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珰——翦花
时间:2021-05-23 09:45:53

  事儿是你宫里出的,就该你说呀!
  可是您要叫他来的,该您先说呀!
  汪直面对她俩连眼神都不需要避讳,见到她俩打眼神官司,他满心不解:这俩女人咋回事?
  最终还是万贵妃先稳住了心神,换上一脸笑意,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们是想问问你,你对蓉湘是怎么看的?”
  汪直心里忽悠了一下,霎时间就明白了过来,不可置信道:“你们……竟然还想撮合我跟她?”
  李唐的撮合手法一点都不隐晦,他早就往那边想过,只是觉得像她那样的大老粗不该会有那种心思,这一见到还有万贵妃做帮凶,就全明白了。
  看出他竟然有了怒气,万贵妃反倒有点兴奋了起来,含笑道:“那又怎么了?蓉湘那么俊俏又乖巧,跟你挺配的,不是么?”
  汪直简直气成了河豚,女人家怎这么多事,竟然想给个太监保媒,真真儿吃饱了撑的!一时间怒气满怀,他冷笑了一声,冲口道:“你们倒是胆子不小,蓉湘是人家专门进献给皇上的,她又是那样一副容貌,万一叫皇上知道了你们想把他的美人塞给个宦官,还不治你们一个善妒的罪!”
  李唐不安起来,轻斥道:“你说什么呢?娘娘是一片好心!”
  万贵妃却是半点都不生气,逍遥自在地摇着手里的美人宫扇,慢悠悠地道:“我还真就不怕,被皇上知道了,我便直承自己喝醋善妒,要拦着美人儿近他的身,皇上听了,说不定反倒高兴呢。”
  汪直方才气撞顶门,就像个叛逆的少年,心里隐约就想要跟她们撕破脸一回,哪怕为此被万贵妃动怒打上一顿,他反而觉得痛快。可一见到万贵妃完全没生气,他反倒迅速冷静了下来,一时满心愧疚,跪下施礼道:“是奴婢失礼犯浑,娘娘您别生气。”
  万贵妃欠身拉了他起来,恳切道:“你要没当我是外人,就跟我说句心里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汪直蹙着小眉头,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迟疑了好一阵才道:“我没怎么想啊,我就是不想找什么对食,觉得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挺好的。”
  万贵妃直望着他道:“那你一点都不喜欢她么?她要真成了皇上的人,成了你的侍长,将来你再见着她还要朝她跪拜施礼,还要看着她伺候皇上,为皇上生儿育女,你一点儿都难过?”
  汪直道:“不难过啊,那不挺好的吗?她铁定能受宠,还能生孩子,该难过也是您跟李姑姑难过,我又难过什么?”
  李唐在一旁听着,觉得一点戏都没了,心里遗憾的跟什么似的。唉,小豆儿连蓉湘都看不上,以后更难看上别人,难道这辈子只能一个人过了么?
  万贵妃叹了口气道:“好吧,你既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强求。你去吧。”
  打发走了汪直,万贵妃对李唐道:“他不是不喜欢蓉湘,一定是另有其它什么缘故,他才执意要放弃。要是心里没有鬼,他生气干什么呀?刚他嘴上说不难过,眼神儿里可别提多难过了!”
  李唐刚凉下去的心又火热起来:“啊,那您怎都么劝劝他就放他走了?”
  万贵妃苦笑道:“那倔孩子怎么劝呐?反正问他是问不出来了,咱去问另一个吧。”
 
 
第93章 明志   万贵妃就跟蓉湘见过一回面,对她……
  万贵妃就跟蓉湘见过一回面,对她品性的了解全都源自李唐,李唐看人的本事,万贵妃一点都不信服,当初只不过觉得,蓉湘被人安排下伺候皇上的前程却还能相中汪直,足见品性高洁,不媚权贵,像是个好女孩子,她才愿意支持李唐撮合那两人,如今却开始怀疑,怕是蓉湘有什么问题,才导致汪直退缩。
  等到蓉湘被唤来跟前,与她说话万贵妃和李唐就没那么局促了,万贵妃开门见山道:“你的底细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你对汪直的心思,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本来呢,我跟你家娘娘都是有心成全你们的。可如今才知,汪直竟不愿意,你可知道,他是为何不愿意?”
  蓉湘头一回这么光明正大地被人问起私情,一时满脸通红,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她浑身紧绷地垂头站着,嗫嚅了一阵,才道:“回娘娘,奴婢也……也不知道他是为何。”
  万贵妃叹了口气道:“我们可是想帮你的,你不说个清楚,又叫我们从何入手呢?反正汪直那个倔孩子,我俩是管不了的,他若是执意不要你,我们也强拗不来。”
  李唐也劝:“蓉湘你就直说了吧,到底你俩怎么了?前阵子一块儿打络子不挺好的吗?怎么忽然他就不高兴来了?”
  蓉湘哭丧着小脸道:“奴婢也不知道啊。那天……他最后来的那天,问起我姓什么,我对他直言说,我叫人卖过好几次,认过好几个干娘干爹,姓也跟着改了好几回,如今是跟着邵恩姓邵,早不记得亲爹姓什么了。然后他忽然就变了脸色匆匆走了,打那时起就不来了。我也不明白是为何。”
  这问题她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想了千百回了,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汪直不是个俗人,连她被当做瘦马培训过都不在乎,还能听说她认过几个干爹干娘就看不起她了?蓉湘怎么也不明白那天的对话是哪儿得罪到他了。
  眼看都快一个月没见他了,蓉湘知道事情好像要凉,可今天听见万贵妃直言说汪直不乐意,才是真正被浇了一头冷水,这会儿蓉湘心里酸楚得要命,仅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都快哭出来了。
  万贵妃与李唐听后也是面面相觑,那算是个什么得罪汪直的茬儿?万贵妃问:“你真想不出别的什么惹了他的事了?”
  蓉湘摇头:“实在没有了呀。”她暗中鼓了鼓勇气,“不瞒娘娘说,两位娘娘有意成全,奴婢也是察觉到了的,一直心怀感激也特别珍惜机会,对待他……对汪公公,我也是处处陪着小心,生怕惹他一丁点的不高兴,哪敢触怒他呢?”
  李唐是没主意了,就望着万贵妃等她拿主意。万贵妃直直地凝望了蓉湘一阵,问道:“你来告诉我,倘若汪直情愿要你,你对将来是怎么打算的?想跟他怎样?”
  蓉湘的脸又红了起来,互搓着两手垂头道:“就是……我想陪他出宫开府,想好好照料他一辈子。”知道这是表决心的大好机会,她又鼓起勇气道:“他拿我当什么人都无妨,哪怕将来他还要娶别人做媳妇,只拿我当个丫头使唤,我也情愿只当个丫头,伺候他一辈子。只要能跟着他,我别的什么都不求。”
  李唐听得感动得不得了,唉这么好的小闺女,汪直竟然还不想要,回头就是硬拗也一定要让他收下蓉湘!
  万贵妃却敏锐地听出了一点异样的意味,故意叹道:“你想的虽好,无奈汪直不领你的情,我刚说了,他不答应,我们也没辙。如今看来,只能劝你死心了。”
  李唐大感迷惑,朝万贵妃看去,却见万贵妃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蓉湘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不可置信道:“娘娘您都没有办法?您……就把我当个丫鬟,硬赐给他都不成么?”
  万贵妃苦笑道:“那哪儿成?强扭的瓜不甜,你也别觉得自己自贬身价做个丫鬟,他就一定情愿要了。依我看,汪直根本是从此都不想再看你一眼,我又如何能送你去烦他?你还是安安心心在宫里待下去,顺着你干爹的意思,伺候皇上吧。”
  蓉湘浑身都冷了,近日邵恩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频频跑来启祥宫外找她催她,前日来的那一回,还语气不善地威胁她,叫她别想整什么幺蛾子,但凡察觉她有一点异心,他便跑去张扬的全宫都知道这里住着个进献给皇上的美人,看她还能拖延什么。
  已经再没什么余地供她徐徐图之了。抱过了希望又破碎,比从没抱过希望更要痛苦万分,蓉湘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去原点,依着刘忠邵恩的安排去服侍皇帝,为那两个恶心的宦官谋福利,就觉得简直是坠下十八层地狱,比死还要难受。
  “娘娘……”她再出言时,声音已经颤的厉害,“奴婢想求您一件事,早就听闻,您的娘家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您能不能……能不能请娘家人接应,安排我出宫去,出去之后叫我做点什么都行,哪怕……叫我做牛做马,每日端屎倒尿,我也认了。只要别再叫我在宫里待下去。”
  她竟然这么不想留在宫里,李唐讶异之余也心有佩服,而万贵妃却是完全不同的反应,她倚靠到靠垫上,冷笑了一声道:“果然如此,你根本不是看中了汪直,而是想借他之力出宫而已。汪直必定是对你动了真心,再看出你这般利用他,才被你伤了心,决意不再理你。你这样的货色,哪里配得上他!”
  她真是要气炸了,早就听说美人多是蛇蝎心肠真是没错,这小丫头宁死也想出宫不愿伺候皇上,乍一听好像还挺叫人佩服的,可她不该去耍弄汪直的感情啊!汪直是多天真多纯善的孩子,头一回动情,竟然就叫这么个刁钻小丫头骗了!
  不等蓉湘回话,万贵妃便对李唐吩咐:“立刻叫人将这小丫头送走,从哪儿来的便送回哪里去,以后都不准她再踏进宫城一步,她不想伺候皇上正好,咱就别叫她近皇上的身儿。以后她爱死哪儿去便死哪儿去,死了正好儿能如愿出宫了!”
  李唐还懵懵的没跟上她的节奏,蓉湘已然大惊失色,“咕咚”一声跪倒在金砖地上:“娘娘您误解了,我求您送我出宫,还不是退而求其次么?我对汪直是真心的,一星半点都不带掺假,他那么好……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人里顶顶好的一个,跟我从前打交道的那些畜生相比,他简直如天神一般,我怎可能只想利用他?”
  她说着说着就再忍不住哭了出来,绝美的脸蛋都哭得走了形,通红的脸上满是涕泪,绝望得无以复加,也渐渐不知所云,“我初时遇见他,听说他是御前红人,确实存了利用他带我出宫的心思,可是后来,越来越看出他是好人,处处都好,我才真正一心扑在他身上。本来只消能守着他,真要不能出宫去,我也没有怨言,可是,谁叫我是人家送来给皇上的呢,哪能容我在宫里安安生生常住下去?前日我干爹还来骂我,说若是再见我拖延,便要嚷嚷得阖宫尽知,这里有我这么个人在……”
  宫女都受着严格礼仪管束,在侍长跟前决不能情绪太露,像蓉湘这样已经是最严重的失仪,侍立在门口的张嬷嬷就等着万贵妃递个眼神过来,就叫人拖蓉湘出去了。
  李唐不很明白万贵妃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看蓉湘哭得可怜,她心疼得很却也没敢插话,就静静望着万贵妃等着。
  万贵妃抿着唇,观察着蓉湘的神色,许久都没再出声……
  此时已过了重阳,夜里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后宫里四处寂静无声,隔上许久,才能听见一阵提铃下人摇着铃铛,唱和“天下太平”的声音,打破宁静。
  蓉湘躺在炕上毫无睡意,听过了第二遍提铃唱太平的声音,估摸着已经过了寅时,长夜已然过了大半,都快到皇帝上早朝的时候了。
  她坐起身,推开被子,看了眼一旁呼吸匀净的董英,小心地爬出被窝,披上夹袄。
  直房里漆黑一片,纸窗外透进细微的一点月光,蓉湘摸到炕边上,找出火折子,打开盖帽。眼前多了一个暗红的光点,她静静地吹气,火折子上的光点越来越亮,直至闪出一些细微的明火,她伸过手去,点燃了炕桌上的一支半截蜡烛。
  蓉湘摸过一面圆镜来,在炕桌上撑好,就着蜡烛的光,望着圆镜里的自己发呆。
  镜子里的人下颌尖尖,眉清目秀,虽精神萎靡,眼皮浮肿,依旧丽色天成,比身周的所有人都要美。蓉湘定定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脑中又把已经想了好几个时辰的事重想了一遍。
  白天时万贵妃最终只说叫人领她回来,先关到直房看起来,没说如何发落。蓉湘猜着,自己走后两位娘娘肯定又商议过什么,淑妃娘娘待她那么好,一定会替她说说好话,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后来等来等去直等到天黑,也没等来什么回音,她的心就渐渐冷了。
  恐怕真是没希望了,在那两位娘娘看来,汪直的事还能算是大事,她的事,根本就不值得费心,她是死是活,只要汪直不在乎,就没人在乎了。只要汪直不管她,她怎么都只能落个惨淡结局。
  要是仍然有意促成她与汪直,淑妃娘娘怎可能都不跟她说一声呢?看来娘娘讲情的结果,仅止于不把她送还给邵恩,还是要让她去伺候皇上,在她们看来,伺候皇上于她还是个好出路。
  伺候皇上真的好么?如今在她看来,也不比被退回给邵恩好哪儿去,反正一样是生不如死。从前没动过心就罢了,等动了心,认准了一个人,再想到叫另一个男人来挨自己的身,她就头皮发炸,简直都不想活了。哪怕能留在宫里做个寻常宫女呢,也总比去伺候一个除他以外的男人强。
  蓉湘缓缓将视线移开,转到一旁的针线篮子上,她探手取过剪刀来,张开手指,看着那尖利的刃口在烛光下反射出冷森森的光芒。
  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最恶心人了,自己一死百了,却要留下一具发臭的尸首恶心别人,听说死了的人还会失禁,即使新鲜没烂的尸首,也是一股屎尿臭味儿,一想到自己变成那副德性叫人看见,蓉湘自己都觉得丢人。再说活着难受了就死,多没出息啊?
  其实,不死也有不死的办法儿。蓉湘定定望着剪刀的尖刃,一时间瞳仁都放得老大……
  *
  汪直被启祥宫下人传话叫去,一听就猜着是为蓉湘的事。这才隔了两天,李唐一定是跟万贵妃又商议了对策,想着如何说动他接受蓉湘呢,真是好事的女人!
  他黑着脸、顶着一脑门子官司进了启祥宫,一见到李唐却愣了愣。李唐眼圈红肿,一看就是不久前刚哭过,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叫你来,是想再问你一句准话儿。”李唐的声音都是蔫蔫的,“你是不是真铁了心不要蓉湘了?”
  “是啊,怎么了?”汪直不明白自己不要蓉湘为啥就惹她这么伤心,是蓉湘朝她哭求来着?
  李唐愁眉不展地道:“那她落个何样结果,你是不是也全不挂心了?”
  汪直道:“本来就无需我挂心啊,她好好去伺候皇上不就成了?”
  “可她根本不想伺候皇上!”李唐忍不住怒喝出来,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对着汪直露出怒色,“你连她这份心思都看不穿?她宁死都不想伺候皇上,你是不是见她自尽死了,也都无动于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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