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回到东莱之时, 镇安王知道她眼睛暂时失明的事, 痛心异常, 只道立刻安排回京寻最好的太医为她医治。
沈瑶闻言却有些犹豫,待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兄长...他如何了?”
镇安王和沈拓闻言都愣了愣, 对视一眼,还是镇安王开了口道:“瑶儿,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先医好你的眼睛,为父相信, 尚唯那孩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镇安王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他也的确不信, 区区一具瞧不清脸的尸体,就能断定尚唯的死讯。
沈瑶闻言低下头不说话了, 沈拓瞧着气不打一处来:“他最好是无事,我还要找他算账呢!我阿姐好端端的交到他手上,现如今却吃了这么大的苦。”
“不怪他......”沈瑶红了眼,怯弱弱的替他说了句话。
她的确是想不起来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要仔细的去想,后脑便开始剧痛起来。
阿杏听说沈瑶回来了,立马就跑了回来,待见到沈瑶时,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一边哭一边不管不顾的抱着沈瑶,沈瑶眼里也闪过一丝愧疚,她这些日子,真的是让所有爱她的人都担心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嘛...别哭了。”
阿杏闻言去看她,方才在路上就听说她的眼睛暂时瞧不见了,此刻见沈瑶真的两眼空洞,直愣愣的瞧着前方,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小姐,都怪阿杏,都怪我,那日我若是跟你一起前去,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阿杏是真的自责和愧疚,那日大雨,沈瑶坚持要一起去新县堤坝,让她在宅院里等,阿杏便等,等来等去却等来了噩耗。
“不怪你,真的。”沈瑶怎会怪她,况且的确也与她无关。
“小姐,你的眼睛何时能好?”
“大夫说许是一月左右,便能恢复了。”
阿杏哭着点点头,“待我们回了京城,定还有更好的大夫。”
回京城...沈瑶又沉默了,她不想回去,可是,现如今尚唯在哪里她都不知道,不回京又能如何?
她突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从豫州到东莱的这些日子仿佛就如一场梦,现在她很想去找他,又害怕真的见到他。见到他说这一切都是一场局,他早就设定好要消失,要远走,要假死,但这一切她浑然不知。
后脑又细细密密的开始疼了,沈瑶蹙了蹙眉,阿杏立马问道:“小姐哪里不舒服?”
沈瑶摇摇头:“许是赶路有些困了,你服侍我睡一会吧。”
阿杏立马上前替她更衣,沈瑶摸索着躺了下来,脑袋一偏唤了声:“阿杏。”
“小姐,我在。”
“你说兄长他会无事吗?”
阿杏微怔,她不知道,但是她将这些日子同夜鹰一块拼命寻他们的事跟沈瑶讲了。
“你是说,夜鹰也在寻他?”
“是,只不过,这几日我也没见到他了。”
沈瑶沉默,若是这是场戏,那夜鹰不应该如此表现,难道说这也是设计好的一部分?
太多的事想不通了,索性不去想了,回来自己家人的身边,沈瑶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安全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尚唯带领的一小队人马,自出了东莱城便日夜不休,接连赶了三天的路,才到了云南的边境。
“主子,前面便是云南的地界了,在此处稍作休息吧。”
尚唯点点头,翻身下马,命队伍全部原地休整,这次跟过来的都是些常年追随他的死侍,多是当年尚家军的部下。这一回,除了京城的暗探,所有的人马几乎都撤了出来,预备在云南这边广阔的土地上重振雄风。
皎白的月亮在天空映照着大地,尚唯靠在一颗树下,静静的站着。
夜鹰上前递了些水和干粮:“主子,用些吧,一路上你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
尚唯睁开了眼,淡淡的接过,随口问了句:“京城最近有何动向?”
“行刺之人的身份还在查,虽不是暗影卫所为,但还是与朝廷脱不了干系,上回您说要我们留意陀罗门,此事的确同他们似乎有些牵连。”
“可查到陀罗门与朝廷中何人有来往?”
夜鹰犹豫片刻:“似乎是与代丞相...”
尚唯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再抬眼时,眼中蕴藏着彻骨的冰冷寒意。
“很好,查了他这些年,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夜鹰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开口说话,就看见夜辉站在不远处朝他使了个眼色,像是有话跟他说,夜鹰便走了过去,“何事?”
“探子来报,找到郡主了。”
夜鹰惊愕的抬头:“当真?”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好似唯恐旁人听了去。
“千真万确,是被南狄江王所救,现如今人已接到了镇安王身旁。”
夜鹰蹙了蹙眉,司寇安顺,怎么会被他所救?但找到沈瑶,终归是个好消息,他内心的愧疚感也终于减轻了一点点。
“郡主可有事?”
夜辉有些犹豫,“听说...好似盲了。”
夜鹰震惊的望着他,夜辉的神色也并不好看,这人是寻见了,但若是这消息传到了尚唯的耳朵里,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纠结,但事到如今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能瞒一时算一时,总归沈瑶性命无碍,倒也总归算半个好消息。
...
天亮再启程,尚唯没有耽搁,一鼓作气,便行到了云中王府的门前。
云中王已等他许久。
见面没有过多的寒暄,尚唯朝他恭敬行了一礼,萧玚报以微笑回礼,两人便心照不宣的进了暗室。
“听说你此次出了意外,伤势可有大碍?”两人一边走,云中王一边问道。
尚唯微微侧身道:“无碍,多谢王爷挂念,此行是我疏忽了。”
云中王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人都会疏忽,倒是你,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已实属不易了。”
尚唯垂眸,并没有再说话。两人行至暗室中心,这里密密麻麻陈列着整整一个柜子的秘密信件。
“都在这里了。”
尚唯抬眼去看。
“这些年,我日夜不休,能寻到的都在这里了。你既然来了,那我便可以歇歇了。往后还有太多的重担啊,年轻人。”云中王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尚唯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
“王爷这些年,辛苦了。”
云中王摆了摆手:“往后就不必辛苦咯,所好的是你寻到了琮儿,我也算有个盼头。”
尚唯沉默颔首,往那柜子走去,抬手随机抽开一格,里面陈列皆为云中王这些年搜集到的所有情报,有关大英,南狄,胡人等。
虽说当年尚家的出事明面是胡人和横练门所害,但这些年尚唯从未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追查,一直到近日,才终于又露出了苗头。
云中王先出了暗室,尚唯留在这里,除了情报,还有当年许多门派的心法至典,若是加以修炼,对内力和武力都能有质的飞跃。
沈瑶还活着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京城,只不过,只有皇帝和得月楼最快知道了此事。
这些日子,自从尚唯的尸身寻见,英成帝的脾气确是一日比一日古怪了起来,尤其是在那日镇安王进宫之后。越发的暴戾和喜怒无常,沈瑶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才终于见他的戾气消散了几分,但还是阴鸷深沉。
“郡主如何了?”
来传话的太监声音发抖:“禀皇上,说是郡主好似...好似眼睛盲了,镇安王正打算启程回京。”
听说她眼睛盲了,英成帝啪的一声便碎了手中的瓷碗。
“为何会这样?!”
那太监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奴才,奴才只是接到了暗影卫的来信,具体的,奴才实在不清楚。”
英成帝的骨节被捏的泛白,手背上青筋也冒了起来。
很好,很好,你千里迢迢的去寻他,如今还为了他,受这般的苦楚。
“去传代丞入宫!”英成帝声音冰冷,那太监跌跌撞撞,忙快速的退下去传话了。
代蒲进宫之时便料想到了原因,一进来便跪地不起:“臣有罪 !请皇上降罪!”
英成帝极为讽刺的笑了声:“丞相何罪之有?”
代蒲这一路上,也算是揣摩出了七八分这位圣上的心意,“臣派去的人误伤了郡主,但臣的确不知道郡主也在东莱,否则给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郡主一根头发啊。”
闻言,英成帝良久才幽幽开口道:“丞相的消息可真是灵通,郡主受伤的消息朕才刚刚知道,丞相却自行请罪来了。”
这句话听得代蒲当下一震,的确,他的人是密切关注着东莱的一切。
“臣只是为了替皇上分忧。”
“分忧?”英成帝嗤笑一声,“当日所伤郡主的人呢,可还活着?”
“禀皇上,那日派去的人无一人生还,想必所伤郡主之人也已不在了。”
英成帝冷哼道:“算他捡了便宜。”
代蒲一直默默的低着头,听到英成帝这般说,内心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看来这个长乐郡主,真是不可小觑。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不是虐啦,就是也要我们男主去追下瑶瑶啊。对吧,一直都是瑶瑶追着他,为他做了那么多。
第64章
上将军的死讯传入京城, 那出发之时的赐婚圣旨自然也就跟着作废。
钟家得知后,衷国公只是稍微惋惜了一瞬, 并未多说,倒是刘氏似乎喜上眉梢, 没了前些日子的担忧, 又预备往宫中同太后来往了。
钟楚见了, 语重心长的劝她:“母亲, 父亲不是说让你不要再进宫了吗?”
刘氏根本不把衷国公的话放在心上:“你懂什么?母亲还不都是为你打算。”
钟楚沉默:“母亲, 我已是皇上赐过婚的人了,怎还可能嫁入皇室。”
“别胡说!那道圣旨已然作废了,尚家人都没了, 我这就进宫去求太后娘娘。”
望着刘氏兴冲冲的背影,钟楚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这个母亲冥顽不灵,终会吃亏一次的。至于她自己, 听得尚唯的死讯时,除了震惊,还有一丝丝的惋惜, 若是他能平安归来,她内心也并不排斥这桩婚事。终归是贵家之女, 婚事由不得自己,嫁给谁,都是为了家族的责任罢了。
端惠太后听闻刘氏的来意,缓缓的品了一口茶。她虽深居后宫, 这些日子也瞧出来了她这个皇帝儿子的一些想法,先前他说这桩婚事成不了,恐是早就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她早就该看出来,这个皇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处处都听她话的儿子了。至于这皇后的位置,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这个太后再插手,她又何必再去做那讨人嫌的事。
“哀家老了,这皇帝的事便由他自己做主吧。”
刘氏一听太后这话,笑着的脸瞬间便有了几分僵硬。“太后...”
“楚儿是个好姑娘,你放心,我必不会委屈她,来日我自会留意着朝中的好儿郎,让皇帝亲自赐婚。”
这话一出口,刘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的笑都要维持不下去,僵硬着良久才说了句:“多谢太后......”
刘氏走后,端惠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皇帝的心思深沉,那道赐婚的圣旨如今才露了些端倪,分明就是也再借机敲打,钟家这些年的皇恩已经过盛,她那些小心思都可以收一收了,钟家的女儿是不可能坐上皇后这个位子的。
太后突然觉着有些乏了,既然瞧不清那边好生歇着,以免母子两再生出什么嫌隙出来。
衷国公知道刘氏又进了宫的消息,当晚又将她训了一顿,语气严厉,颇有责备之意。
刘氏此刻也如那霜打的茄子一般,太后话说的明白,她也不是愚蠢至极,又怎会瞧不出这是谁的意思。
“那我的楚儿怎么办?尚唯已死,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她有过婚约,我的楚儿啊...真是命苦...”刘氏越说越伤心,竟嚎啕大哭起来。
衷国公最见不得女人哭,此刻头疼不已,“只要你收起你那些心思,我钟家的女儿岂会嫁不出去?!我来日定会为楚儿另寻一门上好的亲事。”
听见她这样说,刘氏才堪堪止住了眼泪,乖乖的由丫鬟们扶着回房了,一连多日,再也不提要进宫的事了。
这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竟一晃已到冬日。
沈瑶回京已有十来日,回到了熟悉的镇安王府,每日阿杏和阿玉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父王弟弟的关心,她渐渐地也不那么忧虑了,只是眼睛还是一直未好。
距离她受伤出事,已经一个月了,南狄的那个医大夫说过,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即可恢复,可是这一月即将过去,她的眼却半分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沈瑶受伤的事,镇安王瞒的极好,除了那几位,几乎无人知晓。
皇宫里的太医都来了个遍,京城有名的郎中也都请了个遍,都说沈瑶后脑的肿块已消得差不多了,但这眼睛为何还是瞧不见,却无人能说出个一二来。
渐渐地,沈瑶自己都没了信心,瞧不见就瞧不见吧,这样也好,许多事,瞧不见了就没了烦恼。
每日复每日,她瞧不见,也没法出去,便越来越沉默,经常对着窗外,一坐就是一天。
阿杏瞧在眼里急在心上,偷偷跑到无人的地方哭了好几场,镇安王和沈拓又何尝不急,京城的郎中寻遍了,那边再去外头寻,沈拓一连三封飞鸽传书,想去求师父回来,给沈瑶看看眼睛。
只不过,南浔道人还未前来,萧澈倒是先登门拜访了。
沈拓一愣,自己怎把他忘了,萧澈的医术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有名,只是平时不挂医术的名号,才容易让人忽视。
经过之前比武招亲的交情,沈拓早就把他当作了朋友,连声请到后院。
沈瑶坐在窗前,外间脚步声传来,她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