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捡了一些香菇,思索了一下,本来她想做麻辣香菇卤肉面,但又觉得不妥,哪有主动问人家要肉吃的啊。
嘱咐了池温文烧水煮面,夏鱼便将洗净的香菇切成小丁,准备做麻辣香菇酱拌面。
灶火烧得正旺,夏鱼将葱姜蒜和半碗红辣椒放入热油锅中,热油瞬间噼里啪啦开始溅起油花,香味也随之飘散而出。
油炸的辣椒又香又呛人,于婶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抹着眼泪,还不住地夸道:“这辣椒味真香!”
夏鱼迅速扒拉了几下锅底,将香菇丁全部放入,加了豆酱和调料小火慢慢炖开。
饱满的香菇在热锅中慢慢变软,溢出汁水,不过片刻,锅里渐渐凝了小半锅浓郁的汤汁。
香味不断地从顺着锅檐往外冒,引得于婶频频往锅里看:“真不愧是家里开食肆的,做饭就是香。”
“对了,你刚刚往里面加了一勺糖,还加的那几勺水是啥?”于婶问道。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人家开食肆的,哪能轻易把配方告诉别人,于是赶紧解释道:“我就是想学学怎么做,以后给书院的学生们改善伙食。”
夏鱼看出来于婶是个心直口快爽朗的人,知道她也是出于好意才向自己讨教,便耐心解释道:“这是煮过的花椒大料水。”
接着,她又把一些做香菇酱的注意事项告诉于婶:“其实在里面加些肉末是再好不过的。”
“肉?我这有!我去给你拿一块!”于婶立刻起身就要去井里拿肉。
夏鱼急忙拉住风风火火的于婶,摆手道:“于婶,不用了,肉末要在最初时下锅才好,现在香菇酱马上就做好了,加进去肉反倒破坏了味道。”
于婶将夏鱼的话记在心间,还嘱咐夏鱼道:“你要啥只管跟我说,我这都有,别不好意思!”
“行。”夏鱼笑着点头应了声。
面条煮好后,池温文熟练地过了一遍凉水,把碗递给夏鱼。
夏鱼接过碗,往里添了一勺红油麻辣香菇酱,递给于婶:“尝尝怎么样。”
“还有我的啊?”于婶受宠若惊地接过碗。
她虽然已经吃过了,但在夏鱼做饭的过程中闻着不断传出的香味,还是忍不住直咽口水,想尝一尝这麻辣香菇面的滋味。
“您慢慢吃,我们先去范先生那里了。”夏鱼笑道。
“好好,你们赶紧去吧。”于婶望着碗里酱香四溢的面条,口水早已经泛滥了。
池温文将四碗面放进木食盒中,带着夏鱼轻车熟路的返回了范龚的竹院。
刚进屋子,范龚的注意力就被池温文手中的食盒吸引过去了。
从池温文进屋,就有一股酱香味若有若无地飘散而出,而那香味无疑是从食盒里传出来的。
池温文将面摆放在圆桌上,范龚盯着那几碗浇了油亮香菇酱的面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于婶何时有这般好手艺了?”范龚想了想自己中午吃的大肉面,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这是夏鱼的手艺。”池温文浅浅一笑,递去一双筷子:“先生,您先尝尝。”
范龚接过筷子,惊讶地看了一眼夏鱼,然后将面搅拌均匀,大口吃起来。
香菇软厚有嚼劲,麻辣又鲜香,和爽滑的面条一起吃起来简直是绝配。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绝了!你们愣着干嘛,快坐下来吃!”
池温文就知道范龚会喜欢,他可是记得当年范龚还跟他抢过零嘴吃。
这么一个嘴馋的人如果吃饭不带他,只怕他们三个当中有一个人就要饿肚子了,而这个人必然是池温文自己。
几人围着桌子吃得汗流浃背,夏果吃完饭后,范龚便让小厮带他去前院登记置办被褥,等过了中秋节就可以在书院住下了。
夏果走后,范龚咂咂嘴,还有些意犹未尽:“以后要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就好了。”
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我可没说于婶做饭不好吃,别叫她听见了。”
“放心吧,我已经教过于婶怎么做香菇酱了。”夏鱼抿嘴一笑,这老头虽然看起来高大威严,却意外得好相处。
范龚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带着赞赏看向夏鱼:“怪不得池小子看着越来越滋润了,原来是娶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内人。”
夏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池温文接过话茬,将话题从他的身上绕开。
许是多年未见,范龚见了池温文似有说不完的话,每当提起他读书时的事情,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惋惜。
当年池温文参加童生试,虽然年纪小,却聪慧如他一考便中,然而被池家以他越是优异越克家人安危的借口送去了白江村,闹得整个东阳城人尽皆知,纷纷感叹遗憾。
如果没有池家那档子事,以池温文善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说不定早就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了。
“池小子,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秋闱吗?我书院里有几个比你小不了几岁的旁听生,明年你可以跟他们一同去试试,时间还来得及。”范龚不死心的劝道。
“多谢先生好意,学生不敢妄想。”池温文婉拒道。
以前无心读书是因为突然的变故,而现在,只要他想起夏鱼一个人扛起家中的重担,整颗心都会跟着挂念,依旧无心读书。
他放心不下夏鱼,如果他不在,饭馆里大大小小的繁琐杂活都会落在夏鱼身上。他知道,夏鱼是最不爱操心这些的。
虽然池温文拒绝,但是夏鱼却追问道:“先生,他若是参加明年的秋闱,是不是就要住在书院里?”
每当夜幕降临,众人皆躺下休息时,池温文总会顾不得忙碌了一天的疲劳,点上一盏油灯,孜孜不怠地读阅着书卷,在纸上写写划划到三更。
她知道,池温文的内心深处还是对读书有一种渴望,或者是不甘心。
第55章 跑马灯
屋内一时静得只能听到外头竹叶的沙沙声响。
范龚捋着胡子:“能在书院屏息凝神、心无旁骛地读书自然是最好。”
池温文掩去面色一瞬的惊讶, 紧锁眉心盯向夏鱼:“为何让我参加秋闱?”
东阳城到泉春镇路途遥远,他若是长住书院求学,可不是三天两头能回家探望的, 少则一两月, 长则一年半载。他不想夏鱼一个人从早操劳到晚,还时不时得要提防着刘老板那样的小人。
“当然是......”夏鱼似乎猜到了他的担忧, 眨着澄亮清澈的眼眸,笑盈盈道:“一人上榜,全家享福,你若是真考中个举人老爷什么的, 谁还敢来我们饭馆闹事呀!”
有些话她心里清楚,却不能点破,她若是直说出了池温文埋藏在心里的不甘,就宛如把他内心的伤疤摆出来一样, 只怕他更会逃避拒不承认, 还不如说得俗气些。
而且,她相信池温文一定可以考得上。
这话果然让池温文垂首深思, 他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只因关心过致, 只想留在夏鱼身边,压根没想过还能参加秋闱一事。
如今叫夏鱼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颇有道理, 只有自己有了权势, 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后,他平静地开口:“参加秋闱可以,但是你和王伯也要待在东阳城。”
夏鱼被他的决定吓了一跳,东阳城的物价高, 铺面租金自然也是贴了金的贵,更何况这里大酒楼无数,小食肆更多,她也没把握能不能在这偌大的东阳城站稳脚跟。而且有余私房菜馆才重开张不久。
“那咱镇上的饭馆怎么办?”她问道。
“饭馆的宅院不合适,早晚都要换地方,既然要换,倒不如换到东阳城。更何况,我和夏果都在这里,每逢休息回家也省去了奔波。”
池温文心里已经有了可行之计,而且这也是他最后的妥协,只有夏鱼在他身边才安心。
“好,咱回去再商量。”
池温文一直掌管着帐簿,对家里的银两支出都很有数,夏鱼相信他多半是有了可行的规划,才提出把饭馆搬到东阳城来。
“实在不行,你来书院饭堂也行。”范龚乐呵笑得格外开心。
池温文能重回书院参加乡试,也算是填补了他内心的一块空缺,让他在有生之年不再抱有遗憾。
夏鱼笑着回道:“那先谢过先生了,最后我这饭馆要是开不成,指定来投奔您。”
金乌斜下,夏果安顿好了一切,还订做了两身书院统一的青布衫和儒巾,严谨的流程让他稀奇不已,对书院的生活更是向往之极。
“姐,池大哥,这里的书库有好多书!我能不能今晚就留下?”夏果的眼神中带着渴求。
他方才在书库时翻了一卷书页,还没看完,相比祭月大典,他觉得书中的东西更有意思。
“这......”夏鱼看向范龚,她也不知道行不行。
见到夏果如此好学,范龚欣慰地点了点头。
书院一般在入学前,会给学生留两天时间熟悉周遭的环境,不是什么死规矩。
“当然可以,让阿伦带你去跟纪先生打个招呼。对了,前两天好像从泉春镇也来了一个小孩,叫白祥,你去看看认识不。”
“嗯嗯!”夏果听到白祥的名字一时激动不已。
原本以为白祥跟着家人去了东阳城,两人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又相见了。
夏果跟着小厮离开了竹院,池温文见一切已经安顿好,便起身告辞:“今日多谢恩师,时间不早了,学生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着什么急,现在还早着呢!”范龚还想留二人在书院里吃过晚饭再走,最关紧的是他还想再尝尝夏鱼的手艺。
池温文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婉拒回绝道:“今夜有祭月大典,夏鱼初次来到东阳城,学生想带她前去观赏。明日中秋佳节再来与恩师相聚。”
难得出门在外,有了闲暇时光,池温文可不愿让夏鱼再进厨房,今天中午那顿饭纯属意外。
范龚也不好再挽留,砸吧砸吧嘴,回忆着中午拿碗麻辣香菇面,殷切道:“你们明天可一定要来啊,我有坛珍藏了数年的好酒,可香了,旁人来我都舍不得拿出来的!”
“明日学生一定来。”
“记得带上夏鱼啊!”范龚怕他忘记,在他走出门后特意又喊了一声。
池温文的脚下一顿,假装没听见,拉着夏鱼就顺着石路走出了书院。
晚上的东阳城很是热闹,特别今夜还有祭月大典。
街道两旁挂起一排排圆灯,亮如白昼,路边灯火辉煌的店铺里客流不断。
路上不少行人都朝着南边走去。
夏鱼跟在池温文的身侧,随着人潮往南走去:“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呀?”
“南边有座莲花塔,祭月大典就是在那儿举办的。”
越靠近莲花塔,人就越多,街上的光亮就越少。
远远的瞧去,只见莲花塔四周一片漆黑,依稀能瞧见耸立在半空中的塔尖上,燃了一顶巨大的嫦娥奔月跑马灯。
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夏鱼和池温文冲散又挤在一起。
池温文一把握住夏鱼的手,错开她惊愕的眼神,淡淡道:“你不认路,走丢就回不去了。”
温热的触感让夏鱼的心倏地漏了半拍,她双颊一红,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由着池温文牵她挤在人群之中。
尽管这个场景她以前在剧里看过好多次,但是发生在她的身上时,竟然感觉有一丝微妙。
内心的某个地方好像被触动,有点点不知所措,而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倒有点......窃喜?
夏鱼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池温文从来都没说过喜欢她,他们在一起只不过是搭伙做生意,顺带过日子,窃喜个鬼!
对了,她当初不还有和离的念头吗。
她八成是魔怔了,池温文都说了是怕她被挤丢,她在瞎想什么呢。
想到这,她赌气般的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没想到却被握得更紧了。
黑暗中,人们只能通过声音分辨彼此,因此人群也更加的吵闹。
池温文俯身贴着夏鱼的耳旁道:“跟紧了,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轻柔的气息想羽毛般扫过夏鱼的耳垂,扰得她心底直痒痒。
不过,还没再等她多想,莲花塔顶突然爆出几只炮竹,震得人耳朵发懵。
接着,整座塔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圈圈的跑马灯绕着塔身盘旋而上,直至顶尖,灯里的画面转动,诉说着一个个不同的神话故事,犹如皮影戏般,甚是壮观。
“哇!”夏鱼不自觉地张大了嘴。
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种娱乐消遣方式,就跟看电影似的,实在太神奇了。
“咚——”
随着塔顶的钟声敲起,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阔袍的男子站在塔顶,面向着月亮行一大礼,开始诵读祝文,声音缥缈如烟,让人听得不大清楚。
不过,前来凑热闹的人们并不在意,大家都津津有味地观赏着一盏盏旋转的跑马灯,时不时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着。
“好看吗?”池温文偏头望向夏鱼,眼眸中盛着一汪柔和的月光。
“好看。”
夏鱼瞧着一盏玉兔下凡的灯看得正入迷,脸上满是兴奋。
“河边也有灯会,等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池温文唇角含着浅笑。
“真的吗!也是这种跑马灯吗?”夏鱼激动地两眼冒光,“我好喜欢那个玉兔下凡的故事,一会儿我一定要买一个带回去,让小妹和小亮也开开眼界,再给果儿也带一个!”
“好。”池温文语气中的宠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又扫了几盏灯,夏鱼便迫不及待地想去灯会看看。
池温文带着她穿过拥挤的人潮,沿着莲花塔的另一方向,挤进了灯会的长街中。
两人来时,灯会的街道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只好随着人群,沿着街道的右边慢慢向前挪动。
“哎哎哎!那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