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一只甜兔
时间:2021-05-22 10:17:00

  他的态度自然而熟悉。
  宋槐攥紧拳,起身勉强扯了笑容出来,说:“有个案子,当事人在医院,过来看看。你在这里工作?”
  俞蜃点头:“暂时是。”
  “釉宝,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一听是俞蜃的高中同学,谢瓷顿时没了兴致,她还以为是认识她的人呢,她咬着棒棒糖,扯着俞蜃的手晃了晃:“那我走啦。”
  俞蜃“嗯”了声:“我去对面拿份检测报告。”
  谢瓷自顾自地叼着棒棒糖走了,留下俞蜃和宋槐,似乎对他们两个会说些什么没有丝毫兴趣。
  俞蜃目送谢瓷离开,侧头看向宋槐,问:“需要帮忙吗?”
  宋槐压下情绪,镇定地应:“不用,一点小事。刚刚我听她说,她失忆了?是因为手术的原因吗,她能看见了。”
  俞蜃:“是因为手术,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他温和的眸子看向她,语调轻缓,让人不忍拒绝:“宋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事关谢瓷,不得已向你提出这个请求。”
  宋槐本就对谢瓷有愧疚,再加上对俞蜃复杂的感觉,下意识问:“什么忙?”
  俞蜃在宋槐身侧坐下,微弯了弯唇:“谢谢你愿意听。你知道,我和她的童年不是那么圆满,她虽然不在意,但在洛京...以前总是有很多议论,后来去了南渚,这样的情况好了很多。既然她忘记了,我不想让她再知道那些事,以前的那些,都过去了。”
  宋槐理解了一会儿,迟疑着问:“那你怎么和她解释?”
  俞蜃:“我和她订婚了,现在是未婚夫妻关系,从前不认识。认识她的人不多,在洛京时她还小,去南渚她只认识你们,我同时拜托了向今和谭立风,过往不难藏。”
  宋槐微怔:“那她还会想起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宋槐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遗憾来。从前那个真实的俞蜃,就这么死在回忆里了吗,那时候的他,身边只有谢瓷。
  她喜欢的,只是他的表象。
  甚至看见真实的他后,她会觉得害怕。
  俞蜃他,只有在谢瓷身边,才作为自己活着。
  宋槐忽然释怀了,她记忆里温柔的少年其实伤痕累累,带着虚假的面具,不曾一天开心过,只为了不让别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去看谢瓷。
  他和她之间,原本就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俞蜃视线淡淡地看着前方,轻声说:“不知道。今天谢谢你,案子的事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他起身和她告别。
  宋槐看着俞蜃远去的背影,轻舒了口气。
  就这样吧,都过去了。
  她要继续向前走,不再回头。
  .
  谢瓷独自叼着棒棒糖,心里郁闷,当小瞎子可惨呀,都没有学上,没有朋友,还没有同学,难道整个世界没有一个只认识她的人吗?
  谢瓷幽幽地叹了口气。
  慢吞吞走过漂亮的梧桐大道,难得没什么心思蹲在地上到处看,只凭着感觉一路往前走,最后停在洛京的一片老城区。
  街道陈旧,道路七弯八转。
  歪歪斜斜的居民房下是狭窄的店面房,卖盆栽的,卖菜的,卖画儿的,卖豆汁儿的,卖书的,都挤在一块儿,没什么人,寒酸又窘迫。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摇着扇子坐在木门内,底下一把小竹椅,神情平和,看不出半分着急来,就这么慢悠悠地扇着风,宽大的衣袖晃荡着,时间在风中打了个卷儿,在缝隙间慢下来。
  谢瓷磨磨蹭蹭地经过这些店面,探着脑袋左看右看,经过一家破旧书店,忽然有人喊她:“小瞎子。”
 
 
第33章 哥哥   俞蜃,我忘记他了。
  谢瓷停下来, 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小瞎子了,刚刚谁在喊, 她循声看去。
  书店门口,坐着个老头子,穿着汗衫,佝偻着背, 经脉如树根般虬扎,盘踞在他枯瘦的手臂上, 泛黄的手指间捏着一个烟斗, 眼珠浑浊, 没有焦点。
  他看不见,是个瞎子。
  谢瓷蹲下身,微歪着头,问:“你在喊谁?”
  老头子顿了片刻,忽然移开烟斗,问:“眼睛治好了?
  谢瓷“嗯”了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又问:“你认识我?我记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你能和我说说吗?”
  老头子闻言, 好半晌没应声,随后从柜子底下又摸出一把小椅子来,准确地放在她眼前, 说:“坐这儿。”
  谢瓷坐下, 问:“我以前也经常来吗?”
  老头子吸了口烟,慢吞吞地吐出来,说:“不常来。小的时候还过来几趟, 大了住别地儿去了,就来了那么一趟,走路慢吞吞的,一听都能认出来。”
  小时候?
  谢瓷睁大眼,紧张地问:“是和我哥哥一起来的吗?”
  老头子听了,轻哼一声:“不是说都忘了?还记得那个坏小子,回回是和那坏小子一起来的,进来又摸又闻的,烦人的很!”
  谢瓷一愣。
  她的哥哥是坏小子吗?
  谢瓷抿抿唇,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老头子:“装模作样,疯疯癫癫,谁也看不上,心切开来都是黑的。我看你不是瞎子,他才是瞎子。”
  谢瓷:“你胡说。”
  谢瓷不怎么高兴地绷起脸,她哥哥不是这样的,可她把他忘了,他去哪儿了呢?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
  老头子一听就乐了。
  这小丫头眼睛好了,把事儿都给忘了,却还和以前一样,说不得她哥哥,一说就不高兴,跟个小蘑菇似的闷着。
  “那坏小子呢?没跟你一起来。”
  “...他不在我身边。”
  老头子板着脸,语气凶巴巴的:“不在你身边?不可能,你眼睛好了,欺负我看不见?那坏东西,除非人没了,不然不会丢下你。”
  谢瓷闷声说:“真的。”
  老头子放下烟斗,问:“他上哪儿去了?”
  谢瓷:“我不知道。”
  谢瓷耷拉着脑袋,坐了半天,直到俞蜃的电话打过来,她才起身告别,老头子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这小瞎子来,那坏小子总会付钱买几本书。
  现在她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没人给她买书了。小瞎子看见是能看见了,但是没有以前快乐,瞧着反而可怜了。
  老头子侧耳听了半晌,缓缓转过头,重新拿起烟斗,在缭绕的烟雾里变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
  谢瓷今日情绪低落。
  小店员瞧了一眼发呆的谢瓷,明明应该很高兴的,一大早就和她说俞蜃带她上医院看模型去。这会儿坐在工作台前,闷着脸,慢吞吞着画着图纸,一句话都不说,偶尔还拿块布条把自己眼睛挡起来。
  这样的低落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
  洛京下了阵雨,一阵一阵的,时而安静,时而急雨,店里没什么人,小店员靠着窗户打着盹儿,听见门口铃铛响,回头看了眼。
  渔萤拎着几袋小吃进来,熟门熟路的,往小店员嘴里塞了个泡芙,堵住她的嘴,转而溜达去工作台找谢瓷,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店面这么好的位置,这租金得多贵,这些天挣着钱没?”
  谢瓷闷头不理她。
  渔萤瞧了一眼,好家伙,这还把自己眼睛蒙上了,眼睛好了又开始当瞎子,这是怎么个古怪法,她放下袋子,凑到跟前瞧了一会儿,越瞧越心惊,这能看见和看不见可不是一个水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干脆拿出手机拍了小视频,往她们师门群里一传,都瞧瞧什么是真本事。
  有人问:[这小姑娘专攻什么?]
  渔萤回:[外头瞧了一圈,什么都会。]
  又问:[大点儿的物件有吗?]
  渔萤想了想,问谢瓷:“你做过屏风吗?”
  谢瓷蒙着眼,陷在黑沉沉的世界里,乍一闻言,没过脑,下意识应:“我做过床,石榴床。”
  渔萤点头,又啪嗒啪嗒回信息。
  她没看见谢瓷忽然停住了动作,愣在那儿。
  谢瓷茫然地想,她做过床吗?
  她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或许那时候她和俞蜃是还不认识,她该是和哥哥在一起吧,书店的爷爷说,哥哥不会丢下她的。
  那他哪儿去了呢。
  渔萤在群里和他们交流完,生出个胆大包天的念头来,喊她:“小仙女,我瞧你这生意萧索的模样,你又困于眼睛好了做不了,跟我回师门玩几天怎么样,你就当和同行交流交流感情,指不定真能把你这毛病治好。”
  谢瓷抿着唇,安静地想。
  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从俞蜃口中得知的,她所认识的人都是通过俞蜃认识的,她的过往似乎被埋藏了。
  遇见俞蜃之前,她是什么样子?
  哥哥是什么样子?
  于是,谢瓷应:“你师门在哪里?”
  渔萤一听,这就是有戏的样子,连忙把她们师门在哪儿,有多少人,现在都干点什么,一股脑都跟人说了,生怕她后悔。
  谢瓷想了想,说:“晚上答复你。”
  渔萤忙应好,也不在人这儿瞎溜达了,出去联系这儿联系那儿,预备打道回府,顺道骗了个小仙女。
  下午五点半,俞蜃来酸枝记接谢瓷。
  小店员自觉地准备关门下班,他径直走向工作台。
  谢瓷站在台前,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机器,边上放着几块打磨完大致形状的木头,她选的多是软木,他没出声,在边上安静看着。
  以前谢瓷看不见,这些需要使用机器的工作多是由他来进行,或是赵姨来,现在她能上手做以前没做过的事,认真又细致。
  她该是比以前快乐。
  俞蜃想。
  谢瓷切割完大致的形状,捏了捏脖子,一抬眼,对上俞蜃的眼神,安静而柔和,像隔了一层纱,一如他每一天看她的眼神。
  她想看得更清楚、仔细一点。
  却看不清。
  俞蜃凝视她片刻,忽然问:“晚上约了两个朋友一块儿吃饭,他们都认得你,想去见见吗?”
  谢瓷问:“也是你同学吗?”
  俞蜃:“是高中同学。”
  谢瓷不太感兴趣,刚想拒绝,就听俞蜃温声道:“我以前的事你都忘记了,今晚可以去问问他们。”
  谢瓷注视着男人清俊的面容。
  她恢复光明以来,飞速地了解着这个世界,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各方面都是最优的,家世、职业、长相。
  明明她先前看不见,看他却从不觉得陌生,风情却不招摇的桃花眼,点着一颗小小的泪痣,这双眼里总是盛满了温柔和爱意。
  可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他的眼神该是和他的体温一样,是凉的。
  冰冰凉,像汽水。
  谢瓷微歪过头,问:“俞蜃,以前...我为什么喊你哥哥,你喜欢我这么喊你吗?”
  俞蜃放在裤兜里的手微微蜷缩,盯着谢瓷水亮、静谧的眸,他听见自己问:“现在你为什么不喊了?”
  谢瓷微怔。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想喊了。
  她有哥哥。
  俞蜃不是她哥哥。
  两人静立着,回避了对方的问题。
  安静片刻,俞蜃走过去,牵过谢瓷:“下班了,不想去吃饭就不去,我先送你回去,吃完回家陪你。”
  谢瓷抿抿唇:“我和你一起去。”
  谢瓷能感觉得到,自己大概是不擅长恋爱的,她一点儿也不关心俞蜃,只关心自己,关心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关心哥哥去哪儿了。
  她生出点儿愧疚来。
  “对不起啊,俞蜃。”
  谢瓷耷拉下脑袋,小声道歉。
  俞蜃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问:“为什么道歉?”
  谢瓷闷了好多天了,她一直惦记着哥哥,想找他,又想把他藏起来,可是她很没用,找不到他。
  她可以相信俞蜃吗?
  谢瓷抬眼,悄悄看他。
  俞蜃垂着眸,一向黑沉沉的眸像一片大海,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能包容她,永远都不会生气,不会不理她。
  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俞蜃。
  他紧紧盯着她,双眼泛红,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时候她不能描述他的模样,现在却可以,他真好看,谢瓷想。
  她醒来,听到的第一道声音也来自俞蜃。
  他小心翼翼地亲她,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轻吻,低声喊她:“釉宝。”
  谢瓷想起看到俞蜃时的感觉,她想亲近他,不害怕他。她是可以相信俞蜃的,谢瓷告诉自己。
  谢瓷幽幽地叹了口气,苦闷道:“我不关心你,只关心自己。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可是我们两年前才认识呢。”
  俞蜃微顿,问:“现在不好吗?”
  谢瓷:“那我也想知道从前。”
  俞蜃:“我带你去找。”
  谢瓷微怔,定定地看向他:“去哪儿找?”
  俞蜃:“南渚。”
  .
  许是得了俞蜃的话,谢瓷的心情渐渐舒朗,她念着“南渚”两个字,觉得亲切异常,连带着对吃饭都生出了几分兴致。
  她趴在车窗边往外瞧,天灰蒙蒙的,风里夹着点点雨滴,看了一会儿,回头问:“你在哪儿读的高中,是洛京吗?早上遇到的女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看你更奇怪,你们发生过什么吗?”
  俞蜃“嗯”了声:“她讨厌我。”
  谢瓷呆住,蹭得坐直身子,好奇道:“居然会有人讨厌你,她为什么会讨厌你,从前就讨厌吗?”
  俞蜃:“高中时就讨厌我。”
  谢瓷眨了眨眼,歪着头想了很久,忽然说:“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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