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捏着手,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任由茶水混合了血水从指缝间滴落。
“侯爷,手……”林武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本想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却被他周身瞬间弥漫的肃杀之气直接逼退。
顾泽额角的青筋暴起,崔书宁感觉的到他盯着她的眼神几欲吃人。
可是她一点也不怕。
甚至可以说她还挺有成就感的
她只是和顾泽这人气场不合,但是原主却在这个狂妄自大的男人的默许和冷暴力之下活活熬死,丢了一条性命。
毫不夸张的说,崔氏在顾家那七年是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煎熬的。
崔书宁接了她的身体,取代了她的人生,别的为她做不了,使使绊子,气死这个装逼男主一点儿心理压力没有,就当是为原主出气了。
来啊,互相伤害!
反正都是撕破脸的怨偶一双了,谁还真盼着谁能好过不成?
下一刻,顾泽就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
崔书宁稳坐不动。
顾泽居高临下的看她,却竟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这样的气场居然完全压制不住她。
他此时正处于愤怒暴走的边缘,竟是纡尊降贵的缓缓弯身,凑上去平视崔书宁的眼睛,那眼神质感锋利的仿佛要将她凌迟,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所以,是早在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在给我下套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45章 专克前夫
崔书宁耸耸肩,半点也不避讳他:“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吧?若不是金玉音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世进了您的侯府,我就是想挖坑也寻不到契机啊。再说了,哪怕就是我给您送信那次她能对您坦白了她还有个姐姐存在,侯爷您也还有机会力挽狂澜,把这个坑填上。说起来,就是我与她都不曾对您完全坦诚相待而已,她是您的枕边人,你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咱们俩却早不是两口子了,我凭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呢您说是吧?”
她这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但是
扎心!
顾泽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是靠着捏紧拳头用掌心里的痛感来刺激自己的理智,以防自己盛怒之下把这个胆敢当面挑衅他的女人掐死。
他知道此时多说无益,本来也不想这么掉份子的,但实在是狂怒之下已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压抑着声音低吼:“你跟本就是从一开始也一并把金氏会有的反应和做法都算计在内了!”
她不仅给他下套,还算计人心!
他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金玉音,她不仅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世故意接近他,把他往坑里带,还为了一己之私,不断的耍小聪明,以至于叫他错失了可以挽回颓势的良机,直到陆星辞闯下这样的大祸,成了再也甩不掉的大麻烦。
可是那个女人就是蠢笨没格局,从一开始就定了这样的基调,他跟一个只会哭泣讨饶的女人那说什么都白搭。
反观眼前的这个崔氏
她倒是不蠢,清醒理智,步步心机的就在设局坑他的。
顾泽的胸口和呼吸声都因为暴怒而起伏。
他的呼吸离她有些近,崔书宁略感不适,就从容的站起身来:“顾侯爷你猜到我是去送陆星辞出城的却忍住了没有第一时间追她回来,不就是因为提前预感到了追她回来的后果您承担不起吗?现在正好,她逃出生天了,您的危机也跟着一并解除了。其实如果换个角度来看,这事儿非但不是我坑的您,我把她送出去,反而是维护您的。试想一下,若我真的想与贵府为敌……那我就不该是把她送出城去,而是送去衙门了。”
顾泽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书宁觉得她再多刺激两句就要把这人刺激疯了,她可不想被一个疯子失手打死在这里,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拉开门,走出去。
看见桑珠颈边的血线,先拨开她发丝大概看了眼,然后笑道:“没事,走吧。”
桑珠方才胆战心惊的站在房门外头,却是竖着耳朵也没听见里面争吵或者动手,心有余悸的又偷瞄了里面的顾泽两眼,却赫然发现短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本来矜贵冷酷气场无比强大的男人此时却保持着一个诡异弯腰的姿势,表情狰狞扭曲的像是一头即将发狂的困兽。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桑珠头次见到顾泽如此失态。
一瞬间,竟是觉得很有些胆寒。
于是匆忙垂下头,跟着崔书宁走了。
也得亏是他们主仆闪人及时,因为两人刚从门口挪开,里面的顾泽就彻底爆发了,横臂一扫将桌上的整套茶具全部扫飞出去,砸出门口,摔到了楼下去。
下面正在打扫的两个伙计吓得纷纷逃窜。
崔书宁可不会等着受这个波及,头也不回的带着桑珠下楼出去了。
沈砚已经叫人把马车也赶进这个胡同,就等在门口,他自己也已经从马车里出来,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车辕上磕糖。
瞧见里面的动静,他就冲匆忙出来的崔书宁挑高了一边的眉梢,表情戏谑又鄙夷。
崔书宁不理这熊孩子的调侃,打开另一侧的车门把他往里边赶:“赶紧进去,回家了。”
沈砚这才慢吞吞的又回了车厢里,一行人继续驾车回府。
欧阳简听着茶馆里砸东西的架势,那是相当佩服又相当好奇的
瞧瞧把那女人能的,这都和离大半年了,她就是有本事把个前夫气到跳脚,还回回拿她没辙,总能叫她全身而退……
要不是见过顾泽,知道那货并非是个纸老虎,他都得当崔书宁这前夫是个不经事的废物点心了,会被一个已下堂的前期克得死死的。
而经此一事,顾泽的确也开始反思
他和崔书宁之间是否有些相克。
他没忍住在茶馆里砸了人家东西,这又是在城门附近人多的地方,他叫人去拦崔书宁的时候就有人看见听见了,于是今天这一出又少不得传出去给京城里的无聊人士又做了一段时间的谈资。
而事实又再证明
丢脸的次数多了,自尊心再强的人也能变得不要脸。
和崔书宁闹和离那会儿顾泽被人议论的恨不能时时刻刻提刀砍人,可是跟着崔书宁反复做笑柄的次数多了,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都已经麻木了,料想到了一定会被笑话被议论,内心居然毫无波澜,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黑着脸带着两个心腹的侍卫打马回府。
林武那里还摸不清楚东南西北呢,忍不住问他:“侯爷,夫人……哦,崔夫人那是什么意思?码头上那个女人和咱们……姨娘是亲姐妹?这就是说她也是出身金氏?可即便是这样,她为什么要偷运火·药进京炸毁妃陵呢?背后应该是有什么人在指使吧?”
他就是觉得很奇怪,顾泽怎么会被崔书宁虚张声势的那么几句话给镇住了。
如果陆星辞和金玉音真的是金氏后人,那她当然没理由这么做,可她是凌家的后裔,会做出这种事来搅乱朝局,叫大周朝的君臣之间互相猜疑算计,这就不足为奇了。
甚至于今天崔书宁一坦白,就连之前那次金玉音假装遇贼的事也能解释清楚了。
当时府里护院追赶那个神秘人,说是个妇人,如此一来就可知道应该就是陆星辞。
这姐妹两个都和他一样,都被崔书宁用攻心之术算计了,即使崔书宁没说她当时“威胁”陆星辞的始末,顾泽也能猜透她的伎俩,她应该恐吓陆星辞说会借自己之手告发她,那女人惊惧之下就去找了金玉音,让金玉音偷盗密信,结果
姐妹俩就被崔书宁一起摆了一道,那封信里就只揭发了金玉音一个人。
而金玉音那女人就惯会耍些小聪明,以为陆星辞一旦暴露只会叫他更加反感,那女人为了尽量装无辜以求自保,便咬紧牙关,抵死不说陆星辞的事。
如果当时金玉音告诉他了,他就会立刻带人去拿下陆星辞。金玉音的身世始终是个麻烦,瞒一天就是一天的把柄,最好的办法是把秘密公开,当秘密不存在时,自然就不会再对他,对顾家构成威胁了。他那时候是可以用陆星辞的命去萧翊跟前恳求一份恩典,换金玉音一个身世公开和留一条命下来的。毕竟金玉音对朝廷没有不轨之心,安居于侯府之内都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了,他再适当的认个错,表示一下姿态,凭借他和萧翊的关系,他绝对有把握化解这件事。
可偏偏
金玉音那女人又蠢又自私,她大概是觉得瞒着身世还有希望做他侯府的正妻吧,就生生的拖着叫他错过了唯一自救的机会。
现在陆星辞成了举国通缉的重犯,他居然不得不想方设法的避免叫这个女人落网,以免牵连出他顾家和她的关系来。
顾泽这算是吃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闷亏了,但也诚如崔书宁所言
他冲着崔书宁发火就只是迁怒而已,崔书宁有什么义务为他为顾家做打算,她故意放走陆星辞是为了牵制拿捏他不假,他也确实应该庆幸那女人没有为了报复他图一时痛快就去告发他和金玉音。
对着林武,顾泽也什么话都不能说,磨了半天后槽牙也只是警告:“陆星辞和畅园交集的痕迹统统抹掉,崔氏说的那些话也都给我烂到肚子里,姓陆的女人派府里人暗中继续查找,找到踪迹就暗中做掉,绝不能叫她活着被押解回京。”
不仅是他得暗中争取先找到人灭口,甚至于他还得盯紧了官方,一旦陆星辞落网,他就得铤而走险的赶在人被送进京之前灭口。
回到侯府,这是是隔三个多月以来顾泽第一次叫人打开了偏院的小门,去见了金玉音。
金玉音起初那阵子还每天忐忑不安的盼着,盼着他气消了会再放她出去,给她解释的机会,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说辞怎么圆谎以挽回顾泽对她的情分。
但是这连着几个月下来,顾泽都不露面,渐渐地她也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像是菟丝花一样依赖着男人汲取养分求存,但同时又因为自己毫无根基而不敢完全相信男人的真心,顾泽这次的做法将她的希望掐灭了大半,如今她都有些麻木了。
顾泽从院外进来。
虽然这些天他没短着女人的吃穿用度,金玉音却消瘦得不成样子,皮肤蜡黄,双目无神,一副哀怨模样。
瞧见顾泽,她眼神瞬间被点亮,急切的扑过来跪在了他脚下:“侯爷……”
顾泽长身而立,眼中冰凉一片,示意林武先把灵芝带出院子去。
他也不废话,在金玉音要哭诉解释之前就径直说道:“陆星辞利用漕帮货船私运黑火进京,炸毁妃陵,炸死炸伤多位朝臣,她人现在暂未落网,陛下已经命令下了海捕文书,举国缉拿,你心里有个数。”
金玉音纵有千言万语,也全数被堵回了喉咙里。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短短数月之间竟会出现如此之大的大变故,她非但没能守住姐妹俩的秘密,陆星辞还闯出了这么大的一桩祸事出来,那一瞬间重见顾泽的喜悦和希望就全被浇灭,她浑身冷透了的瘫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46章 置之死地
“我不知道……”虽然预感到陆星辞的作所作为已经将她拖入了深渊,她想要翻身的希望渺茫,金玉音也依旧是本能的试图解释澄清,以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好处,“我与她失散多年,九年之间都从无联系,她一共也就只找过我那么两次……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会……”
陆星辞对凌氏一族当年的遭遇怀恨在心,这一点金玉音是知道的。
她们姐妹重逢的那个夜里就是陆星辞潜进的侯府,说要找那位已死的平舵主留下的东西,当时她就对金玉音委身予顾泽做妾的决定很不满,觉得她安居一隅,忘了父母和整个家族的仇恨。因为顾泽虽然不是屠戮凌氏一族的那把刀,他却和萧翊沆瀣一气,对大周萧氏忠心耿耿。
金玉音的行为在陆星辞看来就是对家族和已故父母的背叛。
她们姐妹第一次重逢就是不欢而散的。
现在顾泽说陆星辞利用漕运私运黑火,炸了妃陵,伤及朝臣,金玉音是比任何人都更相信的。
她抓住顾泽的袍角,极力的试图撇清自己:“侯爷,妾身伺候您五年了,一直都是本本分分,从来不做他想的。我一开始瞒着您我的身世是我不对,可是我对您绝无二心,对朝廷和陛下也绝不敢心存任何怨怼。妾身不过一介女流,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您相信我。”
顾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五年的同床共枕,恩爱缠绵,金玉音很合他的心意,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可是从这女人思路奇葩的试图往房间里藏刺客开始,之后的桩桩件件,直到发现她居然是从一开始就对他藏了个天大的秘密之后……
他一次次的被刺激,被打击,从一开始的因为一点小事就能暴跳如雷到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冷静理智的看待这一切了。
感情这东西,是最经不起消磨的,一次次的欺骗失望下来,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消耗干净。
金玉音大概是不知道吧?不,也或者她根本就不懂感情这东西的脆弱,所以直到了现在还在自说自话的只顾着掩饰。
这几次下来,回回都是如此
顾泽发现她多少的秘密,她就坦白多少狡辩多少,殊不知他不曾质出口的那些也并不代表他就是不知道。
其实这几个月的光景里,顾泽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一开始他不把话说透,纯粹就是感情上的偏爱,他还抱着一丝幻想给金玉音留机会,想等她主动都说出来……
而到了现在,他则是完全懒得说了,和这女人之间如非必要,他是多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反正她始终沉浸在自己那幼稚可怜的逻辑里,自说自话。
就随她去吧。
所以此时,金玉音依旧不坦白,依旧费尽心机的试图掩饰,他反而司空见惯,心如止水,既不想揭穿她,也没兴趣质问她了。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女人,语气森然道:“很好。一会儿到了御前你就这么说。”
金玉音的哭声戛然而止,目露惶惑的盯着他,不解其意。
顾泽看着她,心里却突然空前的生出一股极度厌恶的情绪来。
他以前觉得女人并不需要太聪明,只要本分听话就行,但是金玉音的所作所为却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让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以往的思维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