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每次考试都能早回家,天天考试就好了。”
谢瓷诚恳地说。
而俞蜃本人,他并不想天天考试,因为——
“俞蜃,试卷借我对一下!”
“啊啊啊学神,昨天的数学试卷呢?”
“俞蜃的座位在哪儿里?俞蜃呢?!”
向今拉着俞蜃,一块儿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感叹道:“瞧瞧,不就一个月考吗?为了试卷都要打起来了,我要是有这个觉悟早上一中去了。”
“诶,阿蜃,你考得怎么样?”
这是开学来第一次全校考试,俞蜃以第一的成绩进二中,所有老师都盯着他,尤其是他们班主任。
俞蜃:“不差。”
向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一点不扭捏!”
俞蜃:“别那么喜欢。”
向今:“?我不是那个意思?”
向今嘻嘻哈哈地闹了一会儿,推推他,说起正事:“听说没,我们班要来个转学生,隔壁班的在综合办公室看见了,是个男的。对了,听说是洛京来的。”
俞蜃垂下眼,洛京来的。
希望不会是麻烦。
“国庆假期,你去我们小区了。”俞蜃提起那天群里照片的事,“是我们小区的猫,怎么没找我?”
向今:“上次和你提过,我姐在那里上课,那天等她回家。怕你照顾妹妹不方便,就没找,下回一定。说起这件事,你那天见着照片里的女孩子没?居然那么巧,那个女孩就是我姐教的学生,说她眼睛看不见,怪可怜的……”
“别这么说她。”
俞蜃忽而打断向今。
向今一愣,对上他黑冷的眼,恍惚间想起他有个妹妹,想起他妹妹需要照顾,想起向葵说那女孩只剩个哥哥。
“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向今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道歉。
俞蜃盯着向今,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是刚知道谢瓷是他妹妹的事。
他移开视线:“她不可怜。”
向今接不上话来。
因为这个意外,向今直到回家还是蔫巴巴的,懊恼又后悔,人家总不想说,不就是有难言之隐,猜都能猜到了,他怎么这么笨!
“丧了吧唧的,你干什么了?”向葵盯着他问,“不会考试没及格吧?”
向今叹气:“我是个傻子。”
向葵:“确实是。”
向今:“姐,你教的那个女孩子,就是...看不见那个。你见过她哥哥没,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
向葵:“没见过,是你差不多大的高中生,哪见得着。”
向今又叹气:“你说巧不巧,那人是我同桌。”
向葵一愣:“你同桌。”
向今:“嗯,我今天还当他的面提起这件事了,以前我都不知道,和你说过的,那个全市第一。”
向葵皱起眉:“就是那个男生啊,你开学那天我见过的,看起来倒是不奇怪,但我在水屋,总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有点微妙,没法形容。”
向今:“别人都这么惨了。”
向葵:“也是,行了吃饭去。”
.
此时,水屋内。
“釉宝,换个老师,你来选。”
俞蜃第二次对谢瓷说。
谢瓷正在挑木头,慢吞吞地应:“为什么?上次说不是,明明就是。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就换吧。”
俞蜃:“你不是喜欢她?”
谢瓷:“嗯,但哥哥更重要。”
谢瓷认真地摸了半天,挑出块黄杨木来,仰头看他:“用这块给你刻,练习用的木头颜色不好看,赵姨说的。”
俞蜃蹲下身,盯着谢瓷看。
她并不在乎那个叫向葵的人,她只在乎他的感受。人是贪心的,他侵略的那根线在谢瓷的纵容下,越来越宽,而她越来越窄,快被他淹没了。
他该适可而止,可是他不想。
谢瓷见俞蜃不说话,试探着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别不开心,我只有哥哥,哥哥也只有我。”
俞蜃闭上眼,低声说:“别丢下我。”
“嗯?”
声音太低太模糊,她听不清。
俞蜃:“不换了。向今是我同桌,他从向老师那里得知你的信息,我不希望从别人那里听到对你的评论,不管是什么。”
谢瓷:“又因为这个不开心呀,釉宝不会难过。”
我会难过,我会发疯。
俞蜃想。
“太阳还没下山,我们去找赵姨。”
俞蜃牵着谢瓷起身。
“去做什么?”
“拍照。”
“真的?!”
“真的。”
“......”
“阿蜃,离釉宝近一点!”赵阿姨忙着指挥两个人的姿势,“诶哟,釉宝笑得多可爱,阿蜃你也笑一下。”
俞蜃缓慢地弯起了唇,眼睛都笑着。
“咔嚓”一声轻响。
画面将两人定格。
...
第二天是周末,谢瓷催着俞蜃整理暗房,一起床就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我可以帮你,不给你添乱。”
俞蜃问:“木雕刻完了?”
“没有。”
“那就去刻。”
谢瓷小声嘟囔:“你都有不想写作业的时候,我当然也有啦。而且家里都没摸清楚呢,我怎么学习呀?”
俞蜃垂眼,盯着她固执的小脸片刻,回房翻了个标本框出来,递给她:“猜出是什么,就带你进去。”
谢瓷闷着脸:“你欺负我。”
明明答应过要带她进去玩儿的,现在还要猜出是什么才能进去,可偏偏她就是喜欢和他玩这样的猜谜游戏。
“那好吧。”
谢瓷抱着小小的标本框,跑回房间。
入夜,哄睡谢瓷后,俞蜃走向床侧,移开床头挂着的相框,打开墙上的盖子,输入密码,“砰”的一声轻响,左侧弹开一扇门。
暗室里藏着俞蜃所有的秘密。
他将这些秘密都收拢,将它复原至无人使用的模样。
.
周一清晨,二中的宣告栏前像围了一群抢食的麻雀,乌泱泱的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俞蜃目不斜视,经过人群,往空荡荡的楼梯口走。
宣告栏前的人群滞了一瞬,忽而爆发出激烈的讨论——
“我靠,牛啊,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居然看都不看,知道自己是第一啊?”
“走过去那个淡定的气场,绝了。”
六班的班主任一大早就咧着嘴,逢人都笑呵呵的,见着转学生也带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问:“觉得我们二中怎么样?”
转学生微低着头,声音轻轻的:“环境很好。”
“那可不!我们二中这个湖啊来头可大了,老师和你说说……”班主任难得找到个叨叨的机会,最后又说回学习氛围上来,“不光环境好,升学率也好,这不月考刚结束。对了,高一年级第一,就是我们班的俞蜃,资料上写好像是洛京人?巧不巧,你也从洛京来的,你们又在一个班,也算缘分。”
“我们班”三个字咬字格外清晰。
班主任炫耀般地朝着其他班几个老师,这得意的模样可太气人了,在兴头上的他没发现转学生猛地抬起了头。
谭立风攥紧拳,嗓音干涩:“老师,您刚...刚说,年级第一叫什么?”
“俞蜃,海市蜃楼的蜃。怎么,你认识他?诶,俞蜃,来来来,先别走,进来看看你的成绩。”
班主任眼尖,一眼瞄到从门口经过的人。
俞蜃进门,视线从死死垂着头的男生身上划过,停顿一瞬,而后温声应:“老师,早上好。”
“来,成绩单你自己看,最上头那个。”
“谢谢老师。”
谭立风一怔,缓缓松开了口,他似乎认错了人,这么想着,抬起头来,朝身前高大的少年看去——男生瞳孔微缩,这平静温和的面容不是俞蜃,可他分明又是俞蜃。
他见过俞蜃,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谭立风的父母给他取名立风,意为飒,他却性格内向,怯懦不爱说话。在洛京,他总是被人欺负,那群人围着他讥笑取乐,可偏偏选错了地方,打扰了俞蜃。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自得恶劣的人被俞蜃打得面目狰狞,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不防守、不躲避,只会攻击,招招都是狠手,不要命似的。
那瞬间,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既恐惧又觉得快意。
“先回去吧,把成绩单也带回去贴上!”
班主任的声音拉回谭立风的思绪。
俞蜃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盯着谭立风,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在洛京,几乎所有人都这么看他。他没有停留,和他擦肩而过。
是个麻烦。
俞蜃想。
第8章 蝴蝶 喜欢像下雨天。
今早南渚下了雨,风却不大。
谢瓷一起床,饭也不吃,跑到廊下听雨,跪坐在木板上,双手扒着围栏,恨不得把耳朵凑到水面去。
俞蜃拎着本书在边上陪她,手机时不时震动几下,是宋槐的信息:[俞蜃,明天是周末,我们约了去图书馆写作业,要不要一起?]
不要。
俞蜃:[抱歉,向今约了我打球。]
国庆假期后,俞蜃无法再用手机坏了当借口,在向今的再三催促下,添加了宋槐为好友。当正常人好难,他挑错了人设,俞蜃想。
幸而宋槐的信息并不频繁,她只在周末和假期出现。
俞蜃随手把手机丢开,扭头就见谢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看了半晌,她说:“哥哥,最近你的信息很频繁。”
“嗯,认识了新朋友。”
“是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
谢瓷惊异地睁大眼,跟猫儿似的手脚并用,蹭在木板上,倏地朝他身边蹿来:“真的是女生?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听俞蜃提起女孩子。
俞蜃:“安静,有礼貌。”
谢瓷:“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俞蜃:“不是。”
谢瓷“诶”了声,露出唇侧小小的梨涡:“原来哥哥有喜欢的类型呀,是什么样的?咦,难道有喜欢的人?”
俞蜃反问:“什么是喜欢?”
“嗯?”谢瓷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慢吞吞地说,“喜欢像下雨天,有一点吵,听不清其他声音,但是……”
“但是什么?”
“我说不上来。”
谢瓷丧气地坐回原位,困惑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下午问问向老师吧。那哥哥呢,知道吗?”
俞蜃盯着她一尘不染的杏眼,说:“可能。”
谢瓷:“那你怎么确定她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俞蜃:“我有方向。”
谢瓷不高兴,有方向但是不告诉她,哥哥有秘密了!她郁闷地拿起木头,闷头自己刻木雕玩儿,不和俞蜃说话。
他却不肯。
“暗室好玩儿吗?”
俞蜃问。
谢瓷摇摇头:“小小的一间房,又挤又闷,除了工具什么都没有,闻起来倒是香香的,是我喜欢的味道。你会用吗?”
俞蜃:“不会,让它空着。”
谢瓷:“哦,我喜欢宽敞的地方,你不喜欢。”
俞蜃:“别说话,注意手。”
谢瓷:“......”
不想聊就不让她说话!过分!
谢瓷气呼呼地玩了一上午,下午一觉睡醒,向葵已经到了。她揉了揉闷闷的脸,往书房里走。
“釉宝不高兴?”向葵一见她就问。
谢瓷闷声道:“这么明显吗?”
向葵忍笑,小姑娘睡觉也不知道压到了哪里,脸颊上一大块红印子,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睫毛还蔫巴巴地耷拉着,别提多可爱了。
“因为什么不高兴?”
她问。
谢瓷在桌前坐下,拿过果汁,咬着吸管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打了个小嗝,说:“向老师,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向葵一愣:“喜欢……喜欢是,我想想。”
向葵想,谢瓷的小脑袋瓜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经常被问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可比上课内容难多了。
“喜欢分很多种,像釉宝,喜欢哥哥、王管家、赵阿姨,但这里面的喜欢不太一样,有些事,只能和特定的人做。还有一种喜欢呢,怎么形容……和TA在一起,就算整个世界灰暗、充满裂缝都没关系,因为光会照进来。”
谢瓷诚挚地看着向葵:“是我和哥哥这样吗?”
向葵皱起眉头,艰难形容:“不太一样,你和哥哥是家人。那种喜欢,不建立在亲情、血缘上,友情和爱情都会带给人这种感觉。”
友情和爱情。
谢瓷似乎都没有,她想要有,想看万千世界,想体验不同的情感,还想永远和哥哥在一起,她是个贪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