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
陈星渡气不打一处出,脚底打旋,转身回屋内拿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现金,一把塞他怀里:“够不够?不够我微信转你!”
傅司予直视她:“微信你把我拉黑了。”
“……”
陈星渡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
她深汲一口气,努力把胸腔中的情绪压下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把、你、拉、出、来、可、以、吗?”
“可以。”傅司予挑眉。
陈星渡一口气终于出完,累得顿时整个人松懈下来,冲他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我今天没力气跟你纠缠,你回去吧,剩下的钱我晚点转给你。”
傅司予打从开始就不是为了来要钱。
她的那笔医药费,早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结了。
陈星渡转身往屋里走,听见身后大厅的门合上,傅司予却没回去,而是径自进屋,在玄关处换鞋。
她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系列熟稔的动作,仿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从前和他住上下楼,每回去他家里都很拘谨,直至今天才发现他不要脸的特性。
陈星渡问:“傅教授去美国几年,连脸皮也学厚了吗?”
傅司予走到她面前,想牵她的手,“阿渡……”
“别碰我!”陈星渡条件反射地避开。在医院里他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一日三餐嘘寒问暖,人心肉长,陈星渡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最多就是对他态度稍微好些,没那么不耐烦,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把八年前的一切忘记。
她望着他说:“傅司予,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傅司予说,“我只是想留下来吃顿饭。”
他语气很静,仿佛只是在很诚恳地叙述自己的请求,外加他过于出众的外貌气质,让人从未怀疑过他说的话。
从前,她就是这样被他的外表蛊惑,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陈星渡没想到九年过去,她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他。
她紧了紧身侧的拳,转身往厨房走,“随便你,不过我可没什么好菜招呼你。”
见她不再赶他走,傅司予便在客厅里坐下。目光打量四周,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关系,陈星渡只租了间一室一厅,客厅和卧室是相连的,仅一个阻断柜隔挡。女孩子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和高中时候去到她家的感观天差地别。
——那次傅司予头一回去她家里,满地乱飞的鞋袜和零食包装,还以为进了某个战乱的现场。
听见厨房传出女生低低的惊呼,傅司予倏然从沙发起身,往厨房方向走:“怎么了?”
厨房里,陈星渡正把刚才买的螃蟹拿出来,剪断绳子,没留神就被螃蟹钳了一下。
还钳出了血。
陈星渡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对着水龙头冲洗伤口,傅司予走过来看见,眉心微蹙,“把手给我。”
他把水龙头关了,大手捏住她受伤的指尖,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低下头,将她受伤的手指放进唇中。
男人的唇瓣温凉柔软,舌尖滑过她伤处时,牵连起一阵微痒的酥麻,仿佛能抚平一切的痛。
陈星渡一怔,想起那次去动物园,她假装自己受伤,男生也是这样为她亲吮伤口。
回忆如海潮般侵袭而来,陈星渡一下子慌乱了心绪。
她条件反射地把手抽回,往后退几步,后腰撞上流理台,“……不用你管。”她别开脸,声音却心虚地压低。
伤口并不深,只是被螃蟹钳了一下,流了点血,他那样做,实在有点大题小做。
但傅司予后悔以前没有为她多做一些。
他问:“急救箱放在哪里?”
陈星渡指了指厨房上边的一个柜子。
他走过去拿创可贴的时候,陈星渡一直望着他的动作,恍惚失神。
他拿着东西回来,问:“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陈星渡抿了抿唇,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创可贴,调头朝外面客厅走。
等她调整好情绪重新进来,傅司予已经把螃蟹清洗干净,在流理台上摆盘。见她要去切砧板上的配料,对她说:“放着让我来吧,你去外面歇着。”
陈星渡恍恍惚惚地进去,又恍恍惚惚地出来,在客厅沙发坐下,两脚并拢踩在上边,细瘦胳膊环抱住自己的小腿。
下巴垫在膝盖上,望着电视机里的晚间新闻出神。
不记得里面的主播说了些什么,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傅司予动作很快,高中的时候,他就给她做过饭。陈星渡现在想起,那时候晚上他特意喊她上楼做作业,却为她备好了晚饭,大约是故意的。
在饭桌坐下,因为她一个人在家,准备的菜很简单,除了两只螃蟹,只有火腿片和鸡蛋之类的简单食物。
傅司予变着花儿给她做了紫菜火腿汤、青瓜炒火腿丝,还有一道她爱吃的番茄炒鸡蛋。
他给她盛汤,陈星渡留意到他衬衫脏了。欠他刚才帮她处理伤口的情,陈星渡眼下竟对他好脾气了些:“你衣服脏了,要不去里面换一件吧?”
傅司予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
他眸光凝视着她,情感深了许多。陈星渡却别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又懊悔自己的主动开口。
“好。”傅司予说。
周末陈万禾偶尔会过来陪她的关系,家里备了几件男士的衬衫,陈万禾年轻时候身材挺拔修长,现在人到中年,难免有些发福。但衣衫长度是合适的,只是有点宽松。
他在里面换衣服,陈星渡喝一口汤,看晚间新闻的工夫,余光不自觉瞄一眼屋内。
男人正好把身上衣服脱下,露出紧实的背肌。大约是有固定锻炼的习惯,脊背肌肉纹理分明,脊柱沟清晰而性感,一路延伸而下……
陈星渡正出神地欣赏,目光却留意到他后背靠近腰线的脊柱,有一道长长的刀口。
至少缝了有十几二十针,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尽管时间已久,疤痕褪淡成粉色,仍旧不难看出,当时刚动完手术的创伤。
陈星渡一下失了神。回想起他独自在国外的那些年,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好过。
傅司予换完衣服出来,见她坐在座位上发呆,挑了挑眉,“在看什么?”
陈星渡回神。
她紧了紧手里捏着的汤勺,又恢复成平常不耐烦的态度:“你赶紧吃,吃完回去。”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气氛尴尬,陈星渡没心思品尝自己今晚买的螃蟹是不是膏肥肉厚,只想赶紧把这顿饭吃完,然后送瘟神出门。
吃饭过程傅司予很识趣,只是顾自吃自己的,偶尔给她夹菜——虽然陈星渡并不乐意接受他的好意。但傅司予也没有更多的行为,惹得她更加不悦。
吃完饭,陈星渡从餐桌上站起,连让他收拾餐盘的机会也不给,直接下了逐客令:“饭吃完了,你回去吧。”
傅司予站起来,目光望着她,“阿渡,我想我们两个可以好好谈一谈……”
“我不想谈,有什么好谈的?”陈星渡蹙眉,早知道他要来这一套,今晚就不会让他进门。她一顿饭的耐心已经耗尽,不想继续和他待下去,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往门口带,“你回去,我不想看见你。”
快到门口时,傅司予却反手握住她的腕,把她往身前一带。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和她身后的墙壁,将她堵在房间角落。
八年过去,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坐在轮椅上被动的少年,如今男人身姿成熟,挺拔硬朗,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侵略性。
他垂眸望着她,“阿渡,八年前我没有失约,我的的确确去了北京。”
第69章 告白(1) 社会性死亡了
刚才吃饭时候距离远, 陈星渡没有察觉。此刻他用身体将她逼迫在墙角,男人挺拔身躯和宽阔肩膀近在眼前,低头靠近她。陈星渡隐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他今晚喝了酒, 看她的眸光比平常更深, 蕴含着这八年间的思念。
陈星渡只觉得生气, 想从他怀抱禁锢中出去,却被他压得更紧。她怒极抬头瞪他:“傅司予,你松开我!”
“阿渡,对不起。”傅司予沉痛地望着她,眸光破碎, 深深的歉意。“我为八年前自己的软弱而道歉,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找你。”
“你说你来了北京,当时你在哪里?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接?”陈星渡不愿意提起那时候的事,每提及一次,她心头的伤口便撕裂一分。这些年她尽力不让自己回想,想让自己忘了他, 不再回忆起彼此的往事。
“我去到了中传的校园门口。”傅司予低声说, 嗓音沙哑。
陈星渡怔住。
“你去到了校园门口?”
“嗯,我看见你和张子染在一起。”傅司予说。
“……”
陈星渡慢慢地反应过来。
随之,她神色更怒, “你看见我和张子染在一起?所以呢?”
傅司予无声地望着她。
“傅司予, 你有没有良心?!”陈星渡忽地心痛,眼泪霎时忍不住。当时她蹲在宿舍楼底下,北京夜晚零下的温度,足足等了他七个小时,以为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心里难过又焦急。
如今他却告诉她, 只因为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
“阿渡,对不起。后来等我再联系你的时候,你已经把我拉黑了。”傅司予低声对她说。抬手想为她擦拭眼泪,却被她避开。
当年她等他许久,直到心里最后那丝骐骥破灭。她是个极为自尊的人,哪里受得了被欺骗,随后便将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再也没去找过他。
不曾想,傅司予会回来找她。
一个打死不说,一个打死不问,两个人硬生生地错过八年。
陈星渡哭得肩膀一抽一抽,不愿意看他,别开脸,低声说:“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已经晚了。”
“只要有心,还不晚。”傅司予抱着她,轻轻将她拢入怀中。如同安抚一个婴儿,小心翼翼地拍抚她的后背。
那晚,陈星渡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这几年来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
傅司予告诉她八年前失约的原因,但两人并没有因此和解,有些事情间隔的时间太长,爱恨都被消磨,当陈星渡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却突然回到她身边,一下子她还接受不了。
傅司予走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出神看了许久电视,从晚间新闻到新闻联播,再到黄金八点档的家庭伦理狗血剧,十点至十二点的体育赛事直播,就连最后的广告也没有放过。
直到所有电视节目播放完毕,屏幕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陈星渡才抬手按下遥控器,把电视机关闭。
四周安安静静的,能听见窗外细小的虫鸣。晚餐吃剩下的饭菜还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拾,陈星渡也没有心情去收拾。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阳台,隔壁灯光未关,柔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仿佛在无声告诉她,他也还没有睡。
陈星渡摸不清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觉得难过和委屈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八年的离别,中间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对他有恨是必然。可恨的来源呢?
有人说真正的放下是平静的,无爱无恨,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然而在这八年之间,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起他。
陈星渡双臂环抱着小腿,沮丧地把脸埋进双膝中,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仿佛在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丢脸。
过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想起自己还没有把钱转给他。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隐私-通讯录黑名单,把他的头像从里面拖出。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对象是傅司予。
她尝试给对方发了一个“。”,消息提示发送成功,傅司予并没有将她删除。
她转了五千块钱过去,备注:【医药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陈星渡原本想把钱转给他后就拉黑,然而指尖刚动,脑袋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一瞬间的犹豫,终究没让她下去手。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过来。
傅司予:【不用。如果可以的话,用别的方式偿还吧。】
陈星渡微微拧眉,没读懂他话中意思。
她发了一个“?”过去,对方却没再回复她。
-
隔天陈星渡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由于久违地受失眠困扰,她凌晨四点才睡着,中途又断断续续地做梦,全是和他高中时候的事。
人在睡梦中哭了醒,醒了哭,精神状态自然是很差。第二天陈星渡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快掉到下巴,眼皮也肿了,整张脸花得像个猪头。
她又不免在心里骂了傅司予一千八百遍。
看一眼时间,快晚上六点,昨天她答应过“堕落天堂”的负责人,今晚要过去上班。从这边过去至少要半小时车程,她还得洗漱化妆,眼下已不剩多少时间。
陈星渡匆忙起床,去浴室洗了把脸,换身清爽的裙装,又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遮住红肿的眼睛,提起背包便飞快出门。
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陈星渡抓紧时间翻看昨天兰姨给她的客户资料,今晚似乎有几个大客户要到场,兰姨提前说好让她过去。她不确定自己会被哪一个人选中,只能先把客户资料记熟。
她正认真看文件,身后忽传来一道男声:“出门穿这么少,不冷?”
陈星渡手上动作一顿,回头望过去。
傅司予按下电梯下行键。刚才她出来匆忙,只顾着等电梯,却没按键,白等这么一会儿。
傅司予打量一圈她今天的穿着,已经是深冬时节,她却穿一条薄薄的秋装连衣裙,袖管做镂空蕾丝花纹,白皙手臂在底下若隐若现;一双长腿蹬在小高跟里,连丝袜也没穿。
典型的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傅司予说:“去哪?我正好出去,顺道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