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有了同样的感觉,这些年见过的女人里,李唐算是挺漂亮的了,前年新选进宫的小嫔妃里也有两个挺出众,但拿她们跟面前这小宫女一比,就差了一大截子。
这脸蛋,这眉毛,这眼睛,这睫毛,这鼻子这嘴,真是处处都好看,处处都完美,这还只是配着一身平淡无奇的打扮,若是精心装扮起来,那还不得上天了?
两人都盯着对方怔住,还是那小宫女率先回过神来,见汪直仍然身子歪斜着、手抓着门帘,就那般定型看着她发呆,小宫女忍不住抬手掩口,扑哧一笑。
这一笑差点把汪直的魂儿笑飞了,他赶忙收回目光来站好,平复下心神:这小姑娘简直是个妖怪,要留神别被她把魂儿勾了去!
第82章 展开行动 陈塘从汪直身边挤出门来,瞪……
陈塘从汪直身边挤出门来,瞪起眼睛手指着那小宫女喝道:“撞了上官你还敢笑?知道你撞的这是谁吗?”
汪直精神尚有些恍惚,一时奇怪,他一眼望见这小姑娘惊为天人,好像自然而然便对她有了一份敬意,为何陈塘却对她那么凶?人和人看见美女后的反应差这么多么?
恍惚只是一瞬之间,他很快反应过来跟上前道:“别别,你别骂人家,是我踩了人家的脚,该向人家赔礼才对。”话虽这么说了,再看向那小宫女,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倒像有点怕她似的。
陈塘还不依不饶地嘟囔:“即便是那样,该赔礼的也是她,谁让她没站对地方?”被汪直使了个眼色,他才不出声了。
小宫女始终看着他们没出声,秦药师送汪直出门,看见小宫女便笑道:“是蓉湘来了啊,你稍等等,我送走了贵客便替你取药。”
蓉湘?蓉香,还是荣香……汪直忍不住胡思乱想着,由秦药师送到了御药房门外。
走在路上,见汪直还频频回头,陈塘问他:“你是不是在琢磨那小宫女是谁?”
“没,”汪直有点心虚,“我是在琢磨秦药师的话。呃,不过,那小宫女也挺怪的,宫女们都不让梳那种发髻的吧?她为何可以例外?”他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常些。
“为何例外?浪呗!”陈塘撇着嘴,一脸的鄙夷不屑,“你不知道,外头镇守的宦官们总要挖空心思讨皇爷的欢心,有送东西的,也有送人的。寻常选上来的宫女咱们见得多了,哪儿有一个长这模样儿的?”
听他的语气如此不友善,汪直觉得好生奇怪: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看脸啊,我也要好好检讨才对。
“这么说来,她就是镇守太监进献到宫里来的?”
“是啊,我听师兄说起过她,好像是江苏还是浙江一个太监托人送来的,花了大把银子疏通,结果呢,还不是如今都挨不上皇爷的边儿?”陈塘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听说最近正称病养病呢,这不是又来御药房取药了吗?咱们宫里规矩大着呢,要是谁花点银子便可以凑到皇爷跟前去,岂不是乱套了?”
汪直苦笑看他:“你又何必这么泛酸?横竖人家攀上了皇爷,也不碍你的事不是么?换做我是你,倒不如趁早讨好一下这姑娘,或是帮帮她,你看她长的那么……那么俊,真叫皇爷看见了,还怕日后不受宠?你若帮过了她,日后也可受她提携。”
陈塘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个理啊,果然你看事儿比我看得准。唉,可惜我刚那么对人家吆五喝六,再想巴结怕也晚了。再说,我也没本事帮她见着皇爷啊……”
他絮絮叨叨说着,汪直却已没在听了。那小姑娘是外面的太监进献给皇上的?她那种姿容,要真被皇上看见了,还不得六宫粉黛无颜色?到时万贵妃和李唐都要失宠了吧……
她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四五岁,才那么小,不过,好像当年周太后生皇上的时候,也才十六,怀孕的时候也才十五……
这些没人性的古代人啊……
秦药师送走了汪直,回去招呼那个叫蓉湘的小宫女进屋,笑呵呵地问她:“还是上回那几味药?”
“是,烦劳您多包一副,省的我吃完又来麻烦您。”蓉湘出言温和客套,视线却总垂在自己的脚上。
小宦官过来殷勤地请她落座,蓉湘随口道了声谢,便坐下来将整个左脚抬到裙子外头细看。崭新的藕粉色缎子鞋,上面彩线绣着一簇萱草花,鞋口用紫色丝绦滚边,还细细密密地钉了一圈米珠,做得十分精巧别致,可惜鞋面上赫然印了一个大脚印,连鞋口露出的白袜子都脏了。
蓉湘蹙起眉心,心里一个劲儿地骂晦气。她伸出手去在鞋面上拍了拍,只勉强拍去一点浮土,一些泥巴都渗到布料和刺绣的缝隙里去了,她又拿指甲去一点点地抠,眼见再如何抠也抠不干净了,蓉湘心疼得不得了。这是今天头天下地的新鞋啊!
小宦官笑眯眯地献殷勤:“蓉湘姐,我拿双布鞋给你换上,你把鞋留我这儿,我一准儿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蓉湘一抬头,就看见他眼神色眯眯地盯着自己,她心里一阵嫌恶,“刷”地抖好裙子,板起脸没搭理他。
正在查看药方的秦药师朝小宦官瞪了一眼,冷声道:“你闲得很呐,还不快去抓药?”
小宦官灰溜溜地干活去了,蓉湘问:“秦先生,刚走的那个穿蟒袍的小宦官是谁呀?”
秦药师笑道:“你都看出他穿的是蟒袍,还想不到他是谁?宫里那么小年纪的宦官只有一个。”
蓉湘没等来答案,就又问:“那到底是谁呀?”
“汪直啊!”
汪,直。蓉湘还真没听过这名字。
取完了药,她提着药包告辞离开御药房,出门往北一拐,到了一片很不起眼的屋舍跟前,推门进了一座小院。院子很小,比廊下家直房配的那种院子还小,旁边摆着一个炉子,靠墙堆着一点木柴,就只剩一条过道了。
正有一个中年微胖的宦官坐着小杌子生炉子,拿着根竹管朝炉口里吹火,见蓉湘进来,便问道:“药都拿回来啦?”
“嗯,”蓉湘将药包往他怀里一丢,责问道:“你还总向我吹牛如何消息灵通?为何我连汪直是谁都没听过?”
宦官愣了愣:“你听说他有什么用啊?”
“这么说你知道他了?”
宦官失笑道:“全大明朝的宦官也没谁不知道啊。他是御前的红人儿,司礼监掌印怀恩的徒弟,万贵妃的心腹,全皇宫最厉害的人物都是他靠山。”
他那么厉害呢?蓉湘静静听着,先前心底隐约升起的那个想法愈发清晰成形,不由得亢奋了起来,便如长久期许的心愿,终于见到了一点实现的希望。
宦官又道:“哦,还有生了太子那位淑妃娘娘,据说也跟他是旧识。你看看,全大明朝都没哪个宦官能跟他比!”语调之中尽是艳羡。
蓉湘心头一动:“你不是还说,想托人调我去到淑妃娘娘宫里当差么?怎么没想到托人去求汪直?”
“托他?”宦官扔下竹管,手扶着膝盖一脸荒诞地笑着,“你不看看你这张脸,他既是淑妃娘娘的人,怎可能把你这样儿的人调过去去分皇上的宠?咱想托人,也不能托娘娘的人不是?”
蓉湘静静站了一会儿,道:“不管怎样,你今后多打听打听汪直的事,来报给我听。”
“打听些什么啊?”
“看他平日都在做些什么,喜好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急难之事……”
*
汪直后来想想也是怪好笑的,他这辈子还没对哪个女人生出过一丁点的兴趣,别说兴趣,就是一点对待异性的心态都不曾有过,对万贵妃和李唐以及宫女同僚们,他心理上都跟对待同性一个样。
这固然有着身为宦官自觉不做非分之想的缘故,汪直觉得,也有自己这副长相的原因。有时听见别人夸赞哪个侍长美貌,哪个小宫女俊俏,他都会想:俊个什么俊,还不如我呢!
长了一张比一般女人还漂亮的脸,大概就会自然而然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这天见识了蓉湘,回去直房里,他从抽屉里拿出雕漆小手镜来,对着脸左左右右地照了一番,确定:还是她比我好看。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比他好看的小姑娘。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颜狗,也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可见了蓉湘一面,他心里就像种了一棵草,时不时便会想起她来,隐隐盼着能再见见她,再看一眼那张绝美的脸蛋。
他觉得这种想法蛮可耻的,应该坚决予以扼制。
这之后他继续上书堂读书,继续给皇帝做包打听,继续为李唐的命运发愁,在御药房见过的绝色小宫女只偶尔晃荡在他脑子里,他跟谁也没提过。
李唐知道他是因为“仙人托梦”那回事才担忧,宽慰他说:“这些年托你的福,我有了儿子,享了不少福,还有了圣宠,已然知足了。真要是劫数难逃,我也认了,再没遗憾,你也不必太过挂心。”
话是这么说,汪直想象得出,如果面临生死关口的是他自己,他也能像李唐一样看得开,可轮到关心的人,就没那么容易放得下了。
刚入夏的时候,另一个他的马仔刘征送了个礼物来给他,是个巴掌大的羊脂白玉观音坠子:“这是送子观音,有外头庙里高僧给开过光的,而且是古物,据说已经保过老多妇人平安生子,最灵验不过。将它挂在淑妃娘娘屋里,必定保佑娘娘母子平安,多福多寿。”
汪直见那个观音玉坠托在手上沉甸甸的,玉质白里透着一点杏黄色,表面有种长期被携带摩挲形成的特别温润感。他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绝非刘征这种小宦官可以随便弄到并送人的。他便直问道:“说吧,你想求我什么事?”
刘征憨憨地咧嘴一笑:“不是我,这是别人叫我转送的。”
“哦,那说吧,他要求我什么事?”
“你别这样儿成吗?”刘征知道他性子直,对请托人情那一套从来都不吃,就扯着他袖子陪着小心劝说,“也没什么大事儿,是我有个同乡想荐个小宫女到侍长跟前去伺候,听说淑妃娘娘待人宽厚和气,便想进启祥宫……”
汪直不等他说完,便将玉观音塞回到他怀里:“你去回那同乡,让他另请高明,这忙我帮不上。”
刘征忙道:“这观音真挺灵验的!”
“那叫那小宫女自己随身带着,说不定她哪天撞见皇上被临幸了,也能生个皇子。”汪直扭头就走。
刘征追上来道:“那小宫女我见过,人干净又利索,女红也好,做的衣裳和鞋可好了……”
汪直回过身来拿手指戳着他的头告诫:“你也不小了,长点心成不成?淑妃娘娘跟前也是送个礼就能随便去的?那小宫女你才见过几面?她什么性子你知道吗?会不会另有图谋你知道吗?万一真调她过去,她惹出什么祸端,你情愿随她一块儿被杖毙吗?”
刘征被他问懵了,答不上话来。等汪直数落完他,都转身走远了,刘征才伸长脖子扬声问:“那我回头再多问问她?”
第83章 可怕的女人(修) 刘征拿着白玉观音回……
刘征拿着白玉观音回去,先是找师兄交代事情办砸了,被师兄数落了一通后,又跟着师兄一块儿去找蓉湘还东西加道歉。
面对蓉湘,刘征头都不敢抬,说话也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师兄替他说了:“他嘴笨,没说通,人家不收他的礼。”
刘征补充道:“我早说了,汪直他从来不收礼的。”
师兄在他头顶敲了一记:“不是让你说那是给淑妃娘娘的吗?”
刘征揉着脑袋委屈道:“我说了的……”
从来不收礼?蓉湘这阵子已然听说了不少有关汪直的事迹,越是听得多,心里那点希望就越炽热。她对刘征含笑道:“那你跟我说说,你给他这东西时,他是怎么说的?”
刘征抬眼瞟了她一下,又赶忙垂下眼去,把他与汪直那几句对话复述了一遍,复述比自己说话简单,他总算不再吞吞吐吐。师兄在一旁听他把汪直说的“被皇上临幸了也生个皇子”、“另有图谋惹出祸端”之类的难听话也照直说出来,暗暗着急,一个劲儿地拿眼瞪他。刘征低着眼看不见,还是都说了。
蓉湘听完半点没露怒气,脸上的笑意还深了些许,又道:“这人真挺好玩的,不如你再多跟我说说有关他的事,他何时入宫,都做过些什么,跟那些人相厚,都与我说一说如何?”
刘征又抬眼看她一下,简直大脑都停了转,只顾朝她捣蒜一般地点头……
刘征进献玉观音的事很快就被汪直抛诸脑后,至于是什么人想要调到李唐宫里当差,他想都懒得去想一下。
不期然有一天,他照例来启祥宫探望李唐时,一步迈进西次间的门,就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宫女站在炕桌边上,竟然是蓉湘!
汪直仿佛见了鬼,一霎时惊呆了:她怎会在这儿?!
蓉湘规规矩矩地向他福了一礼:“奴婢蓉湘,见过汪公公。”
汪直含糊地答应着,都不知道自己嗓子眼里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炕桌上放着两双绣鞋,一双枣红缎子,一双藕色缎子,上面都满满绣着精致的绣花,镶着五彩滚边,钉着米珠,十分华丽精致。李唐坐在南炕上招手唤汪直:“正好你也来瞧瞧,这姑娘做的鞋多好看?宫里的巧匠那么多,我都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手艺呢!”
汪直走过去,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着蓉湘,这小姑娘出现得太诡异了,真的就像个女鬼,走过她跟前,他不由自主地满心提防,就像随时防备她扑过来吃人似的。
李唐炫耀似的为他指指点点:“你看看这绣花多精密,这珠子钉得多是地方……”汪直都嗯嗯啊啊地含糊应答,精神依旧都用在防备蓉湘上。
李唐对那两双鞋爱不释手,抚摸着鞋口的米珠笑道:“今日起,蓉湘就留在启祥宫做绣娘了,我这两年迷上女红,正好儿多跟她学些手艺。”
“啊?”汪直仿佛打着瞌睡被人一棒子打醒,大惊道,“她要留在这儿?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