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说书的就没去过京城,编故事倒是一套一套的。甄洛心中冷笑。
秦彧自然知晓自己少时确实惊才艳绝,可他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这说书的堂而皇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有些脸热,摸了摸自己鼻头。
“将军生得风神俊朗,风流多情……”说书的先生继续说道
秦彧听到这,暗瞧甄洛神色,稍显局促反驳道:“这说书的前面说的倒是不错,只这后边却是瞎扯,听不得听不得。”
甄洛没什么反应,只微微颔首。
秦彧摸不透她心思,也不好再开口,两人挨坐着,直到说书的讲完才起身离开。
“那说书的有些说的却也不错,爷十六岁便以惊才艳绝闻名京城,弱冠之年赴军从戎,接掌秦家军,征伐四方,功绩不菲。”秦彧难得自夸一会。
甄洛抬眸瞧着他,侧首避开他视线,嘟囔了句:“与我何干。”
一句话,差点给秦彧呕出一口老血。
“你这女子,好生、好生……”秦彧实在想不出什么刺她的话,气得拂袖走了老远,走到马车旁,见甄洛还在后面,扬声道:“腿是断了不成,快些给爷过来。”
甄洛吐了口郁气,不悦抿唇,勉强快上几步过去。
“回府吧,也没什么好逛的。”甄洛从在茶楼里就一直心绪不佳,早没了闲逛的心思。
秦彧瞪了她一眼:“回什么府?去甄家。”
驾马车的侍卫自然是听从秦彧的吩咐,往甄家去了。
甄洛蹙眉不解,抬眸问秦彧:“你去甄家作甚?”
秦彧气性未消,冷声回了句:“到了你便知晓了,多话。”
马车到了甄府,秦彧和甄洛一前一后下来。
“你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甄洛耐不住性子,又问了次。
秦彧仍旧未答,只是吩咐侍卫上前给甄府门房表明身份。
侍卫刚要上前开口,甄府大门就走出了两人,这两人一老一少,正是甄府老太太和甄允。
即使甄洛戴着帏帽,可甄允只瞧身形就认出了她,他瞧见甄洛眼神一滞,随即看向一旁的秦彧。甄允并未见过秦彧,但见他与甄洛立在一块儿,且通身的杀伐气极浓,当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老太太也瞧见了甄洛和秦彧,她扶着甄允走上前去,甄洛眼神微暗,低声唤了声:“祖母。”
老太太未应声,倒是甄允,笑容清朗,接话道:“姐姐来了啊,这位便是秦将军吧,久仰了,不知姐姐你们今日来,是……”
甄允还未问出来,秦彧便回道:“来见甄渊。”
老太太正要开口,一旁的甄允先她一步道:“父亲在偏院,我带两位过去。”话落看向甄老太太神色抱歉又开口说:“我先让人送祖母您回去,改日允儿再带您出府去。”
甄老太太倒也不会落自己嫡孙的面子,摆手让他去。
甄允引着秦彧和甄洛二人往偏院走去,他走在两人身侧落后半步处,在无人留意处嘴角浮现出一丝莫名诡异的笑。
第19章
一行三人往偏院……
一行三人往偏院走去,途中甄允笑言说:“父亲很是宠爱偏院的这位姨娘,但凡在家皆是歇在她院中。”
甄洛并未接话,反倒是秦彧好奇道:“哦?我听闻甄渊是个风流的性子,听你所言,难不成他竟独宠妾侍?”
甄允闻言面上苦笑,回话道:“秦将军有所不知,我父亲年少时虽风流浪荡,可近些年来却是改了往日习性的,也是那位姨娘手段好有本事吧?”
秦彧越听越觉的怪,问道:“这姨娘什么来头?”
甄允长叹口气,环顾左右,才低声开口回话:“是个扬州青楼的妓子。”
妓子入府?秦彧嗤笑了声:“清倌儿?歌妓?”
甄允摇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踌躇开口道:“非也,就是个楼里伺候过人的花娘。”
秦彧素来重规矩,听得这话眉眼一冷,心下只觉甄家到底是商贾之家,好生没规矩。
他不再开口,三人一路到了偏院。
甄允只将他两人引到此处,便开口告退道:“父亲素来不许府中人冒犯偏院的姨娘,允儿唯恐父亲责骂,便先退下了,姐姐你们可吩咐小厮前去请父亲出来,姐姐是娇客,将军是贵客,父亲自会妥帖招待。”
他说完转身离开,眼中浮现兴味。
这回撞见了,他倒要看看他那父亲要如何圆。
秦彧和甄洛踏入院内,只觉这院中各位阴冷安静。
“这处当真住了人?”秦彧瞧着那紧锁的房门疑惑问道。
两人进来院中的声响惊动了院中守着的管事。
管事走过来,远远出声驱赶道:“老爷吩咐了,府中任何人都不许进这处院子,你们是哪里闯进来的?”
这管事年岁大了,有些老眼昏花,待走进了才瞧清楚两人,他是认得甄洛的,瞧清楚她后,慌忙告罪道:“老奴见过小姐,不知小姐来了,多有冒犯,小姐恕罪。”
甄洛知道这个人是甄渊的老仆,跟了他几十年,闻言微一颔首,算是见过礼了。
秦彧在一旁开口表明来意道:“我们找甄渊。”
那管事闻言面色微顿,回话道:“老爷方才刚离开,您看要不您二位先去正堂稍候,老奴派人去寻。”
甄洛今日不知走了多少路,脚脖子生酸,实在不想动了。
“我们在此处候着可好?”她问秦彧。
秦彧见她乏累的模样,也不想在折腾,于是开口回那老仆道:“你去寻甄渊即可,我们二人在偏院坐上一会喝杯茶。”
既说了是坐一会喝壶茶,那必然是要进房内的。老仆想到这,面色为难。
“二位有所不知,老爷不许人进这处的,小姐不若和这位公子在外边稍候,老奴这就去寻。”老奴为难道。
甄洛懒得多言,摆手让他快去。
管事离开后,甄洛撑着秦彧胳膊勉强立着,腿肚子都打颤。
秦彧瞧她这模样,烦躁的抬手一掌劈开了房门的门锁。
“你这身子怎的如此弱?不过是几段路,便成了这副模样,走,先进去歇着缓一缓。”秦彧说着就拉着甄洛往房门内走去。
门锁被秦彧劈开,房门吱呀的响。
门内正坐在榻边出神的女人闻声望去,光线从门缝中透过许多,她陡觉刺眼,抬手掩目。
甄洛和秦彧两人踏入房内,甄洛顾忌秦彧是外男,推了出去呆着,秦彧自己也知道分寸,压根没抬眼瞧屋内,就转身又出了房门。
“我在院中等着,你喝些茶水,好生歇一会儿。”秦彧边往外走边叮嘱。
甄洛匆忙应下,随即往房内里走去,她绕过屏风,开口道:“我是府上的小姐,今日回家见父亲,身子不适想借贵宝地歇歇脚,叨扰您了。”
里面的人手臂撑着床榻想要起身,却在起来的那瞬猛的跌了下去。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
被困在这处太久了,行动之处只有床榻周围,她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下榻走动了,这腿脚都不经用了。
外间的甄洛听见她的惊呼声,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忙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她绕过屏风时,跌在地上的那女子刚巧抬首。
甄洛瞧见她容貌,整个人呆滞在原地,愣愣的喊了声:“娘亲。”
太像了,这容貌,这眉眼,像极了她在母亲王府闺房中瞧见的肃宁郡主画像。
甄洛不敢动作,内室只余她的呼吸。
“您是?”她从惊异中回神,颤声问。
“我……”那女子愣愣的望向甄洛,一时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身份几何。
两个容貌极其相似的女人,两两相望,她们的视线一遍遍巡过对方的脸庞,似乎想在彼此身上找到自己的痕迹。
“洛儿,这是爹纳的姨娘,她入府时,你已不在家里住着,因此未见过她。”安静的内室突然想起甄渊的声音。
甄洛回过神来转身看向甄渊,对面的那女人眼神却猛地一空。
“洛儿?甄洛?”她神色愣愣,撑着额头,面色十分痛苦。
甄渊见状,面色阴沉,声音难得失了往日里人前的温润,略带凉意同甄洛开口道:“她脑中有疾,见不得生人,我们先出去吧。”
说着就抬手示意甄洛先行离开,甄洛心绪十分不稳,扶着屏风走了出去。
秦彧这时候也闯了进来,他瞧见甄洛一脸苍白的出来,慌忙上去接了人。
“方才你父亲夺门而入,将爷都惊着了。”就方才甄渊那疾奔进去的速度,比之兵士也不差,秦彧一个大活人立在院内,他也跟没瞧见似的。
甄洛扶着他往外走,抿唇不语,心中杂乱无章。
那人怎么那么像她的母亲,若非肃宁公主早已难产而死,她只怕真会将这人当作是她。
甄洛前脚踏出房门,后脚甄渊就走了出来,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模样,面色沉静阖上房门,低眸瞧见那被劈开的门锁,也神色未变。
“阿常,去库房取备用门锁。”甄渊沉声吩咐那老仆。
话落转头对甄洛二人解释:“她见不得生人,发病时还会伤人,故此才要日日锁着。”
第20章
甄洛瞧见了……
甄洛瞧见了方才那女子的容貌后,犹在震惊中,甄渊这话说出,她呆愣愣的抬眸瞧了这个自己唤了许多年的父亲,浑身僵硬问:“我旧时曾在王府书房见过母亲画像,方才那女人,与我母亲生得极像,父亲你明明厌弃我母亲,为何还要将一个这样像的女子囚于内院?”
她不明白,明明她的父亲那般厌恶母亲,甚至明知她被人逼死,都不曾有过为她讨回公道的念头,因他的厌恶冷眼,累得母亲生前,受尽甄府磋磨。
想到这些,甄洛垂下眼眸,掩饰双模水意。
甄渊眼神微讶,似乎没想到,甄洛竟看过肃宁郡主的画像。
他叹了口气,温声回应道“洛儿年岁尚轻,不明白许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也从不厌恶你母亲,只是当年彼此行事不当,才走到如今这一步,你母亲死后数年,我在扬州见到了凝儿,实在不忍见一个生得与你母亲这般像的女子流落风尘受尽苦楚,这才将她带了回来,为免多惹麻烦,她的脸却是不能露于人前的,加之她在青楼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也不便见人,我这才将她禁足在这处偏院。”
甄洛听甄渊如此解释,抬眼打量他神色,神情犹疑,不知该不该信。
秦彧见两人间气氛凝滞,掩唇咳了咳。
甄渊见状,面上似刚刚反应过来,温和的笑了笑问道:“不知秦将军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何事?难不成就只是陪小女来看看在下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彧扶着甄洛往后一步,开口回应:“一是陪她来瞧瞧甄老爷,二是嘛,不日大军将班师回朝,届时甄姑娘必是要与我一同回京的,恐她惦念家人,便想着劳烦甄家举家北上定居京城。”
说是恐她惦念家人,实则是秦彧自认为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掌控甄洛,又总是隐隐觉得她是个狠的下心性的主儿,心里总是不安,这才想着将甄家满门带去京城,日后有个什么了,也好用来辖制她。
“这……”甄渊面露为难,甄家的家业世代都在江南之地,当真北上的话,只怕日后多有棘手之事,况且,他院中囚着的这人,若是带去了京城,免不得要在路途中抛头露面,甄渊心中惴惴不安,不大情愿。
秦彧见状,笑了笑,开口道:“放心,去了京城便是皇商,泼天的富贵荣华脱手可得,这江南的产业,若是舍不下,日后自运河南下,时常来盯着就是,再不济,令郎如今年岁渐长,也该历练历练独当一面了。”
江南收复,京杭运河畅通,南北商贾往来十分便利。甄渊若是在两地间往返,倒也用不了什么时间。
况且,秦彧方才说的皇商,属实激起了甄渊的念头。他奔波数十载,却因只是一商贾人家,常受人侮辱,当年娶肃宁郡主,甄家也是急于给家族提身份,才那般轻易的中了齐王谋夺甄家家产的套。
“在下需些时日考虑一番,望秦将军海涵。”甄渊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客套了句。
秦彧睨了他一眼,无可无不可的应下:“好,十日后大军班师回朝,甄老爷好生掂量思虑一番也好。”
十日后?怎么这般快?甄洛闻言神色微愣。
秦彧瞧见她神情,并未回应,反倒开口同甄渊告辞:“这丫头身子弱,经不住外头的风吹日晒,我们这便回去了。”
甄洛扶着秦彧往府外走去,待出了府门上马车,她呆坐在马车内,倚靠着车壁,心中一片纷杂。
秦彧瞧她这副模样,没忍住伸手敲了她额头一记。
“怎的了这是?成了这副没了魂的模样。”他眉心微折,也是奇怪。
甄洛心中一片杂乱,难得同秦彧好生开口讲话。
“我今日见到的那女子,真的同我母亲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画像画的是少女娇俏的模样,今日那人身上多了些成熟的韵味。”
秦彧闻言笑了声:“世间相像之人不在少数,我记得你母亲生你时难产而亡,想来确实如你父亲所言,他怀念亡妻故此寻了个相像的替身。”
甄洛摇头:“不,我总觉得不对劲。从前我母亲死时并非只是难产之故,她被人下了毒,可你想啊,只要是毒,必然是有解的啊,会不会,会不会……”
秦彧抬手摸了摸甄洛鬓边的碎发,安抚道:“莫要为此事烦忧了,无伦当年如何,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即便这女子真和你母亲有什么牵扯,可一个王府郡主高门贵女,一个青楼花娘,你想啊,真有牵扯又能如何呢?”
他说的话,甄洛心中都明白,可她还是放不下。
“罢了。”她以手扶额,自知同秦彧是说不通的,暗骂自己竟和他这般人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