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夜里微凉,为了防止夏鱼感冒,池温文赶紧像赶羊似的把她撵进被窝里。
“叩叩!”敲门声响起。
“客官,您要的醒酒汤。”
小二正好也送来了醒酒汤。
池温文开门接过碗,跟小二道了谢,又给递了半两银子,就当是赔了隔壁沾染污秽被褥的钱。
小二接过银子,不高兴的脸上立刻又呈现出了笑意:“客官,有事您随时找我。”
“还有房间吗?”池温文问道。
隔壁的房间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出来,不换间房他就没地方睡了。
小二一拍手背,一脸可惜道:“这两天过节,别的房都住满了。”
送走了小二,池温文给夏鱼喂了醒酒汤,他看了看外间冰冷又不大的圆桌,决定还是和衣在丸子床上睡吧。
这一夜,夏鱼睡得比死猪都沉。
当日上三竿醒来时,她伸了个懒腰,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感觉头顶仿佛有另一道均匀的呼吸气息。
什么情况?夏鱼僵在丸子床上不敢动弹,脑袋里隐隐的涨痛,提示着她昨夜喝了不少的酒。
她努力回想着昨天回到客栈后的场景,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该不会是走错房间了吧?还是昨晚忘了锁门,被人占便宜了?
想到这里,夏鱼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当她看到身上还穿着里衣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衣服还在......不对!外衣呢?
夏鱼脑袋猛地一下炸开,该不会她是被人事后穿的里衣吧。
她惊慌失措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刚想把旁边的人一脚踹下床,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醒了?”
池温文狭长的双眼缓缓睁开,清澈透亮的双眸盯向床上花容失色的夏鱼:“干嘛这样看着我?”
夏鱼的脸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的说着:“你、我昨晚......”
她怎么也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记忆只停留在白庆家,她一杯接一杯地与白庆敬酒,池温文似乎也喝了许多。
“昨晚什么事都没有。”池温文懒懒地闭上了双眼。
“我信!我信!”夏鱼抢着道。
都说男人喝醉后没反应,就冲着记忆中池温文喝了那么多酒,他肯定也醉得不省人事。
夏鱼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他们肯定都喝醉了,白庆送他们回来时,顺道把他们扔在一个床上了。
然而,池温文的下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象:“你喝醉后我把你拖了回来,刚回到屋子你就吐了一床,实在没法睡,我才把你带到我的屋子里。对了,弄脏了被褥我还赔了小二半两银子。”
“银......银子?”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直的把夏鱼劈懵了。
眼下要在东阳城开食肆,是最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她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浪费半两银子呢。
喝酒误事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那个......”夏鱼讪讪一笑。
“嗯?”池温文抬起眼眸,等着她的下文。
“今晚还有灯会猜灯谜的活动吗?”夏鱼嘿嘿一笑,脸上写满了“鬼主意”三个字。
“有啊,灯会持续三天,明晚也有。”池温文将高枕垫在脖下,侧卧在床边。
虽然灯会持续三天,但是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想再看灯会只能赶今晚去。
“晚上咱再去猜灯谜呀?”夏鱼一脸讨好道。
池温文斜眼看着她,语调上扬:“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替别人猜灯谜?”
夏鱼的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一般:“你想想,这猜谜才能得的灯可是无价的啊,咱要得不多,猜一次一两银子,猜不中不要钱,怎么样?猜个二三十次,咱在东阳城就能租一间大铺面了。”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池温文都被气笑了,猜灯谜这种玩乐之事都能被她钻空子赚钱,还真是物尽其用。
但他不得不提醒道:“晚上还要去范先生那里。”
夏鱼试探道:“不然咱早去早回?现在就去?”
池温文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觉得这不乏是个好主意。
没办法,谁让夏鱼提出得赚钱方法太诱人了呢,范先生那里就先这样吧。
两人说走就走,麻利地收拾了一番,在路边吃了一碗阳春面,就往书院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夏鱼瞧见路边的树下有人在斗螃蟹。
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只大螃蟹,光是壳都有手掌那么大,很是肥美。
他的脚边放了一个草编篓,里面满是吐着泡泡的青蟹。
两个小孩蹲在草编篓旁,一人挑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
其中一个胖胖的小孩,将螃蟹放进一旁的浅口大竹盘里,对买螃蟹的男子道:“我们挑完了,我这只先跟你斗!”
“好说,但是你的螃蟹输了,可要给我十文钱,不准哭鼻子哦。”说完,男子将自己的螃蟹也放进竹盘里。
两只螃蟹在竹盘里挥着大钳子,横着来回爬,小胖墩和同伴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螃蟹,给自己的螃蟹加油打气。
夏鱼拉住池温文,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
“你也想玩?”池温文问道。
“咱能不能把他那篓螃蟹都买了?等去范先生那里,我给你露一手。”夏鱼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道。
“螃蟹?”池温文狐疑地盯着她。
“没错!”夏鱼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里的人嫌弃螃蟹丑、吓人,从来不吃螃蟹。每到这个季节,抓的螃蟹只用做逗小孩的玩物,或者斗蟹比输赢。
小胖墩的螃蟹很快就被另一只螃蟹挤出了竹盘,男子高兴地收了小胖墩的钱,回头对夏鱼道:“这位娘子,要不要来一局?”
他早就注意到了夏鱼和池温文,为了让两人能体会到斗蟹的乐趣,他特意等对局结束了才喊他们。
夏鱼笑吟吟地走过去,蹲在草编篓旁看了看里面的螃蟹,篓里约莫有十几只螃蟹,个个又大又肥美。
“斗蟹?怎么个斗法?”
男子一看来她有兴趣,立刻殷勤地道:“斗蟹嘛,首先你得有螃蟹,不过没有也没事,我这现卖,两文钱一只蟹子。”
说完,他掂了掂草编篓,里面的螃蟹被墩得挥着钳子到处夹。
“买了螃蟹后,你就可以跟我斗蟹了。咱俩的螃蟹就在这个大竹盘里,谁先出盘谁输。你输了,我给你十文钱,我输了,你给我十文钱,玩大的也可以。”
男子将自己的螃蟹放进一旁的水盆里,接着道:“怎么样?要来试试吗?”
他的螃蟹可是经过训练的,把别的螃蟹挤出盘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你这筐里的螃蟹我都买了。”夏鱼豪气道。
螃蟹本就是水边捡的不值钱的玩意,夏鱼把这一筐螃蟹都买了,就不得不让卖螃蟹的男子多想。
“你买这么多螃蟹干啥啊?”
“吃啊。”
男子奇怪地打量了夏鱼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两人怕是穷疯了吧,螃蟹也能吃?
第58章 蟹和灯
夏鱼和池温文到竹暄书院时, 学生们早已经吃完午饭,正在院里成群结队的看书吟诗,或是顺着抄手回廊散布。
两人手中的跑马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夏鱼眼尖, 一眼便看到坐在台阶上和白祥一起背书的夏果:“夏果!白祥!”
听到喊声, 两个小孩一齐抬头望去。
“姐,你怎么来了?”夏果看到姐姐来, 心里很高兴。
夏鱼笑着走到夏果的身边,将灯笼递过去:“喏,你昨儿个没去祭月大典,这是池大哥猜谜赢的, 专门送给你的。你和白祥一起拿着玩吧。”
“谢谢池大哥。”夏果接过灯笼,激动地对池温文道了谢。
白祥羡慕地摸了摸灯笼把,惊奇道:“夏果,你看, 这灯上有画!”
夏鱼笑着道:“这叫跑马灯, 在灯里点了火,画就会自己转起来的。”
“这么神奇!”夏果有点不相信。
白祥道:“饭堂里有火, 咱去问于婶借个火看看。”
“嗯。”夏果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对夏鱼道:“姐, 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夏鱼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要去范先生那一趟,你们自己去看灯吧,火不安全, 让于婶帮你们点, 看完赶紧回来。”
“嗯,记住了!”
夏果提着灯笼,和白祥高高兴兴地朝饭堂跑去,后面还跟了不少的学生。
看着夏果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 夏鱼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想当初她第一次见到夏果,他又瘦又小,浑身是伤,满眼倔强,直叫人心酸。
还是现在这样快快乐乐的好。
范龚吃过午饭,正躺在榻上打盹,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接着传来小厮的通报。
“先生,有人找您。”
范龚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谁来了?”
“范先生,是我!夏鱼,还有池温文。”
夏鱼清脆的声音让范龚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趿拉着布鞋,起身就去开门。
“你们怎么来这么早?不是说晚上来陪我喝酒的吗?”范龚将两人迎进屋里。
提起喝酒,夏鱼就想起因为自己赔进去的半两银子,不光是半两银子,她还吐了池温文一身。
她怯怯地偷瞄了一眼池温文,瞧他目光里散发着警告的光芒,忙道:“不了不了,我不能喝酒,喝酒我身上起疹子。”
不管到哪里,喝酒过敏这个借口永远有用。
范龚没有再为难她,而是对池温文道:“她不能喝,你陪我喝。”
池温文将手中的草编蓝放到桌子上,淡笑道:“学生不胜酒力,便不陪您喝了。我们晚上还有别的事。”
范龚叹了一口气,随后目光就被桌上的草编篓吸引过去了。
他打开草盖子,见里面装了一篓的活螃蟹,疑惑道:“你们今天来这么早就是想跟我玩斗蟹的?”
夏鱼抿嘴一笑:“这螃蟹是吃的。”
“吃?”范龚瞪目结舌地看向她,好半天才回过神,赶紧劝道:“这玩意可不能吃,之前有人去河滩上捡螃蟹吃,都吃死人了。”
夏鱼笑着安慰道:“他们肯定吃的是死螃蟹,死螃蟹有毒,活的没事。”
范龚不信,说什么都不让夏鱼吃螃蟹,非得要把螃蟹给扔了。
最后还是池温文拦着:“等会儿做好了我俩只吃一口,如果没什么事,就证明螃蟹可以吃。如果出事了,正好您帮忙跑一趟请大夫来。”
范龚怕再拦着,两人等下离开了书院会偷偷去吃,到时候可就真是没人帮他们请大夫了,只好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我屋子后头有个小厨房,你们去那做,别去祸害饭堂了。”
范龚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好奇地跟着两人去了后厨房。
范龚的后厨房不大,没什么特别的调料,所以夏鱼准备做清蒸螃蟹,这种做法最简单,而且极大的保留了螃蟹原汁原味的鲜美口感。
夏鱼找了一口深锅,让池温文把活着的螃蟹放进去,加了些盐水清洗螃蟹身上的脏垢,等洗净后用清水冲了直接上锅蒸。
随着锅里噼里啪啦的动静渐渐变小,螃蟹的香味也飘散了出来。
范龚咽着口水,探着脖子朝锅里看:“是不是快好了?”
“还得等会呢。”夏鱼调制了一碗姜汁醋。
姜汁醋祛寒杀菌,配着螃蟹肉吃再合适不过了。
“还要等多久啊?”范龚舔了舔嘴唇。
范龚焦急的样子就仿佛刚才说要把螃蟹扔了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夏鱼哑然失笑:“别急呀。对了,吃了螃蟹不能饮茶,不能食果喝凉水,不然会肚胀腹泻的。”
范龚使劲点了点头,视线依旧在冒着白烟的蒸锅上,那模样像极了等着吃饭的小孩。
待螃蟹出锅,红红的蟹壳就像一件色泽艳丽的工艺品,吸人眼球。
范龚深深一嗅,面上满是惊讶:“闻着还挺鲜的呢。”
夏鱼把螃蟹端进屋,第一个入座的就是范龚。
他捋了捋胡子,让夏鱼坐下,笑呵呵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个螃蟹:“闺女,这螃蟹怎么吃呀?”
池温文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范龚:“方才是谁说要把螃蟹扔了的?”
范龚直接忽视池温文,拎起一只螃蟹腿:“还挺烫的啊。”
然后又想了一下,对池温文交待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能吃一口螃蟹也值了,你就委屈一下,一会儿有情况了去找大夫,至少得把你媳妇救了。”
池温文深吸了一口,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就知道,这老头惯会事后反悔。
想当初他无意间抓了一只野兔要烤着吃,范龚指责他万物皆有灵,等兔子烤好后,范龚吃得比谁都香,那张兔子皮还被他拿去做鞋垫了呢。
夏鱼将蟹壳掰开,里面黄澄澄的蟹黄膏直往冒油,她笑着道:“这叫蟹黄,最有营养,最好吃了。”
范龚学着她的样子,去壳吃黄,橘红色的蟹黄毫无杂质,吃起来香得让人直咬舌头。
洁白无瑕的蟹肉呈瓣状,沾着姜汁醋吃甜鲜味美。范龚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一个螃蟹下肚,范龚不过瘾,又拿起一只螃蟹来。
见他吃得一脸满足,人也没什么大碍,池温文便直径坐下,慢条斯理地拿着螃蟹吃起来。
夏鱼将一碟剔好的洁白蟹肉推给他,小声道:“补补脑子,晚上多赚点钱。”
池温文刚要感动,听到夏鱼的话后,毫不客气的把蟹肉都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