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两人现在的关系,傅司予不好多问。见她气色比今早好了许多,不由温声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陈星渡下意识回答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文件上,这次任务隐秘,除了直接对她下达指令的台长,谁也不能知道。
傅司予点点头,又帮她检查点滴:“之前听说过你在北京的事,这次回来南城,还是准备继续做记者?”
“……”陈星渡一顿,大脑里飞快运转,也不知怎么想的,张口就来,“不干了,我辞职了。”
傅司予垂眸睇她一眼,见她神情闪闪烁烁,不太相信。
她今晚还有一支消炎针要打,原本打针的事都是护士负责,但他今晚来巡房,就顺便替她打了。
傅司予用碘伏给她消毒,针头扎进她皮肤里的时候,陈星渡轻嘶一声,瞪他一眼,仿佛在警告他不要趁机公报私仇。
傅司予平时很少替人打针,但水平可以,推针平稳,出针很快,几乎没有出血。
他把针筒扔进医疗废品回收桶里,直起身,对她说:“在医院就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工作上的事。”
陈星渡只盼望他赶紧离开,此刻他说什么她都一副乖巧点头的样子,连忙说好。
傅司予轻叹一口气。
没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
第67章 思念成灾(10) 卧底要有卧底的样子……
隔天陈星渡着急要出院, 因为听说“堕落天堂”最新发布招聘消息,李崇清告诉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她好好把握。
陈星渡住院这几天把私人会所的资料熟读, 大抵摸清楚了这个会所里面的结构, 要想调查清楚其中不正当关系, 还得她深入进去,成为真正的一员。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今早傅司予没来巡房,大抵是有事,来的是那晚急诊室里的实习医生。方初心见一大早陈星渡下地活动, 又是做高抬腿,又是做扩胸运动,惊得差点叫出声:“你干什么?刚做完手术不能剧烈运动,伤口容易裂开!”
陈星渡被迫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感觉跟养猪似的。当记者好几年, 她许久没试过这样悠闲的生活, 浑身不习惯。
她现在就像蓄满电量的马达,随时准备爆发:“医生,你看我好了, 能让我出院了吗?”
“……”
方初心犹豫一下, 打量陈星渡精神抖擞的脸色,她动作利索,甚至还当场劈了个一字马。
方初心说:“但是傅教授建议你再留院观察几天。”
“观察个屁!”陈星渡一听到他名字就来气,从地上站起来,“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不清楚,还用得着他来允许?”
方初心那晚是看见傅司予对陈星渡的态度的, 也看见陈星渡这几天在医院里对傅司予的态度。一个关怀慰问、体贴入微,一个谈及就是满脸的不耐烦,巴不得对方下一秒就从世界上消失。
方初心笃定两人以前有过节。
今天傅司予没来医院,方初心没了老师在身旁耳提面命的紧张,展露出小女生的八卦来。她把病例放下,好奇问:“你和傅教授以前认识吗?”
“……”
陈星渡一顿,下意识说:“不认识。”
“你骗人!”方初心今天非要扒出个所以然来,“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傅教授,他还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他做一台手术什么级别?哪会随便帮人做切除阑尾这种小手术?”
阑尾怎么了?哪怕阑尾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器官,那好歹也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怎么这些个实习医生和护士,提起傅司予亲自给她开刀切阑尾,都一个个语气不屑。
陈星渡说:“他可能刚好闲着,跟我没关系。”
方初心摇摇头,“傅教授不是本院的专职医生,他只是这段时间过来帮忙,按傅教授的资历,都准备在外面自己挂牌开医院了,一台手术上百万起,你——”
陈星渡:“……”言下之意就还是看不起她的阑尾咯。
陈星渡没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她和傅司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准备让旁人知道。
她说:“总之我和傅司予没关系,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自己去问他。”
方初心走后,陈星渡躺在病床上琢磨,这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肯定都是听从傅司予指挥,不会轻易放她出院,然而她现在情况紧急,确实没工夫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陈星渡心里着急,还没想出个对策,卷着被子在床上翻身,忽地,目光留意到刚才方初心遗落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病人出院知情同意书》
通常病人出院是要通过主治医生同意的,陈星渡望着那栏空白的签名位置,忽动起点心思。
-
傅司予这次回国,不是为了成为公立医院的医生,而是从很早以前他就有打算,准备回来自立门户。
这段时间在南城医院帮忙只是过渡,主要是傅明礼和陈娉婷的安排,以往两人在南城医院工作,当年为了他的病情,父母抛开国内事业,欠下许多人情债。父债子偿,如今他病好,理应承担起责任。
这段时间医院值班和应酬连轴转,饶是精神再好的人也有些吃不消。傅司予挥别几名朋友,从酒店里出来,正准备启动轿车,面前却缓缓停下一辆黑色卡宴。
后座车窗降下,张子染在里面跟他打招呼:“傅教授,好久不见,不知道有没有空跟小弟聚一聚?”
……
傅司予出国几年,和他们这群老同学就有几年没见,张子染是真没想过,还能有在国内和他重遇的一天。
张子染带他去了自己新开的酒吧,此时天色尚早,酒吧一般到下午四点才开始营业,张子染在门锁上输入密码,开门进去,又把里面灯光打开,随手把车钥匙往旁边沙发一抛。
边走边跟他介绍:“小弟不才,是没傅教授这么大的本事,能从国外留学回来,还准备自己开医院。这几年默默经营,也算小有成绩,在市中心开了几家酒吧。”
傅司予多少听出他话中内涵,却没在意,目光淡淡打量四周一圈,语气也是同样的清淡:“挺好。”
他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清寡的性子,无论言语行事,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偏偏他这样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脾性,却引得无数女生为他赴汤蹈火。
陈星渡则是其中最不要命的一个。
张子染主动邀请他来,自然是要做东,眼下服务员还没上班,他绕到吧台那头,亲自为他调酒:“想喝点什么?威士忌?”
“都行。”傅司予说。他对酒没有讲究。
张子染开启瓶口,又在杯子里放一大块碎冰,沿着杯壁,将酒水倒入其中,忽语气很淡地说:“你知道阿渡刚回来南城那晚,就这么大一杯的威士忌,她喝了多少?”
傅司予没说话,眉梢轻微一挑。
张子染说:“六杯。”他唇边苦涩笑一下,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她就像不要命似的,一杯一杯地往胃里灌,谁劝也不听。”
一杯酒倒满,张子染沿着桌面把威士忌推到他面前。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今天是只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傅司予问:“这些年,你没有和阿渡在一起吗?”
张子染微愣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这个。
他摇摇头,唇边的笑有些自嘲:“没有。我倒是很想,但我从开始就清楚知道不可能。”
中途有一阵沉默,两个男人顾自地喝酒,四周空气安静,只有彼此吞咽酒水的声音。
一杯烈酒喝完,张子染平时是酒量极好的人,今天却有些醉了。他俯身朝前,越过吧台,一把揪住傅司予的领带,低声警告他说:“这次回来,你要好好对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傅司予没有动作,任由他威胁自己。
他目光安静,“好。”
-
下午偷溜出院,陈星渡第一时间去了“堕落天堂”应聘,为了她调查方便,李崇清特地给她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她中文名叫李玫,毕业于某技术职业学院。学历不高,是隔壁县城人,因为家里有父母和弟弟要抚养,迫于无奈“下海”。
“堕落天堂”外表是个高级会所,内在是集沐足、水疗、唱歌、舞厅一体的娱乐.城,刚从外面大门进去,里面昏暗的环境以及墙壁上挂满的各色美女图片,不免让人浮想非非。
难怪被举报存在不正当交易,就这样的环境,说是清白也无人相信。
陈星渡是来应聘做陪酒的,她容貌清秀,身材又苗条,一眼被负责人兰姨看中。兰姨收下她的简历,带她往二楼方向走,一边跟她介绍:“一楼呢是歌舞厅,二楼就是私人包房,一般是招待贵宾的。你知道我们老板有多厉害,来的朋友非富即贵,一晚上打赏给陪酒的,就有这个数。”
涉及灰色地带,兰姨不好明说,只回头对她讲个口型,又比个手势。
至少五位数。
一晚上能赚上万小费,比许多普通人一个月的薪资还要高。
陈星渡默了一下,伸手调整一下耳朵上的耳环,上头有针孔摄像和录音。
她问:“我从明天开始上班吗?”
“你要乐意的话,今晚也可以来。”走到楼上,兰姨再次打量陈星渡的身段,笑眯了眼道,“就你这条件,肯定是上二楼包房的。你放心,这里的客人都很大方,不会亏待你。”
陈星渡乖巧说:“谢谢兰姨。”
“诶,不客气不客气。”兰姨十分看好她,最近这边缺人,难得招到个条件好、嘴巴又会来事的,心里高兴得不行。“以后你在这里工作,名字就叫玫瑰。”
“好。”陈星渡再次乖巧地应。
-
从会所出来,陈星渡迎着外头的落日余晖,缓了缓情绪。刚才里面环境昏暗,空气中又飘着股浓浓的烟酒和香水味,险些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一边在路边等车,一边从背包里摸出盒烟,取一根点燃,深汲一口,舒散胸腔中的那股浊气。
忽地,脑海中回想起从一楼通往二楼墙壁上挂着的美女照片,一个个衣着裸.露,雪白身躯一览无遗,陈星渡又差点被烟呛到。
她猛地低咳几下,脸都憋红了,虽说她是潜进去做调查,本职还是记者,但这家私人会所的恶劣程度超出她的想象。从小她连酒吧都很少去,更别说这种不正经的娱乐场所。
陈星渡内心有点惆怅,除了多抽两根烟解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车开过来,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对司机报了小区位置,便径直离开。
-
回到小区已经快六点,冬天夜晚来得早,刚出会所时还能见到外面天空成片的火烧云,橙红色的光芒染遍天际。此时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亮起,昏黄路灯流泻在花园的石子路上。
陈星渡刷了门禁卡进去,进公寓楼前,留意到不远处的停车位,多出一辆纯黑的保时捷。
做记者多年,培养她细致的观察能力,刚进来小区的时候陈星渡就注意过四周,包括楼底下的停车位。这边大多是上班族租房,外地人居多,普通的年轻男女,哪里买得起这么贵的车?
陈星渡想大概是来了新住客。
她没多在意,在外面折腾一下午,身上病痛又未痊愈,现在只觉得浑身疲劳。她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刚进来前,特地绕去超市买了点今晚要做的菜。
陈星渡按下电梯,径直上二十三楼。正低头在背包里找钥匙呢,忽听见刚才身后合上的一扇电梯门,“叮”一声响,又重新打开。
陈星渡掏钥匙的动作顿住,下意识回头望去。
电梯门打开,迈出一双修长利落的腿。男人身姿挺拔、肩宽窄腰,一身齐整西装,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
啪嗒一声。陈星渡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瞳孔地震,不可置信。
第68章 思念成灾(11) 做饭
陈星渡怔然地站在原地, 神情之中震惊、不可置信。傅司予从电梯里出来,一手随意地落在裤兜里,他显然是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 穿一身齐整的西装, 领口衣扣散开两颗, 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颈脖。
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腰线窄而紧实,一双长腿在她视野里晃动。
见她钥匙掉在地上,傅司予弯腰替她捡起,还没来得及给她, 只听耳旁又传来“啪嗒”一声。
陈星渡手里装鸡蛋的袋子也掉了。里面十几个鸡蛋一齐砸在地上,有的没碎,只是裂开一道痕;有的直接被砸得稀巴烂,蛋清和蛋黄混合在一起。
傅司予顿了顿,直起身,目光镇定地望她:“就算不欢迎我来, 鸡蛋总是无辜的。”
陈星渡:?
这人怎么好意思?
陈星渡缓过神, 胸腔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你跟踪我?”
傅司予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下巴冲隔壁那套房点了点,“我住这里。”
“……”
陈星渡被气笑了, 也不管手里正提着东西, 单手叉腰,一路望着他走过去开门的动作:“傅教授千万年薪,至于和我住一个小区?”
“一个月八千租金,也不算便宜。”傅司予淡定自若地说,把钥匙放进锁孔里,轻松拧开, “尤其某人出院前还没付费,我得省吃俭用点,不然养不起。”
陈星渡:“……”
陈星渡被噎得无话可说。今天她是偷溜出院的,没有通过正规手续,在医院几天好吃好喝,竟然没人提醒她去缴费。
她气得冲他背影翻一个白眼,提钥匙开门进去,又重重把门摔上。
过一会儿,她刚把东西放下,外面又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陈星渡过去开门,抱手望着外面的人,没好气地问:“你又干嘛?”
傅司予说:“来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