰,都不自觉红了眼眶。那个白衣胜雪的人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苏宓终于抬头。
  泪痕斑斑的小脸,尽是楚楚无依的可怜,“红岭姐姐,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还请你们替我保密,不要让我嬷嬷知道…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我。”
  红岭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子,然后向她保证,“好。”
  她抹去眼泪,扶着红岭的手起来朝司马延行礼,“谢谢郡主。”
  司马延:“这里是王府。”
  王府姓司马。
  “郡主大恩,我会永远记在心上。嬷嬷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我以后有能力了,我一定会报答郡主的。”
  司马延不语。
  她脸色白得吓人,额头还包扎着白布,几根发丝散下来。明明是极狼狈的样子,却并不让人觉得有碍观瞻。
  至少向来喜洁的司马延没有皱眉。
  “郡主,我可不可以向你打听一件事?”她迟疑开口,像是鼓足极大的勇气。
  司马延倒是未见不耐,“你说。”
  她咬着唇,将唇咬得发白,“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我父母,每回我问嬷嬷,她都不肯说。你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司马延看着她,她实在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一个从未见过父母的人,想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为什么问是好人还是坏人?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听到有人说…他们说我活该,说我罪有应得。我没有害过人,为什么会活该?我有什么罪?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我不认识他们。”司马延声音没有半丝起伏。
  她认同点头,“嬷嬷说我爹在我没出生前就死了,我娘生下我之下就去世了。郡主肯定是不认识他们的,是我问错了人。”
  司马延凤眼微动,什么也没有说。
  殿中重新寂静下来。
  一阵冷香过去,白衣胜雪的人消失在殿外,红岭被留下来。
  “表姑娘,奴婢送你回去。”
  苏宓虚弱一笑,“谢谢红岭姐姐,还麻烦红岭姐姐到时为我作个证,就说我是自己摔倒磕破了头,免得我嬷嬷胡思乱想。”
  红岭答应她。
  一路上她有些忐忑不安,红岭以为她担心秦嬷嬷。
  “你嬷嬷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她们不会动手。”她低低自责,“郡主是不是生气了?我是不是不应该问我父母的事?我找不到别人可以问,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表姑娘,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红岭虽然不知道她父母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她父母做过什么事。但从王妃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上,或许她父母应该是有什么对不住王府的地方。
  “姐姐说的对,是我不应该问。好几次我都想去见他们…我又怕他们并不想见到我。可能除了嬷嬷,不会有人喜欢我…”
  红岭再次动容,她虽不能感同身受,却都感觉到那种压抑绝望的悲恸。
  这里离小院较远,两人走了很久。回到小院时,秦嬷嬷依旧木然地守在火盆前,那罐鸡汤还冒着热气。
  “姑娘!”秦嬷嬷扑过来,差点绊了一跤。
  那两个婆子在看到红岭后不自在地退出去,红岭凌厉地看了她们一眼。她们是曲家的下人,自是不怕红岭。
  秦嬷嬷抱着苏宓,“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嬷嬷,你别担心,我就是走路没看路,自己摔了一跤。”
  秦嬷嬷不信。
  “真的,不信你问红岭姐姐。”苏宓撒着娇,“我都说了不用担心,大公主不过是找我过去说话。后来郡主也去了,大公主就让我回来。我一时高兴,走路没有看清前面摔了一跤。就是磕破了皮,红岭姐姐已经给我上了药,一点也不疼。”
  “红岭姑娘,真是我家姑娘自己摔的吗?”秦嬷嬷问红岭。
  红岭点头,“确实是表姑娘自己摔的。”
  这下秦嬷嬷的担心变成心疼,“姑娘,你下回走路走慢些,不要着急。”
  “我就是着急回来喝鸡汤,我下回不会了。”苏宓笑得娇憨,满足地闻着鸡汤的香气,“真香,红岭姐姐留下来陪我一起喝吧。”
  红岭婉拒,回去向司马延复命。
  她一走,秦嬷嬷就开始抹眼泪。
  “嬷嬷,你怎么又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嬷嬷老了,眼窝子越来越浅。姑娘你别管我,赶紧喝汤。”
  一直看到她喝完两碗,秦嬷嬷的心才算是好受许多。以前姑娘回来后总是呆呆的,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能吃能喝说明真的没事,或许姑娘真的是自己摔的。
  剩下的鸡汤冻起来,放到明天再喝。
  为省灯油,主仆二人自来是趁天亮上床。窗户外的微光渐渐变得黑暗,火盆的热气温暖着这简陋的屋子。
  夜深人静,外面只闻风声。
  秦嬷嬷微微侧起身,爱怜地抚摸着苏宓的发。少女睡得香甜酣沉,既无梦呓声也没有尖叫声。她轻声细喃,“好姑娘,好好睡,快快长大。那些是非恩怨,善恶过错都和你无关。嬷嬷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那些事,无论世人欺你骂你,你都能坚强活下去。将来嫁个好儿郎,安安稳稳过一生。”
  幽幽暗夜,漫长而又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然后又缓缓闭上。
 
 
第9章 刀子嘴豆腐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入了腊月。
  苏宓额头的伤已好,亏得那盒凝肌膏,竟是连淡淡的印子都看不到。这些天秦嬷嬷想尽法子替她补身体,她的两颊总算是长了一些肉。
  养伤的日子里,又下过一场雪。院角的雪山雪熊还没有化,又清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雪老虎和一头胖乎乎的雪狼。
  天气一放晴,小院也跟着亮堂许多。秦嬷嬷拗不过她,任她抢过打扫院子的活。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新衣,这颜色显老气。若是穿在旁人身为自是不衬人,但她却能压住这样老气的颜色。
  “嬷嬷,新衣服真暖和。”比起旧薄袄来,新衣服又合身又暖和。
  她笑得明媚开心,如同有光照进阴冷的院子。
  秦嬷嬷一对上她的眼,瞬间恍惚起来。仿佛看到另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便是落魄到等死的地步依然美艳不可方物。
  生成这样,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嬷嬷,你也给自己做一件吧,我们现在有钱。”
  秦嬷嬷遥头,“我一个老婆子穿什么新衣服,我有衣服穿,姑娘莫要担心我。”
  苏宓脸色一黯。“嬷嬷,我听别人说有种叫金玉满堂的点心,又好看又好吃。我想托红岭姐姐给我买一些,可以吗?”
  “既然姑娘想吃,当然可以。红岭姑娘为人可靠,姑娘你托她办事最是稳妥不过。”秦嬷嬷慈祥地看着她,目光愧疚心疼,“放银子的地方姑娘知道,以后姑娘想买什么自己做主,不用知会老奴。”
  苏宓娇憨一笑,羞赧地取了银子后欢欢喜喜地出门。
  秦嬷嬷望着她远去的小身影,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姑娘如今活泼开朗许多,难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似乎望不头。
  她跑远后,突然停了下来。回望自己来时的路,已经看不到小院的屋角。那双杏眼已然不见之前的天真懵懂,变得复杂深沉。
  到了鹤园,先是让素月去通报。素月的尖脸上,再不见当初的鄙夷和不屑,一口一个表姑娘叫得极是亲热。
  苏宓找的是红岭,自是不用进内殿。
  红岭甫一见她,眼中难免惊艳。
  “几日不见,表姑娘气色好了许多。”
  “我穿新衣服了。”苏宓腼腆道:“这是我嬷嬷新做的。”
  “秦嬷嬷手巧。”红岭由衷称赞,如果不是秦嬷嬷手巧,这些年怕是会过得更艰难一些。
  苏宓无比赞同,“我嬷嬷做衣服很好。”
  “这颜色表姑穿真好看。”若换成别人,必是被这颜色压得面色无华。
  “不是我穿得好看,是衣服好看。”苏宓认真纠正,“我嬷嬷做的衣服是最好看的,可是她只会给别人做衣服,给我做衣服,却不肯给自己做。”
  红岭诧异,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低头,“所以我准备给嬷嬷一个惊喜,我想给她买一身新衣服。但是我不能出府,我又不认识别人,红岭姐姐你能帮我吗?”
  “不知表姑娘想买什么样子的衣服?”红岭已知她的来意,再次感慨她的孝心。
  她蓦地激动起来,杏眼灿若星光,“不用太好的,要暖和的,可以干活穿的。太好的嬷嬷肯定舍不得穿,更舍不得穿来做活。”
  “好。”红岭应下。
  她慌忙将银子取出来,掌心中躺着三块碎银,“红岭姐姐,这些够吗?”
  “这块就够了。”红岭拿走最小的那一块。
  “红岭姐姐,那一小块够吗?”她疑惑问。
  红岭笑道:“这块银子约有四钱,也就四百个铜钱。你刚才说料子不用太好,只求暖和。四钱银子只多不少,多的我会看着再给你嬷嬷加一双厚实的鞋子。”
  苏宓也笑了,脸上泛着红,“你没有出过王府,我也不知道这些。红岭姐姐说够,那肯定是够的,多谢姐姐。”
  红岭闻言,心生同情。表姑娘自小长在王府,还从来没有出去过。她随意地说了一些外面的物价,怕苏宓听不懂,尽量说得浅显又通俗,类比的物件皆如米、布等。
  苏宓听得极为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那双大大的杏眼中写满好奇。
  一个有心教,一个用心听。她不时还问出一两个问题,不知不觉红岭已从简单的米布讲到铺子的租赁和宅子的买卖。
  “红岭姐姐,这宅子的价格是一直不变的吗?”
  “当然不是,我记得去年城东二进的宅子一千二百两就能买到,今年已经涨到一千三百两。明天又是大比之年,怕是还有得涨。”
  苏宓天真道:“既然宅子每年都会涨,那为什么不买一些先放着,等涨价了再卖出去。岂不比算计其它的生意更轻松?”
  红岭微愣,忽然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
  这时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确实是个轻松赚钱的法子,却不是长久之计。其一朝天城可供买卖的宅子并不多,二来宅子的本金太高,且收回本金的时间较长,算起来并不划算。”
  司马延不知何时出来,也不知听了多久。
  苏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听人说朝天城是燕朝最繁华之地,是天下人最为向往的地方。既然可供买卖的宅子不多,为何不自己造一些宅子用来买卖,想来应该本金会少一些。”
  红岭闻言,又觉得极有道理。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子,便见司马延那双傲绝的凤眼在认真看着苏宓。
  苏宓下意识缩肩,“郡主,我…我是乱说的。”
  司马延看得极为仔细,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这样一个怯弱的人,简单到像是一眼能望穿。
  一个从未出过王府的小姑娘,不应该有这样的见识。如若不是被高人指点过,便是真正的天姿聪慧之人。
  “倒不失为一个生财之道,只不过本金太高,还得好好斟酌一二。若此事能成,你想要什么报酬?”
  红岭惊讶着,恭敬低头。
  苏宓微张着唇,像是不敢相信。“郡主,我真的是乱说的,这样也能成吗?”
  “成不成,试过才知道。我只问你,想要什么报酬?”
  “我…我想要一座宅子。”她结结巴巴地说出来,尔后脸色越发红得厉害,“我…我不是白要的。我可以给钱…不过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会慢慢还…我一定会还清的。”
  良久,就在她以为司马延会拂袖离去时,她终于听到对方一声平平常常的好字。这个好字再是极轻极淡,却是最好的承诺。
  她喜不自胜,“郡主,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司马延略一挥手,红岭遵命退远。
  鹤园朝南,暖阳洒金。
  两人一高一矮,一雪白一墨绿。雪白如天上的云,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墨绿似地上的草,勃勃生机懵懂低微。
  端看两人气势衣着,犹如皓月与尘泥。但若观二人长相容貌,却是一璧一珠,说不出来的相得益彰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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