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翊这边,他自然也不能放心把这么大的权利随便交给不靠谱的人。
但就大周朝建国之后,北境的战场上就已经死过太多的人了,京城里身份足够的权贵武将人家也诸多忌惮,未必肯轻易接这个差事,而如果只是为了抢夺军权单纯想去应付差事的人选,他们愿意去萧翊也未必肯的答应。
现在选到顾泽身上反而也不足为奇了。
而六月下旬北境军中的行刺事件本就是沈砚亲自带人去做的,私怨姑且不提,他做那件事时也预料到萧翊有能力掩藏主帅遇刺一事,不至于叫北狄人趁虚而入,他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军权为饵,引萧翊和余氏一族互相博弈,叫他们先互相残杀一轮。
余氏和萧氏,从来就不是一条心,却偏偏执着于暗算人心,哪一方也不肯将较量拿到明面上,这就弄得他很烦躁,索性就他出面给他们点燃一条引线。
结果没曾想,刚回京余皇后之事就刚好爆发了。
他索性就暂且搁置原来的计划,在妃陵摆了一道,大大削弱余氏一族实力的同时还引发了萧翊和朝臣之间的猜疑。
在他看来,这个大周朝廷内部的根基从一开始本来就是个烂透了的,只是那些人若无其事的一直试图掩藏罢了,那么多污秽龌龊之事,何妨拿到太阳底下好好叫所有人都看看。
从这个大周朝初见苗头起,明明就是余氏和萧氏之间的较量,可偏偏这两家人自认为高人一等,明明互相博弈互相残杀的是他们,却回回拿着旁人做武器,做棋子?
他们凭什么!
当年的赵氏一族,还有他的父亲母亲,全都是献祭于这二者争权夺利的明争暗斗之中!
少年垂下眼睛,沉默的扒饭,以免泄露了眼神中过多的情绪。
好在崔书宁的注意力没在他这,而朝廷谋权的事她没亲身经历参与过,也仅是一知半解,这事儿听过也就算了。
之后只过了两天,宫里皇帝果然颁下圣旨
丝毫没提北境主帅已然遇刺身亡之事,只道是要永信侯顾泽接管北境军中主帅一职,即日起北上赴任。
崔书宁也是因为身份局限,她不知道朝堂上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否则这时候就该起疑为什么朝中绝大多数朝臣都不知道的北境主帅遇刺身亡一事,她身边的这个熊孩子竟会知道?
顾泽被委以重任离京,丝毫没能影响到崔书宁分毫,她每天还是该干嘛干嘛,吃喝玩乐锻炼身体。
又养了大半个月,重新把基础打好了,这天一大早起床她就把欧阳简拎进了自己院里。
当时天才刚亮,欧阳简已经很久没被吩咐差事了,兴致勃勃的过来,却得到个惊天噩耗
崔书宁要拿他当教习,让他手把手的指导教她点拳脚防身。
欧阳简当时就言辞拒绝了:“哈哈。主子您别闹了,闲着没事绣绣花算算账多好,打打杀杀这种粗活儿这不是有小的们在么?您一个姑娘家家……哦不,大家闺秀,学这干啥?”
崔书宁也没想着抽他。
她转身回房,片刻之后就抱了个针线筐回来,往欧阳简怀里一塞:“要么你教我习武,要么我教你绣花,选一个。”
欧阳简:……
他一个糙人汉子,那手笨到绣花针都捡不起来,这怎么选?
欧阳简觉得崔书宁这是故意整他,明明都是少主带来的拖油瓶,常先生和小元都成天没啥正事儿,他不仅签了卖身契,还要被各种找茬,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可是坑死个人了!
委委屈屈的勉强把针线筐还回去,他是不觉得崔书宁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真能习武的,习武是个苦差事,又要持之以恒长久坚持的。
他装模作样打了套拳,打是打得虎虎生威,本来是想叫崔书宁知难而退的,崔书宁却勒令他放慢速度重新教,居然真就有模有样的跟着他学了五六遍,等她自己差不多记得动作了,就不用欧阳简领着做了,叫他从旁看着她若有什么动作不到位的地方好纠正。
这时候小元和常先生因为吃早饭的时间没看见欧阳简,听说他来了崔书宁这,担心有什么事就都找了过来,看崔书宁一个姑娘家学武挺有意思的,就都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欧阳简不愿意教,他觉得教个娇小姐习武太侮辱他了。
崔书宁催促了几遍才满脸不乐意的慢吞吞走上前来,刚伸手要去掰崔书宁胳膊,纠正她施力的角度,冷不丁就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欧阳简手一抖,没控制住力道,就听见咔嚓一声……
丫的直接把崔书宁膀子掰脱臼了。
崔书宁惨叫一声,当场就要被他蠢哭。
常先生暗叹一声,不禁捂脸扶额,不忍直视。
从院外进来的沈砚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边双手扶住崔书宁一边眼神刀子似的直戳欧阳简。
欧阳简慌张不已,上来就想将功赎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再给接回去……”
赎罪心切,居然直接上手从沈砚手里把崔书宁又给抢了回去。
要在平时沈砚手里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被他抢走,实在是崔书宁胳膊脱臼,他扶着手都尚且不怎么敢落在实处,正小心翼翼的专心护着呢。
冷不防崔书宁就又被欧阳简扯回去,咔嚓一声脆响,胳膊又给接了回去。
崔书宁疼了一脑门冷汗,眼泪汪汪的。
沈砚一张脸却直接黑成锅底灰。
欧阳简刚转头看向他想邀功,一看他这比刚才还黑了好几分的脸色……
心里想的明明是拔腿赶紧开溜吧,膝盖却仿佛有个自己的主见和想法,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认命道:“要么您把我手臂剁了吧。”
要不是当着崔书宁的面,沈砚真能当场动手,此时却只气鼓鼓的掐着拳头瞪他。
崔书宁那边活动了下手臂,确定没有受伤,只是关节处还略有点酸疼不得劲,回头看见跪在地上一脸可怜巴巴的欧阳简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我休息两天再说。”
然后看沈砚在瞪人家,她又瞪过去:“你嚷嚷什么啊,要不是你一惊一乍的,他也不至于卸了我胳膊。”
沈砚正在气头上,理直气壮的当场驳她:“男女授受不亲……”
崔书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他脑门把后半句话直接拍回去:“授受不亲!不让碰是吧?这叫不叫授受不亲?”
沈砚还想回嘴,却又语塞,崔书宁不想为了这事儿跟他吵架,直接又错开了话题:“行了行了,我不练了还不行吗,进去洗手等吃饭吧。”
沈砚恶狠狠的又剜了一眼欧阳简,这才被她连哄带拉的给带屋里去了。
蹲在回廊上的常先生拍拍脑门,不得不带着小元去把腿软的欧阳简扶起来带走了。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结果崔书宁却是说话算话,休息了两日之后就又去找他,欧阳简当时就想打包跑路当逃奴吧,要不然他多少双手也不够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50章 护短护食
因为沈砚没发话,欧阳简到底没敢跑,但他求生欲爆棚,也是打死不肯再多沾崔书宁一指头。
任凭崔书宁软硬兼施,就是蹲在地上装死,双手抄到袖子里,以免不小心碰到崔书宁要惹祸,一脸的委屈巴巴。
常先生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暗示小元去叫沈砚过来。
沈砚没一会儿就黑着脸来了。
欧阳简看到他下意识的感觉是见了救星,眼睛一亮,但随后又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个煞星,顿时又是脖子一缩,就继续蹲着一动不肯动。
彼时崔书宁还在苦口婆心做动员:“就是让你指点我一下,你怕什么呢?大庭广众的我还能吃了你吗?”
欧阳简偷瞄了沈砚一眼,有苦难言
我这哪儿是怕您啊,我是怕他好么!
就是双手抄得死死的,做贞洁列夫状,抵死不从。
沈砚的心情十分不好,但他其实知道这事儿的决定权在崔书宁身上。
虽然看上去崔书宁大多数时候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上都会尽可能迁就他,但是相处的久了,沈砚很清楚她其实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凡事不能触到她的底线,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她能允许沈砚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秘密,但是同样的
她也绝不容许他反过来操纵控制她!
一旦沈砚越界,她不仅不会妥协,没准还会当场翻脸。
可是她要习武,又要欧阳简做教习,少不得就要有肢体接触的。她一个女人家,这怎么成?
反正欧阳简是表明了决心,抵死不从的。
崔书宁跟他折腾半天,劝得口干舌燥,一眼瞧见沈砚来,登时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又恐吓他了是不是?我学点功夫防身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可从来没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再这么不懂事的瞎搅和,我就把你拎太学去了。”
沈砚本来还有点心虚。
可是,他吃软不吃硬!
一听崔书宁居然气急败坏的威胁上了,立刻就炸了:“你拎一个试试!”
欧阳简一看这是要掐,明摆着祸水东引了,顿时就乐了。
常先生赶紧上前打圆场把沈砚挡了一下:“不就是男女授受不亲嘛,实在不行就多出点银子去寻摸个女武师回来教嘛。”
他们这主仆几个在畅园搞小团体,崔书宁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是沈砚越来越过分,还想拿那些老封建的三纲五常来约束她,这一次她若让步,真会把他惯到分不清主次。
她看着沈砚,没驳常先生的话,只冷冷的吩咐桑珠:“进屋去把欧阳的卖身契找出来,既然用不上那就别浪费银子,卖了。”
欧阳简幸灾乐祸的小眼神瞬间冻结,表情整个僵在脸上。
常先生:……
他这个所谓的教书先生好像也从头到尾没正式上过岗?
成天无所事事混日子的小元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桑珠看崔书宁那眼神确实是来真格的,同情的看了沈砚一眼就要进屋。
害怕一起被卖的常先生老老实实的闭了嘴,多一个字也不说了。
无助的欧阳简绝地求生,瞬间智力暴涨,下一刻就跳起来殷勤的凑到沈砚和崔书宁两人面前来:“不就是三姑娘想习武么?多大个事儿啊。女武师本来就很多都是拿个噱头混饭吃的,自己都学艺不精,而且还稀缺,不好找。三姑娘身份尊贵,小的一个粗人确实不敢冒犯,这样……我教小公子!我教小公子还不行吗?我先教了小公子,再由小公子教授给您,你俩是亲姐弟,又是一家子,这总归是没忌讳了吧?”
崔书宁这次确实是被沈砚气着了,就是这样她也不想妥协。
刚要说话,沈砚却已经先她一步当场拒绝:“我不学!”
欧阳简都快哭了,眼见着桑珠从屋里已经拿了卖身契出来,他当场就又想给沈砚跪。
不想,下一刻沈砚却又当场话锋一转:“你们练吧。”
言罢,就当真是大大方方的退后两步站到了旁边给腾了场地出来。
欧阳简如临大敌,汗毛倒竖。
他直觉上就是他家少主那臭脾气绝不可能就这么妥协让步的,指定后续还有幺蛾子,而一旦这货作妖,他就首当其冲要遭殃……
但是不教崔书宁就要卖了他。
所以权衡利弊不管沈砚憋啥的坏他都只能硬着头皮接招先。
他表情近乎悲壮的又把前两天那套拳给崔书宁耍了一遍,之后一脸的如丧考妣,“三姑娘您先熟悉熟悉……”
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坚决不会沾崔书宁的身的。
“有些招数记不清了,你带我一下。”崔书宁忽视掉沈砚,专心于她自己想做的事。
欧阳简乖乖的放慢动作一招一招带着她练,他站在崔书宁前面背对着她,假装看不到她的动作有无瑕疵。
崔书宁跟着他走到第三招就明白了他的小算盘
这就明摆着应付差事嘛!
刚要发火,冷不防站在旁边围观的沈砚已经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按着她肩膀,同时从她足踝内侧拿靴子往外抵一下,带着她压低下盘,纠正了动作。
崔书宁余怒未消,紧皱着眉头瞪他:“你不是不练吗?不懂别瞎捣乱。”
前面欧阳简又走了两招,沈砚就直接站在她身后,动作粗暴的握住她的拳头跟着走动作。
他人就在她身后,身体紧贴上来,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要习武就专心点儿。”
少年的语气里带点小恶意也带点小得意。
他单纯就是纠正她的动作,之后就撤手又退到了旁边两步开外。
崔书宁再次转头看向他,还是一脸看捣蛋鬼的不信任。
沈砚就扯着唇角冷笑:“我不学不代表我瞎,你俩练吧,我在旁边看得清楚,动作潦草的刚好纠正你。”
他这么说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不管会不会功夫的人,只要不瞎,依样画葫芦总是没问题的。
崔书宁当然不会觉得这是熊孩子趁机揩油占她便宜,只觉得自己最终还是为传统礼教折腰,被迫让步屈服了。
她每天早晚都要先在园子里跑上一圈热身,至此之后,沈砚就做上了监工,早晚踩着她热身完的点儿过来,欧阳简做模子,只管在前面带队做示范,他在后面盯着崔书宁,把她力道不对和姿势欠缺的一一纠正。
常先生偶尔无事就揣上一包炒花生或者瓜子来栖锦轩看看热闹,这看热闹的次数多了终于隐隐琢磨出点儿味道来……
沈砚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那可不是个管闲事或者爱操闲心的料。
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是鬼扯,欧阳简和崔书宁是一男一女,他跟崔书宁就不是了?别人碰一下他就炸毛发脾气,他自己倒是常来常往的又搂又摸半点不觉得尴尬?
孩子大了哟,都知道护食了!
一开始他没多想确实是因为觉得沈砚年纪小,而崔书宁又大方坦荡的,俩人凑在一块儿拌拌嘴打打闹闹的他觉得是脾气相合,也乐意见着沈砚身上能多点儿活人的气息和烟火气。但如今品出另外一层意思来了……
他也没觉得有怎样震惊和接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