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沉默着,他可不知道周叔什么时候还给他搞了一滩血迹过来。思忖片刻,才道:“想来是因为这两天水喝得太少,嗓子太干导致的,你现在去帮我倒杯水过来吧。”
温以菱听后,这才止住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他:“真的吗?”
齐延肯定地点了点头,周叔这架势弄得也太大了,此时只能自己开始找补。
温以菱果然心里好受了不少,扶着齐延坐起来后,又忙着去外间帮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此时冷静下来后,略过地上那一滩血迹不提,重新打量齐延的面容,只觉他脸色虽苍白了一些,但也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样,这才慢慢放了心。
她就说,醒来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吃个早饭的功夫就不行了。
温以菱在心里开始打起了马后炮,小声埋怨着:“周叔也真是的,不好好跟我说清楚,还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又看齐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连忙问道:“你还要一杯吗?”
齐延摇了摇头,温以菱便殷勤地把杯子撤走。
过了一会,她又重新坐了回来,打量了一眼齐延,问:“你现在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齐延琢磨了一会,才道:“可能是有些上火,应是没有什么大事。”
温以菱听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放松,经历了刚刚的事,她还有些后怕,扶着齐延躺下后,又心有余悸地让他闭上眼睛。
齐延拗不过她,只得依言躺下。
温以菱自己也没走,就坐在床边守着,只要齐延一睁开眼睛,她就赶紧催促他休息。
周叔回来的要比温以菱想象中的早,他在镇上没耽误太长时间,回程时为了节省时间,还特意雇了一辆马车。
温以菱出来迎接时,见周叔请回来的这位秦大夫四十来岁的样子,胡子拉碴,穿着随意,提着一个半旧的药箱。因为眼神太过浑浊,给人一种颓废的既视感。
和往日见过的大夫都不太像,她心里不免有些怀疑,这大夫,会治病吗?
心中虽是这般想,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敢露的,只好言好语地请他进去。
齐延听到动静,此时已经醒来,温以菱连忙过去扶他坐起。
周叔也搬了个凳子到床边,秦大夫落座,老神在在地开始把脉问诊。
温以菱见他动作很是熟练,这才稍稍放了些心来。
把脉期间,温以菱站在床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她见那秦大夫捻着自己杂乱的小胡须,双眼似睁未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落在温以菱眼中,却觉得他这是在故弄玄虚,活活像个江湖骗子。
温以菱皱着眉头,只耐着性子等他下结论。
片刻后,秦大夫终于收手,他沉吟半晌,才道:“可否容老夫摸一下老爷的双腿?”
齐延颔首答应。
秦大夫当即起身,他并未将齐延的裤腿撩开,只隔着裤子从齐延的小腿一路捏至大腿,在双膝处更是反复试探。
因为秦大夫一直低着头,所以温以菱看不见他的表情,自然也发觉不了对方的眼睛随着时候过去,越来越亮。待他再次起身时,眼里却已经恢复成一开始的浑浊。
秦大夫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朝齐延说道:“听老爷之前所言,昨日腿疾发作得格外厉害,想来是病情再次严重了。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开个活血的方子试试。”
温以菱一听,顿时急了,怎么可能还严重了呢,按理来说应该是痊愈了,这秦大夫果真是个害人不浅的江湖骗子!
齐延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并未说什么,只让周叔领他到外间去开药方子。
温以菱警惕地目送大夫去了外间,一回头,见齐延神情有些失落,便悄悄凑到了齐延的耳边,低声说着秦大夫的坏话:“齐延,你别信他的,我一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庸医。”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你相信我,你这腿肯定能好,等会我再让周叔给你重新请个大夫回来。”
温以菱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说漏了嘴,齐延晦涩不明地看着她,答应了一声后,才道:“我现在有点饿。”
温以菱连忙站了起来,很是热心地说道:“那我去灶房里看看有什么吃的。”话毕,人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了。
待她走后,那位秦大夫再次踏入里间,浑浊的双眼里如今全是惊喜之色:“贺喜大爷,膝盖处断裂的筋骨竟然都已经完好,只需再勤加锻炼,双腿彻底痊愈指日可待!”
齐延早在秦大夫的手在他膝盖处徘徊时,便已经预感到了,此时虽然高兴,却没有像秦大夫那般情绪外露。
秦大夫难掩激动地在房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才想起了正经事,嘱咐道:“大爷,你这筋骨虽然好了,但双腿常年没有行走,就算是锻炼也得循循渐进,不可太过激进了。”
齐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将医嘱都默默记在心里。
秦大夫将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看着身体突然好了的大爷,心里很是好奇,便问道:“只是不知是哪位神医出的手?”
齐延神情一敛,想到那个性子跳脱之人,良久后,才道:“不知其名讳,早已经走了。”
秦大夫听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了,像这样医术高超的神医,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齐延估摸着温以菱快回来了,便朝他摆了摆手:“你开了方子,就赶紧回去吧。”
秦大夫垂首答应着,出去将之前没有写完的方子写完。
等温以菱端着粥回来时,秦大夫已经走了。
温以菱撇了撇嘴,趁着别人不在,她终于可以大肆吐槽对方的医术了。
齐延见她一口一个庸医,不由失笑。
要是扬名西北的秦大夫知道有人在背地里这么议论他,只怕一张老脸都得红透了。
待齐延喝完粥后,温以菱倒是想起了一回事,问:“周叔哪去了?”
齐延答道:“去送秦大夫回镇上了。”
“糟了,我刚刚忘了叫他再请一个大夫回来了。”温以菱突然站起,表情很是苦恼。
齐延定定地打量着她,见她早已忘了昨天的不高兴,一心都想着自己。
就在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和温以菱彻底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尤其想知道,为何温以菱帮他治好了腿疾,却又不敢告诉他?其中又有着什么样的隐情?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和对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温以菱倒是不知道齐延心里在想这些,她满脑子还是在想着秦大夫之前的话。
她刚刚去灶房的时候,再次拿出药物的说明书翻看,确确实实对齐延的症状。至于秦大夫为什么说齐延的腿疾又严重了,她只能将事情怪罪在秦大夫医术太差的原因上。
她现如今只想赶紧再多请几位大夫回来,确认齐延的双腿好了,她才能安心。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了半晌后,最终还是齐延最先开了口。
“我们坐下来聊一聊吧。”
齐延这话一出,温以菱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僵硬地扭着脖子,回头看了看齐延。见他表情严肃,一脸正经,活像她小时候最害怕的数学老师,此时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她想溜。
齐延一看她表情,就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了,难道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他神色缓了缓:“你先坐下,如果实在有不想说的,你可以不说。”
也许是齐延这话说得实在诚恳,温以菱犹豫了一会,还是在齐延的对面坐了下来。
齐延今日好似怕吓着她,语气格外的温柔:“你昨天,是不是想帮我治疗双腿?”
温以菱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才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又忙补充道:“我真的没有想害你,那……那秦大夫说得不对。”
齐延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继续道:“那你为何不愿意告诉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药丸,还有轮椅,都是出自你手吧。”
温以菱眼眸微垂,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她不喜欢撒谎,只是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撒谎。
无论是她穿越者的身份,还是来自未来的系统,说出来都太过骇人听闻。同时也是她最大的秘密,或许是潜意识为了自保,她无法向第二个人透露。
齐延见她不说话,并没有继续追问:“罢了,你既然不想说……”
谁知温以菱突然抬眸,看着齐延,反客为主道:“我确实有秘密,但是你不是也有事情没有和我说吗?”
齐延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温以菱眼中精光乍现,难得的机敏:“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平江府城回到村里,这一路上你花了多少银两?怎么到现在还没花完呢?”
最后,她下了结论:“你肯定是偷偷在哪里藏了私房钱!”
第49章 古玩
听了温以菱这一席话, 齐延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松一口气的, 然而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脸被她说中的表情, 刚刚提起来的那口气就这么憋在他的心口,吐不出来, 也咽不下去。
如温以菱所言,他确实隐瞒了许多事情,只是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不止是温以菱, 就连齐蒙和齐渺渺,也都一概不知。
在这件事上,不知道的人反倒安全,齐延自是不可能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吐露真相。
只是他没有想到, 温以菱会这般误会, 确实是他的意料之外。
冗长的安静之后,温以菱迎着齐延微妙的眼神, 慢慢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只是她暂时还想不到关键之处,只得虚张声势地补充了一句。
“齐延, 我知道的可多着呢!你以后要是再来打探我的秘密,我就把你的事情都给抖搂出去!”温以菱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好惹,故作凶狠道。
自从听到温以菱刚刚那一番结论, 她现在的威胁, 可信度为零,自然没有被齐延放在眼里。
温以菱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怕了,大言不惭道:“现在我们两个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仅不能互相探听对方的私事,还得为对方保守秘密,知道了吗?”
齐延听后很是无奈,自己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藏私房钱吗?心里虽是这么想,但还是莫名其妙地点了头。
温以菱见他答应了,脸上自是喜不胜收,乐呵呵地说道:“齐延,那以后咱们俩就是同伙了!”
同伙这个词一说出口,两人好似就成了那等鬼祟之人。
齐延没胡乱接话,只是想到温以菱往日行事那般不仔细,自己以后,还不知得帮她遮掩多少次呢。
说到底,他今日什么目的都没达成,反倒给自己揽了个擦屁.股的活。
齐延摇了摇头,只觉自己是上了对方的贼船。
温以菱却并不这么认为,虽说两人现在还有所保留,但她已经将齐延视作自己的同伙。刚刚的约定更像是两人达成了某种奇怪的共识,如今再看齐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她自觉已经把事情都解决好了,此时倒是有工夫继续琢磨齐延的病情。
温以菱柳眉微蹙,开口道:“你也知道了,我其实已经帮你治好了双腿,只是不知什么缘故,那秦大夫又说你的病情严重了。”顿了顿,温以菱大胆猜测着,“依我说呀,要么就是那秦大夫医术太差,要么就是……”
说到这里,温以菱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原本想说,要么就是她那一针的剂量不够,所以齐延的双腿还未痊愈,恐怕还得再补一针,只是这些话不好当着齐延的面说。
齐延自然也听出对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因为两人之前说好了,不能再继续探听对方的事情,这才不好问。
温以菱还在脑中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现在都是她一个人的猜测,秦大夫她是不信的,要想求证,只能另请大夫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以菱的目光慢慢地落在齐延的双腿上。
现如今虽是夏日,但齐延的双腿上,始终盖着一块小毯子。冬天是厚厚的毛毯,夏天则是薄薄的绸布毯子。
透过毯子,隐约能瞄见齐延的腿型,一双腿又长又直,只是格外清瘦。
回忆起她当初冒冒失失地碰齐延的双腿时,犹记得腿部肌肉都有些萎缩了。
温以菱挠了挠脑袋,试探道:“齐延,要不我帮你按摩一下双腿吧。”
齐延一顿,刚准备拒绝,就见看见了温以菱真诚的眼神,不知为何,拒绝的话便梗在了喉间。
温以菱见齐延没有说话,便直接当作对方是默认了。
她将自己的袖子撸起,露出一双嫩生生的藕臂,摆出了十足的架势。
她学着秦大夫之前的动作,掀开毯子后,直接从齐延的小腿处开始按起。
她没学过什么手法,说是按摩,其实也就是这里捏一捏,那里捏一捏。
究竟有没有用,她还真不清楚,只注意观察着齐延的脸色,时不时地问上一句:“这个力气怎么样?我下手会不会很重?”
温以菱的手一落到齐延的腿上,他的全身便是一僵,只觉和秦大夫之前下手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在昨天之前,他的双腿还没有任何知觉,到了今天,他的双腿其实已经渐渐恢复了一点点感知。
只是温以菱手上的动作太轻,他只觉对方的手在他腿上似有若无地轻抚,身体倒是不痒,反而是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痒意,不上不下的,颇为难受。
温以菱胡乱给齐延按了一通,直到手指泛酸了,这才松手。
下午的时候,周叔终于从镇上回来。
他今天已经往镇上跑了两个来回了,温以菱见他年纪一大把,累得满头大汗,自是不好意思再让他跑一趟。
本打算将请大夫的事情押后,忽然想起她早就计划好,明日要往镇上一趟,去给山里的西瓜找买主,不如直接将齐延带上,还能顺便多看几个大夫。
她和齐延商量了此事,齐延自是没有异议,明日一起去镇上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天夜里,温以菱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眼睛都闭上了。
谁知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突然回想起了下午时,自己和齐延的那一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