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赏饭罚饿
时间:2021-05-18 10:08:27

  江流飞奔着跑过来,满脸雀跃,“我方才在祠堂那边瞧见有人给你写了首赋,特别长,刻在好大一块石碑上,行文可漂亮了……”
  很快他便发现观亭月旁边多了一个男人,言语戛然而止,谨慎地端详起来。
  观行云反而先好奇地问:“这是……”
  “是江流。”她说。
  “江流?”他明显惊讶,“都长这么大了?”
  观行云不由笑道:“我还真是没认出。”
  “他一岁的时候咱们就去了常德,你认得出才怪了。”
  江流眼光不住在他们两个人脸上流连,期望能看出点什么,观亭月冲他一抬下巴:“你三哥。”
  他闻言忙嘴甜地喊:“三哥!”
  一旁的双桥见状,跟着学舌:“三哥!”
  他嫌弃地一睇眼,“喂,那又不是你哥哥。瞎认什么亲戚。”
  观行云仰首朗笑,心情显然十分不错,摇扇子的速度都快了许多:“我多个妹妹也没什么不好啊,等老来多一个人替我送终,病榻前热热闹闹。”
  观亭月简直没耳朵听:“给自己口下积点德吧,你也不怕折寿。”
  “折寿便折寿,早早下去,好让我瞧一瞧那十方阎罗长得什么模样,饱个眼福。”他一张嘴百无禁忌,和自家祖母一个德行,张口就能送自己明日归西,“哎,今天真是个大吉之日,不饮几杯酒庆祝庆祝可白白浪费了良辰美景。”
  这回,连燕山都匪夷所思地望过来,“你居然还没喝够?”
  “方才那是果腹,而今这是庆贺,自然不能混为一谈。你用膳时喝的酒和成亲时喝的,能是一样吗?”
  听完这番强词夺理的胡诌,他意识到与此人争辩着实是浪费唇舌,遂只从鼻腔里送了他一声沉沉的吐息,抬脚走了。
  观行云挨了人白眼,倒也不介怀,笑得随和风流,仍旧不疾不徐装他的贵公子。
  观亭月打算和燕山商量行程的事情,见状正要跟上去,观行云的折扇却冷不防一收,“啪”地轻打在她腰间,拦住去路。
  “急着走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他神色一敛,无端正经起来。
  “你同他,到底什么情况?”
 
 
第48章 观大小姐你顶天立地,视兄长……
  观亭月倒是好整以暇地回说:“我不是都解释过了吗?还能有什么情况。”
  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观行云却不似这么轻松写意,反而显得十分肃然。
  “我提醒你几句,当初你在观家军的后备兵中划了他的名字, 整整一年他都无处可去。各大营碍于老爹的面子, 征兵时没有一个敢要他的。”
  观亭月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投在自己脚边。
  “有一回他更名改姓入了伍,结果被好事之人发现, 逐出营地的时候非常狼狈。”他折扇在掌心轻缓地敲打,“据说最后是被司徒诏捡走的——司徒诏那个人,你也清楚,本就和我们家不对付, 早些年两边的兵还起过冲突。他进去之后自然没少受人白眼,什么挨打,训练时使阴招,往床铺上撒尿……哎, 军中欺负人的法子, 不讲也罢。”
  接着便轻叹口气:“所以他啊……”
  “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观亭月忽然打断, “你从前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怎么没告诉过你?”观行云摊着手直喊冤,“大小姐, 问题是你那会儿听进去了吗?你有心思去听吗?”
  观亭月:“……”
  她沉默不语起来。
  观行云看出她已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语气趋于缓和,“总而言之, 三哥是想提醒你多长几个心眼儿。不管你们现下是合作也好, 同行也罢,他经历过的那些毕竟拜你所赐,心里必然会有怨气。
  “虽说那种事吧,对你一个女孩子家而言也很吃亏……”
  “凭什么我就吃亏了?”她面色一沉, 不太乐意,“我主动的,我睡的他,要吃亏也是他吃亏。”
  “是是是……”后者不很能理解她执着于此的原因,只好从善如流地抱拳,“观大小姐你顶天立地,视兄长如粪土,视男人如衣服,自然你是享受他受罪,怎么会吃亏呢。”
  观亭月:“……你要喜欢当粪土我也没意见。”
  回到客栈里,大堂内已坐了不少食客,都是看过迎神会,拜完将军庙,前来用饭的,周遭嘈杂而喧闹。
  燕山招来伙计,同他谈说住宿之事。
  这店建得甚为宽敞,一楼卖饭食,二楼住客人,其中还有高台雅间,比及酒楼也不遑多让。凑罢热闹的百姓们正三三两两地坐着,七嘴八舌,皆在讨论祭会的细节。
  “依我看,那庙祠外的观将军生平就很有问题,清子桥一战歼敌分明是八千,上面写的却是一万。”
  嗓音最为鲜明的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她被围在一群人当中,振振有词地解释。
  “还有碑刻旁挂着的几幅画像,观长河虽然号称‘常胜将军’,但善用的是重剑,根本不是枪。”
  “观天寒就更离谱了,手上的刀居然如此之短,那可是近一丈长的大环刀,共有十一个环呢!”
  四下的食客不以为意,纷纷质疑:“你又知道了?早年建造将军庙,请教的是咱们这儿德高望重的李员外,他老人家祖上同观家乃是世交。你能有他清楚?”
  “我当然清楚。”想不到这姑娘挺大言不惭,拍着胸脯,“天底下没人比我更了解观家军了。”
  “你又不是观家人。”
  有闲汉嗤之以鼻,“小丫头,观家军横扫中原时,你怕是还在田坎上玩泥巴吧。”
  周围的人们哄笑。
  观行云瞅见那姑娘噘着嘴不服气的模样,不禁朝观亭月纳罕道:“可以啊,她还知道二哥的刀有十一个环呢。”
  继而又问:“你认得她吗?”
  她摇头:“不认得。”
  “在这里,他们指不定连你有多少红颜知己都摸得一清二楚。不算什么。”
  观行云长了见识,颇为诧异地摇扇子,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江流看着犹在热火朝天,侃侃而谈的人们,不由问道,“姐,城内百姓如此尊崇你,你就不打算表明身份么?”
  知道他是少年好强,观亭月只笑了笑,“没那个必要。”
  江流:“为什么啊……”
  “我当年也不是非得要谁的感激才来城中增援的,如今大家各自安好,表不表明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像她这般的人,或许在众人心中,死了的倒比活着的更好。
  名将都是用来神化的,倘若死而复生,反而不美了。
  他听罢,约莫依然觉得有点可惜,只乖巧地颔首并不言语。
  正说着,燕山已经折返回来,对观行云点头示意,“行了。”
  “二楼东面倒数第三间。”
  他将扇子一打,“多谢啦。”
  一行人自纷扰的食客中穿过,打算回房稍作休息。
  那位年轻的姑娘犹在饭桌前据理力争:“观林海的第四子并未从军,传说他是个病秧子,不宜学武。但自小头脑聪慧过人,大将军没准儿是想让他担任军师……”
  ……
  观亭月刚要上台阶,忽听得头顶传出一声慌张的惊呼。
  这客栈为了追求雅致,回廊处每隔一段便摆放有花木盆栽,不知是不是年深日久,浇花时渗出的水侵蚀了栏杆,竟让一个孩童给不甚撞断了。
  那小孩儿仅是嬉闹,岂会料到出现这种意外,顷刻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大堂里反应快的人们已哗然出声。
  她眼角的余光一瞥,缠在手腕上的钢鞭旋即而出,细长的弧线惊鸿游龙般在客栈里走了一圈,将这倒霉孩子轻轻裹住,又浮光掠影一样放回地面。
  后者刚要放声大哭,才起了个调子,发现自己居然稳稳地落地了,一时间很是发蒙。
  “二宝!”
  孩子娘一把将儿子搂在怀中,又忙不迭地冲观亭月鞠躬致谢。
  “多谢姑娘帮忙,多谢姑娘……”
  她摆手示意无妨。
  燕山等人自然对这场面习以为常,在前面略等了她一会儿,便仍旧往楼上走。
  然而那方才还在滔滔不绝的少女神色骤然一凛,她忽的就不说话了,只探究地盯着他们几人的背影。
  *
  “……既然干粮与水采买已得差不多,那我们还是后日一早启程?”
  傍晚时候,观亭月同燕山一并下楼用饭。
  他先是嗯了一声,继而又难以言喻地看向她,“你三哥真的要一起去凤阳?”
  “他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结伴去找二哥,路上也热闹。”
  燕山啼笑皆非地摇头,“这队伍再发展下去,岂不是成护送你们家北上踏青的使团了。”
  “我难道没给你找钥匙吗?”观亭月斜过视线,“若嫌我们家人多,你也可以把自己熟识的朋友叫来啊,我不介意。”
  这算什么方法,他又不是小孩子……
  燕山刚要开口,前面却蓦地被一个人拦路挡住。
  对方是个年轻姑娘,一双明眸又大又清澈,透着股伶俐劲儿,大约常在外走动,周身作简单轻便打扮,很有几分观亭月年少时的气质——正是白天与人争执的那个女孩儿。
  此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二人,神色凝重且敏锐。
  燕山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两眼,“有事?”
  这少女上前一步,沉声道:“我观察你们很久了,从下午在楼梯处开始一直到刚才。”
  “你——”她伸手一指,堪堪对准观亭月,“身长约七尺有余,腰背笔直,手臂有力,下盘沉稳,发丝青中带棕。”
  后者闻言波澜不惊地挑了下眉。
  女孩儿接着道,“你并非本地人,听口音大概是官话里夹了点南腔。”
  “我见你出手救那男孩儿,甩出来一条银色的长鞭……这鞭子是叫‘北斗’吗?”
  观亭月抠了抠手腕上的链子,“不错,是叫北斗。怎么?”
  “你同观亭月究竟是什么关系?”少女字字紧逼,“此物怎会在你手上?她是你什么人?”
  听口气,对方仿佛像来找茬的,她一向输人不输阵,承认得很痛快,“是我本人。”
  “有何见教吗?”
  面前的姑娘双目如炬,神情“凶狠”地盯了观亭月小半刻。
  随后那眉眼陡然一转,好似平地炸了捧五彩缤纷的烟花,大喜过望地俯冲过来。
  “啊啊啊——您就是传言里那个大名鼎鼎的巾帼英雄?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一定是真的!”
  “我就知道!这么厉害的功夫,除了您不会有第二个!……”
  她语无伦次:“我姓蓉,不对,我姓敏,我叫敏蓉;月将军……啊,不是,观将军,我敬仰观家军快有十年了……”
  观亭月被她抓着两只手,简直快给晃晕了头。
  “等等,等等,你先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这姑娘学的是什么变脸术,好生让人防不胜防!
  *
  半个时辰后,客栈的雅间内。
  燕山与观行云对坐饮酒,各自斜着目光瞥向一旁——隔壁桌是女人和小孩儿,只听见某个声音从头到尾大呼小叫。
  “啊,原来这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北斗’吗?打造得也太精妙了吧。”
  “那个便是可伸缩换形的‘袖中刀’了?还有号称金刚不坏的‘护心甲’,哇,这把难道是野史上记载过,削铁如泥的‘两刃回旋镖’……”
  她趴在那里,一个一个细数观亭月摆上桌的兵刃,“苍天,我实在太幸福了,我……”
  对面的江流满脸嫌弃:“喂,你可别哭出来了。”
  敏蓉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擦着眼角,感动不已,“还好……我只是,高兴。”
  或许是从没见过如此反常且聒噪的动物,连双桥都忍不住起身离席,坐到了燕山旁边去。
  “观……”她面对着观亭月,大概是还有些紧张,连着喝了好几口茶给自己壮胆,“大小姐,我可以叫您‘大小姐’吗?据说早些年间,军中与您关系密切的将士都是这样称呼您的。”
  观亭月倒是无所谓地一笑:“你随意就好。”
  “呜——”敏蓉不禁捂住脸,小声道,“她对我笑了,居然对我笑了……她笑起来可太好看了!”
  观亭月:“……”
  她感觉自己快不能正常地使用五官了。
  “坊间流传,说大小姐你十五岁从戎,十六岁领兵,在清子桥计划与黄将军前后夹击,而他见你年少,便故意晚来半个时辰,想挫挫你的锐气。结果你仅带两千兵马就大败了敌军两万人,自此亦一战成名,这传闻是真的吗?”敏蓉不知从何处翻出个小本子,捏着笔眼光期待地望着她。
  观亭月无奈:“倒不是黄将军给我下马威,那一场他的确是半途因风雪的缘故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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