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唯他们家能当家做主的“真冤大头”崔书宁面有喜色,表情看上去十分之满意。
这就是个普通的小镇子,有人一下子包圆了他们镇子上近一半的良田,这几天买卖双方在讨价还价期间消息就传开了,差楼上契约刚刚落成,消息就又散了一波,于是衙门门口就挤了不少人扯着脖子看外地来的豪富败家子儿。
“嘿!当家做主的是个女眷,这穿得衣裳看着并不冗繁华贵,但一看就是好料子。”
“这不废话呢,要不是有钱能一下子砸了上千两来咱们这买了那么多田产?”
“有钱人的银子都能生银子,拿去做生意多好?你说他们买这么多田产作甚?”
……
总归是在所有人眼里,崔书宁的这一举止都不怎么正常。
沈砚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但他特别不喜欢这些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来看崔书宁,于是一记凌厉的眼波横扫过去……
不远处议论的最是热闹的几个人都像是被刀子扎了一下,声音立刻就小了。
崔书宁带着他上了马车,回落脚的客栈。
马车上沈砚才忍不住提醒他:“每个农户人家的劳作能力都有限,你那么多是田产分租出去会很麻烦,一家家的签租赁契约就得花费很多的人力和时间。而且……人的品行也都是良莠不齐的,人数一多,里面总会有些偷奸耍滑闹事儿的,你人又不能一直在这坐镇,如果真乱起来怕是没法收场。”
银子的事儿不算事儿,任何情况和场合之下最难操纵控制的就是人心。
崔书宁莞尔:“有人会偷奸耍滑是因为觉得做得好与不好,他们都不可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是,有些人的品行和人心都不可靠,但是利益却是永远可靠的。”
沈砚不解其意:“怎么说?”
崔书宁道:“现在一般地主和佃农之间的租赁模式都是三七分账,而佃农所得的三成里还要自行负担赋税的部分,并且为了保底,在订立契约之处佃农方面还要付给部分租金。这种分配模式下,佃农就是再辛苦,一年下来一般的人家能维持个温饱就不错了。的确有一份人是品行有问题,但大部分人却是被生活压迫出了逆反心态的,我还是愿意相信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心存善念的老实人的。适当满足一下他们的生活需求,让勤勤恳恳的百姓都能看到希望,应该还是有可能建立出一层稳定的能各取所需的供求关系的吧?”
没穿越之前没关注过这些事,自从崔书宁打上置地囤粮的算盘之后,就必须要了解整个市场,结果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怪不得旧社会农民那么痛恨地主老财呢,这个三七分真的是绝了!
这时代又没啥机械化代替人力,加上天灾人祸和土地优劣程度不同……一个农民兄弟辛辛苦苦劳动一年,最后到手的粮食就只有实际产出的一两成?这能吃饱饭?
不反抗都不科学!
崔书宁并不是神,她也没那么大的心去改造这整个时代,而她置办土地的初衷也不是为了帮谁,纯粹是想给自己多开辟出一条后路来。
她需要大面积的置地囤粮,就必须有个可控性强的策略支持,所以琢磨了这小一年时间了,大概才有了这么点儿想法。
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在等着看这个富小姐要拿这些田地怎么办,结果隔日就看到了农庄贴出来的告示
崔书宁确实不准备自己重地,她是准备租赁的,但却不是把土地租给散户的佃农百姓,她只是租了这些人来种地。
这些田地还记在她名下,这时候农田缴纳赋税就跟□□十年代交公粮差不多,每年或者每季按照一定的人头比例交一定数量的粮食给朝廷。这时候的制度是地主一旦租赁了土地给佃农,赋税部分就由佃农直接拿租赁合同去上缴。而崔书宁这里,所有的赋税有她这个地主婆统一去交。
田地每年每季的产出,先把赋税的部分剔除,剩余部分一分为二,她收走一半,另一半作为佃农劳作的报酬。
也就是说她雇佣了人来帮她种地,但却不像京城里那些人管理农庄一样每月付给固定的月银,而像是租种田地的那种模式一样,按照实际收成付给报酬。
在一定意义上这就是个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模式。
在原来三七分成的基础上,她这开出的条件简直可以称之为优渥,当天三座农庄的大门就被前来询问和直接想签契约的佃农百姓挤爆了。
有人觉得看到了莫大的希望,还想尽可能的多租几亩,结果又被告知田地只能按照各家有劳动力的人头算,每人最多两亩,八到十四岁孩童一亩,一避免有些人多贪多占,到时候转租扰乱她的市场或者实际能力不足而导致浪费了土地的。
用这种条件雇人耕田,崔书宁所能进账的数目就会比沈砚和桑珠给她提前估算的还要少上许多了。
不过崔书宁并不介意。
她拿来投资这块儿的横竖都是闲钱,就算遇到荒年完全不赚,也不影响她什么。何况一般正常的年景之下,虽然她没收取租金,但是却能扣除赋税之后粮食产量的一半,这其实也是很客观的。
横竖
她就是想稳定的经营出这么一份产业来,又没打算靠着这个来暴富。
因为这个镇子是她的第一个试点,需要临时改良的方案比较多,一行人从元月下旬一直待到四月初,春暖花开,天地间一片生机盎然了才重新收拾了继续南下。
有了第一处的经验,下面一处能看上眼的田地不多,只购置了两百亩,所以只待了大半个月就继续南下了。
她选的第三片地方离着林州只在四十里开外,呆了个把月,也把一切打点妥当了。
崔书宁生平没搞过这么大的事,其实心里也没底,暂时就准备先弄这三处做试点,后面的打算再观察个一年半载的。她虽然不指着这些银子养活自己,但也总不能一次性就盲目打了水漂。
忙完了农庄的事,他就带着沈砚一行绕林州玩了几天。
林州是个富庶的水乡之地,特别有古典韵味儿,各种特色小吃也多。
几个人在镇子上的客栈住着,因为天热,就大都选在早晚时分出门,这两个时间段最大的好处就是买吃的的摊子特别多,呆了七八天之后小青沫的脸就眼见着又圆了一圈。
把周围该逛的都逛了一边,该吃的也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这天上午崔书宁终于选了个正常的时间点儿打算出门。
他们住的这个客栈,为了方便,把整个后院都包下来了。
客栈的环境极好,院子里也绿树林立,一片的郁郁葱葱。
昨夜一场暴雨过后,天井里的木台子上一片潮湿,角落处有些色泽新嫩的苔藓长得很是茂盛。
崔书宁从廊下绕到隔壁沈砚的房间外面敲门。
片刻之后只穿着一身宽松中衣的沈砚却从旁边推开了窗户,靠到床边来。
崔书宁只能又退了两步回去。
沈砚早上陪她一起练功又吃了饭之后才回房的,看样子也是刚冲了个澡,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靠在窗边,冲她挑了挑眉:“你穿成这样是要出去?”
崔书宁一眼就瞥见他宽松半敞的领口里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肤。
这熊孩子的身材是真的好。
她多偷看了好几眼才一本正经道:“都来了林州的地界了,我与敬武长公主怎么都算旧相识,是该去拜访她一下的。”
“哦。”沈砚靠在窗边,没动。
崔书宁就有些吃惊了:“怎么你不陪我去吗?”
不应该啊,以往每次出门他十次起码有九次都要跟,何况这次还是去见敬武长公主的,以这熊孩子旺盛的好奇心,他居然不想去?
“不去,太热了。”沈砚这回是真没打算去,拿了桌上的蒲扇扇风。
“行吧,不去就不去吧,我自己早去早回。”崔书宁也不想勉强他,转身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的折回来,贼兮兮的四下打量着给他把领口拉上去一点。
沈砚不悦的挑眉:“你干嘛?”
崔书宁把他胸口掩住了隔衣拍了拍才满意:“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遮严了,别吃亏。”
沈砚:……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54章 长公主府
沈砚之前并没有发现她偷看自己,因为崔书宁在他面前总爱倚老卖老以长辈的姿态自居,就挺装的。
现在崔书宁偷摸的掩住他领口又走了……
沈砚等她出了院子才有些莫名其妙的收回视线,低头重新拉开领口盯着自己胸膛看。
他在崔书宁面前是刻意装娇软,不叫她知道自己会武的事实,可实际上他每天比崔书宁起得早睡得晚,避开了她,他自己也是寒暑一日都不曾间断的努力练功的。
但却不知道是因为自身骨骼纤细还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身体还没完全长成,他虽然吃的不少,也勤奋,但就是练不出那种魁梧的体魄来。
男人在骨子里都还是本能的崇尚力量的,沈砚多少还有点年轻气盛的少年心性,他其实对自己身材这方面并不是太满意。
崔书宁大大咧咧,向来不在乎他在她跟前露膀子他知道,可她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还特意给他把领口掩严实了?
孩子太纯洁了,一时间就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当中。
他这正在走神的间隙,小元看见崔书宁走了就也从回廊另一边的尽头悄悄摸了过来,和他咬耳朵:“三姑娘这时间指定是特意挑好的,从咱们刚来林州城她就让小的去盯着打听长公主府的动静了。前天一大早驸马才刚离家,他赵氏先祖诞辰在即,他赶着回去主持祭典了。三姑娘是为了避开他吧?要等他走了才说去拜访长公主。”
沈砚还在琢磨崔书宁为什么特意掩他胸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小元自说自话:“会不会她启程来林州之前就知道敬武长公主的驸马近期要回老家,要不然早不来晚不来,非要掐着这几天来。”
沈砚不肯跟着去,他却很好奇
如果崔书宁是有备而来,那她会去找敬武长公主说什么悄悄话?
沈砚当然知道崔书宁是有蓄谋的,从她把出京之后的第三站定在了离着林州不远处,他就猜到她可能顺便还想来半点别的事,毕竟这里有个和她还算相熟的敬武长公主。
他没想跟着去,是因为确实不在意。
不管崔书宁找敬武长公主是为了什么事儿,那女人可精明着呢,她总归不会做自不量力和引火烧身的事。
而今天崔书宁要出门也没避讳他,甚至还特意过来邀他同行……
这就更从侧面又反应了这一点,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会儿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这个领口的事。
而小元兀自揣测半晌也没听他一个字的回音,终于注意到他扯着领口往下看的那个诡异的举动了,心下一惊,赶紧凑过去要扒他衣服:“少主您怎么了?是练武的时候伤着了是吗?怎么不早说呢,小的帮您看看给你上药……”
情急之下差点就要翻窗进来了。
沈砚突然就能理解崔书宁临走那句话的含义了
男孩子出门在外确实是挺危险的。
他额角青筋暴起,沉着脸一把打开小元的手,死死的将领口掩上,冷冷的吼他:“滚!”
小元手指一僵,赶紧就缩了手,灰溜溜的滚了。
他家少主就是个老虎屁股,完全摸不得的,哪怕你是关心他都不行!
这边崔书宁出行很低调,只让欧阳简点了两个护卫跟着,她带了桑珠也仅仅是为了防止公主府的人起疑才领过去装门面的。
林州是敬武长公主的封底,一般外放藩王的封底都会选在边陲之地,离京甚远,敬武长公主因为是女子,又加上大周上一代的皇帝子嗣不旺,就萧翊和她这一双儿女,又都是嫡出,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生母又系出同族,就哪怕是为了安抚余氏一族和做给天下人看的,萧翊对这个嫡亲妹妹也不能苛刻,就将包括林州在内的这三州之地划给她做了封地。
敬武长公主对自己的封底享有对对的统治权,所以毫不夸张的说
这座长公主府就是林州城内地位最高门槛也最高的一座府邸,当地的官员乡绅无不争相巴结的。
而敬武长公主又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她从不掺合当地政务,却是时常设宴,或是在府里,或是在城里城外有名的景点,带着当地的贵妇小姐们玩乐。
别的不说,就光是气氛……
那绝对是搞的第一好的!
但是崔书宁却打听到,自从去年回京过年回来之后,她脾气似乎就变了许多,整一年多的时间里没再张罗着设宴摆局了,有以前来往的好的女眷登门造访,她也基本都是避而不见的,虽然隔着围墙也时时能听见她宅子里的丝竹声和她带着家里婢女妾室们玩闹的笑声,但对外确实是鲜少与人接触了。
崔书宁所知道去年她回京发生的事也仅仅就是自己与顾泽和离的那一出而已,按理说敬武长公主也不该是为了这个受刺激的,但是从她出现反常的时间上算,却可以笃定
她在京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别的更重大的事。
只是,她崔书宁的身份不够,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而已。
崔书宁被桑珠扶下马车,亲自走上前去交涉。
长公主府在本地就相当于皇宫级别的建筑,为了彰显皇室威严,门前每天十二个时辰轮番有亲兵侍卫把门的。
崔书宁道明来意:“麻烦哪位大哥帮忙传个话,小妇人远道自京城而来,与长公主殿下曾经有过书面之缘,特意前来拜访。”
侍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她,见她既没有带礼物也没有出示拜帖,就不免有些警觉。
崔书宁注意到几人暗中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后才由左一那人站出来道:“长公主府并非一般的府邸,我们主子不会随便见你,请夫人给个拜帖,然后留个地址下来就回去等消息吧。晚间管家会将所有拜帖统一送去给公主殿下过目,若是殿下想见你……我府上自会再派车马去你留下的住处接你过来。”
这些人说话一板一眼,又不卑不亢,显然训练有素。
崔书宁并没有知难而退,再次绽开笑容,和和气气说道:“实在抱歉,我从京城远道而来,出门在外并没有带着帖子,而且只是途经此地,明日就要离开了。我与长公主殿下确实是旧识,只想见一面打个招呼。”